“那不行。”顧淮抓著他的手肘給他拉開車門,“就得是你。” 舊貨市場分了好幾個區,林思渡比較感興趣的是珠寶藝術那塊,恰好顧淮也是。 天空仍然在飄著晶瑩的小雪花,街道很寬,地上整齊地鋪著深灰的青石板,兩邊是淺灰色磚砌的仿古建築,簷邊一道深紅長線,簷下掛著幾個用作裝飾的紅燈籠,上麵攢了點薄雪。 “林思渡啊。”顧淮放慢了腳步,回頭問。 “嗯。” “這趟回去之後,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跑步啊?”顧淮建議,“晨跑的話就在小區運動場,夜跑家裏健身房有跑步機,你可以每天跑個半小時。” “不。”林思渡在一家賣文玩核桃的店鋪門口停下了腳步,“醫生說,我不能劇烈運動。” “不劇烈。”顧淮保證,“就慢跑啊,不快,你動動腿腳就好了。” “不。”林思渡低頭去看櫥窗裏的核桃。 “我遲早被你氣死。”顧淮勸不動他,“你腦袋裏裝的到底都是些什麽?” 這個問題,林思渡不久前也在顧淮身上好奇過,所以他多看了顧淮一會兒,少有地覺得顧淮是個挺有意思的人。 顧淮會在開車前,從車輪下拎出一隻慵懶的貓咪,也能在石場上為了石頭的編號幫他跟別人計較,顧淮並不像他一開始以為的那麽討厭。 他覺得顧淮先前對自己的態度不好,可他自己呢,其實也好不到哪裏去,骨子裏又冷又傲,顧淮有一句話沒說錯,他倆其實有點半斤八兩的意思。 “你喜歡這個?”顧淮站在文玩店的貨架前,橫了林思渡一眼,“我外公才玩這種東西,盤核桃,你怎麽盡喜歡這些老頭愛好的東西。” 話剛說完,他就自己先想起來,林思渡的手,去盤文玩核桃的話,應該是很好看的。 “買嗎?” 顧淮把自己剛才說的話忘得一幹二淨。 林思渡搖搖頭,轉身走出了這家店。 “怎麽了?哎,我不說你了行不行?你回去買。”顧淮追著人喊。 “不買。”林思渡看顧淮有點氣急敗壞的樣子,笑了一下,多說了幾句話解釋,“剛剛試了一下,太硬了,硌得手心疼。” 他站在古色古香的長街中央,天頂是初冬白紗色的天空,身後是飄落的薄雪,他的左手指尖壓在脖子處的圍巾上,腕上追著的南紅很顯眼,被白色的羽絨服底色襯得,竟然有幾分嬌豔的意思。 顧淮站在原地,有些想伸手扯著林思渡的圍巾,把人給牽過來。 算了,他想,走路慢點就慢點吧,他把腳步放小一點,林思渡就不會被丟掉了。 林思渡從來沒在認真工作的時候出來偷過懶,但今天的感覺不差,珠寶藝術街上的東西琳琅滿目,有真有假,都躲不過他的眼睛。 “那個龍紋麒麟圖雕刻,能看得出來是手工雕的。”顧淮對著別人櫥窗裏的東西指指點點,“假的還費這麽多心思雕,也是不容易。” “便宜金絲玉。”林思渡說,“石英石材質,跟玻璃一樣,以次充好,看不出來的人,可能就當白玉買回家了。” 他逐漸從這種相處模式裏找到了一點趣味,他給顧淮辨別真假,顧淮給他判斷欣賞價值,有的作品他也覺得好看,有的則欣賞不到,覺得醜的他會直說,顧淮也直接嘲笑他不懂。 好像每次和顧淮一起出門,他都不會太無聊。顧淮表現出的同囂張蠻橫性格不同的,是淵博的專業知識和鑒賞技巧,這一點他不得不承認他很欣賞。 “我接個電話,你自己先看。”顧淮衝他晃了晃手機屏幕,去一邊按了接聽,“什麽事?” 助理簡要說了紀姓母子手頭品牌線的情況,昨天顧淮托人提醒過,說選料方案4可能存在問題,紀楓那邊沒顧忌,也不相信顧淮,最終還是選用了成本較低的方案四。 該提醒的都有了,剩下的顧淮也管不著,至於設計方案,對方在高強度競爭壓力下選用了複雜設計,也在他的意料之中。 “我知道了。”顧淮說,“我們這邊按照原定計劃推出商品,三日後開啟定製商品的購買鏈接。” 他掛斷了電話,把手機放回了大衣的口袋裏,四下看了看,盯上了一家賣珊瑚玉珠的店,又拉了林思渡去看。 林思渡在b市隻待三天,而顧淮需要待一周,三日後,林思渡先一步坐上了返程的航班,回a市工作。 顧淮不在,他的生活仿佛又回到了正軌,早出晚歸,井然有序地工作,還能在睡前逗一小會兒dragon。 紀楓去鑒定機構預約了要他幫忙,最近去找林思渡鑒定的人很多,紀楓的位置就排得比較靠後,林思渡好一陣子沒想起來紀楓了,他幾乎沒有朋友,以前還會找紀楓說說話,自從紀楓忙於工作,多次想讓他代勞論文關鍵數據後,他就覺得和這個人的相處索然無味了。 倒是現在,更多陪著他的人,竟然是顧淮。 顧淮回a市的前一天,給他打了個電話。 林思渡看著來電提示上的顧先生,愣了一下,一時間沒有想起來這個有些陌生的稱呼是誰。 “你又在忙什麽?接我電話這麽難嗎?”顧淮張嘴就是一句抱怨。 “在……喂dragon吃零食。”林思渡用鑷子給dragon喂了一條可愛又可憐的麵包蟲。 顧淮那邊沉默了一會兒,自行換了個話題:“我明天就回去了,你想我沒?” “不想。”林思渡幹脆地說,給手機開了個外放,把小動物放在手上輕輕地撫摸著。 dragon能感覺到飼養人的心情不錯,膽子也大了點,沿著林思渡的手腕賺了好幾圈,甚至伸出長舌頭嚐了嚐手串珠上垂著的南紅珠。 林思渡用手指把小動物的腦袋撥開一點。 “你不想就不想唄。”仗著在電話裏,顧淮說話比平時還放肆,“但我想你了行不行,想把你抱到窗台上,把你嘴巴咬紅……” 林思渡把電話給掛了,按著掛斷鍵的指尖微微發熱,連著臉頰也微微有些熱意。 [h.g]:你掛我電話。 [與渡]:你亂說話。 [h.g]:那天你回去了,我又自己去買了一串糖葫蘆,不好吃了,就是沒了你喂給我的那個味道。 [與渡]:。 [與渡]:沒有科學依據。 [h.g]:我喜歡你,要什麽科學依據? [h.g]:我小時候沒人管,長這麽大,渾慣了,誰也看不上,天大地大誰也入不了我眼睛,看到你了,那些破石頭都沒意思了,我就想把你帶回家。 [h.g]:家裏沒給過我什麽,都是我自己去爭去搶,別的我都不稀罕,我就稀罕你了。 林思渡:“……” 明天他有工作,紀楓預約了他的鑒定工作,指定工作地點是顧氏集團大樓,林思渡先前跟顧淮去過一兩次,他今天不太想去,但那是工作。 林思渡算了算時間,顧淮回來的時候,他應該剛好在外邊工作。 他往客廳那張深褐色長桌上的空花瓶裏盛了點水,往裏麵放了一束白色的風信子。 作者有話說: 月兔の試探 白色風信子的花語是,不敢表露的愛或暗戀,兔子的意思應該是前者 往後戳戳,還有一章。第47章 受傷 顧淮回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下午了,還沒過17點,這個時間,林思渡應該還在工作,家裏沒有林思渡,他也懶得回去,索性直接讓司機把他給送到了集團那邊。 前幾天他爺爺這邊才開了視頻會議,誇紀楓母子新一季產品的推出設計具有挑戰性,原料成本性價比高,顧淮全程沒說話,隻當過了個耳旁風。 以前就是這樣,家裏喜歡這個後麵出生的小兒子,放在手心上疼,紀楓拿了點什麽成績,全家人都在誇,而他就算是有了自己的珠寶藝術公司,把無數人視若珍寶的東西填滿了整個陳列館,家裏也不會多看他一眼。 “出了點事。”顧淮剛到公司的時候,助理把他拉過去,小聲地說,“成本選料的方案四,顧先生您放棄的那個,不是被紀少爺和紀夫人那邊選了嘛。” “後來呢?”顧淮聽出點不同尋常的意思。 “那個個人原料商提供的東西有點問題,涉及洗錢,那人接了贓款,把買下的玉石料子便宜賣給了咱們集團,現在警方追查起來,錢和東西都暫時扣下了。”助理說,“公司裏現在還沒幾個人知道呢。” 顧淮皺了皺眉,點評:“蠢。” 他提醒過紀楓了,那個方案的供應商有問題。 他知道他這邊給出的強壓之下對方會犯蠢,他隻是想讓紀楓忙於工作,離林思渡遠一點,與此同時再多出點林思渡不喜歡看到的學術上的狀況,但他不知道紀楓竟然連這種問題貨源都識別不出來。 林思渡在集團旗下另一個品牌的設計工作室裏,看紀楓和設計師在嚐試一種新的鑲嵌工藝。 “你手裏的這批玉石……並不適合做鑲嵌。”林思渡看了樣品,“你是怎麽挑選的,玉的品質和實際設計方案不相符合,這樣做出來的效果會很土氣。” “哎,學弟,我這是有點來不及了,我看過了,設計到位了其實還好,找你來主要是想給你過過目,把品質稍好的料子給篩選出來。”紀楓敷衍地解釋,拿了熔金用的小碗,把打好的金箔片往玉石上貼,想給林思渡掩飾設計效果。 “紀楓。”林思渡平靜地說,“你的定價、設計走的都是高端路線,吸引的顧客群體偏上層消費群體,這部分人不會被你騙過。” 紀楓愣了一下,被他冷漠的態度刺傷了一下,拉了下林思渡的手想解釋:“不是的,學弟,隻要牌子和設計到位了,那種性價比很低的皮革包他們都會買……” 他忘了自己的手上還拿著熔金後隻冷卻了幾分鍾的長鑷子,鐵片表麵的溫度還很高,不小心貼在了林思渡的手背上,林思渡微微蹙眉,咬了下嘴唇,快速移開了手,手背上被燙傷了一小塊,他擰開了水龍頭,把手放在冷水間衝洗。 “啊對不起對不起我沒注意。”紀楓手忙腳亂,推著林思渡去找公司的醫藥箱,顧淮剛好下樓出電梯,迎麵撞上了林思渡,一眼就看見了他手背上那道鮮紅的痕跡。 “怎麽回事?”顧淮快步走上去,抓著林思渡的手看。 林思渡覺得僅僅是顧淮走路帶過的風撲過來都讓他的傷口有些疼,所以他沒有動,就任由顧淮抓著他的手。 “在工作間,不小心燙到了。”紀楓有些心虛地說。 他不知道顧淮對林思渡還能這麽關心,明明上一次見到的時候,林思渡對顧淮好像還避之不及。 “他陪你去個工作間也能燙到手,你蠢到家了?”顧淮冷冷地說。 紀楓被他說得啞口無言。 “被什麽燙的,都要起泡了,我帶你去處理一下。”顧淮改為抓著林思渡的手腕,帶他往公司外邊走。 私人診所裏,醫生拿著棉簽幫林思渡處理燙傷,顧淮在一旁一言不發,隻有看到林思渡蹙眉的時候,才提醒醫生:“你輕一點,他很怕疼。” “醫生,您好。”一直忍著疼的林思渡,在醫生包紮的時候終於說話了,“醫用膠帶貼兩個等長平行的,要對齊,可以嗎,謝謝。” “行行行。”醫生無奈地說,“保證給你貼整齊。” 回家的路上似乎有些壓抑,顧淮不說話,車內也沒有放歌,林思渡有些不安地看了顧淮兩次,發現他沒有要同自己說話的意思後,他把頭枕在車窗邊,閉目養神。 顧淮抓著方向盤的手上繃著一兩根青筋,踩了點刹車,放慢車速,讓車開得更平穩了一些。 他很後悔,他為了把人捧在手心裏,精心布局,幾乎把公司的局勢攪了個天翻地覆,他在集團的聲譽越來越高,紀小茵母子被逼得無奈才劍走偏鋒,他以為隻要這樣,忙得脫不開身的紀楓,就能徹底離林思渡遠一點。 可是,他完全沒想到這會波及林思渡,是他讓林思渡受傷了。 要收手嗎? 不能的。 就差一點,林思渡就是他的了啊。 他恨極了這樣的自己,他以為他不會傷害林思渡。 黑色賓利在小區的停車場停下,林思渡剛進家門,往前走了幾步,就被突然發作的顧淮攔腰抱了一下,推倒在長餐桌上,左手有些疼,他換了右手去支撐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