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蕭桐身子一扭,無縫銜接地把轉讓文件交到了蔣衡手裏,然後變戲法似地從包裏掏出了第二份轉讓文件,又遞給紀堯。“我父親當年給我鋪好路,留下了東西,是希望我能不做他人巢裏的鳳,而做紮根的梧桐。”蕭桐說:“我辜負了他的期望,但這麽多年過去,我也慢慢了解了他的心思。”“未來的人生是一片迷霧,可能一片順利,也可能有很多坎坷。長輩不能幫你們太多,隻能盡可能地希望你們不至於為五鬥米困擾。”蕭桐說:“這是我名下一支長期理財,收益沒多少,但給你當零花錢應該夠了。”有了房子在前,理財顯得溫和了許多,紀堯下意識鬆了口氣,稀裏糊塗地收下了文件。說話間,廣播裏已經響起了登機通知,於是蕭桐沒再說什麽,笑著挨個抱了他們一下,然後轉過身,向著登機口走去。蔣衡沒有向前走,他站在原地,留在紀堯身邊,目送著蕭桐牽起amber的手,一點點走向跟他相似卻又不同的人生。他目送著蕭桐匯入人流之中,然後想起了什麽,掏出手機,給蕭桐發了條微信。“放心吧。”蔣衡說:“我和他都已經清楚自己想要什麽了。”蔣衡發完消息,沒等蕭桐回複就按滅了屏幕,將手機揣進了兜裏。紀堯沒注意到他的小動作,他手裏捏著那份文件,直到蕭桐的背影消失在視線裏,才後知後覺地發現了某些不對勁。“不對,阿姨怎麽還有n b?”紀堯費解道:“她剛才掏文件的動作是不是太熟練了?”他說著低頭看向手裏的文件,百思不得其解道:“而且我怎麽就接了,我不是應該婉拒她嗎?”“中國人大抵都是折中的。”蔣衡顯然也反應過來什麽,幸災樂禍地說:“譬如你要在屋裏開一扇窗,大家一定不允許。但如果你主張拆掉屋頂,他們就願意開窗了。”紀堯:“……”好像也有道理。說話間,蔣衡的手機忽然響了。他掏出手機一看,發現是已經登機的蕭桐發來的消息。“我媽說,那棟小樓你還是有使用權,如果以後跟我吵了架,希望你有地方可以去。”蔣衡笑著說:“她還說,希望下次她再回國,你能改口叫她媽。”這條消息是蔣衡口述的,紀堯頗為懷疑蕭桐壓根沒發後半句,他狐疑地盯著蔣衡看了一會兒,想要去搶他手機看個究竟,誰知蔣衡手速飛快,當著紀堯的麵把那條消息抽掉刪了。“現在沒證據了。”蔣衡笑著說:“疑罪從無,你得相信我。”“想得美。”紀堯說:“當眾毀壞證據,你這個動機就不做好。”他倆人一邊往機場外走,一邊隨便鬧了兩下。紀堯今天起得太早,現在眼睛有點睜不開,撲騰了兩下就安靜下來,踩著瓷磚的邊線往外走。“現在去幹嘛?”紀堯說:“一會兒先送我去醫院?”“先吃飯。”蔣衡伸手揉了下他的頭發,笑道:“反正你都請假了,這個上午別浪費了我帶你去公證處,把咱倆的終身大事解決一下。”第74章 “吃我做的,行了吧。”紀堯最終沒能提前回醫院銷假上班。公證結束後,蔣律師帶著“公證書”理直氣壯地拎著自己打包的行李搬進了紀堯的公寓,將自己的房門鑰匙交給了設計師。那個裝著“家庭文件”的盒子被他一並抱了過來,就落腳在紀堯公寓客廳的電視櫃裏,位置醒目,存在感極強,紀堯每次路過客廳,都要忍不住往那邊看上幾眼。意定監護的公證書被蔣衡一並放進了那個小盒子裏,關上盒蓋之後,蔣衡半跪在地上盯了那隻盒子很久,不知道心裏在想什麽。過了足足半分多鍾,他才伸出手拂去了上麵並不存在的薄灰,往盒子上加了一把裝飾性大於實用性的鎖。下一秒,他忽然覺得背上一沉,側過臉一看,才發現紀堯不知道什麽時候走了過來,從背後抱住了他。“你走路怎麽沒聲呢。”蔣衡笑道:“潛行過來的?”“少倒打一耙啊,你自己愣神了沒注意我。”紀堯說著伸長胳膊,撥動了一下盒子上麵的鎖,笑著說:“怎麽,在這琢磨什麽壞事呢?”“琢磨一下,你要是始亂終棄,我該怎麽保障我可憐的婚內權益。”蔣衡順水推舟地跟他開玩笑:“還有要是以後你爹媽以死相逼讓我跟你分手,這文件能不能嚇嚇他倆。”紀堯勾了勾唇角,淺淺地笑了。或許對蔣衡來說,或許一切隻有“有跡可循”,他才能真正安心。公證結束的時候,紀堯跟他一前一後地走出公證處的大門,辦好的公證書被蔣衡握在手裏,紙頁上已經有了輕微的褶皺。紀堯當時就知道,蔣衡心裏遠沒有他表現出的這麽雲淡風輕。“那你多慮了。”紀堯嘟囔了一句:“我們早斷絕關係了,我估計紀康源先生都已經把我那頁從戶口本撕下去了。”蔣衡沒有說話,他偏過頭,就著這個姿勢溫柔地吻住了紀堯。紀堯和家庭的矛盾遠遠不止他和蕭桐那樣簡單,他和紀康源之間有壓迫和反抗,和孟雁之間有受害者的傷害轉嫁這些矛盾和痛苦都好解決,但難辦的是他們之間的殘餘的家庭感情。紀堯跟自己不一樣,受家庭環境所限,蔣衡的親緣情感很薄,他享受親緣帶來的關愛和渴望,但如果沒有這一切,他也不覺得有什麽問題。可紀堯不行。正如葛興所說,紀堯總不可能一輩子不跟他爹媽見麵。這麽多年裏,他生活在那個家庭氣氛濃鬱的環境裏,壓抑卻也習慣了,他不可能真的狠下心去跟年邁的父母斷絕關係,現在的斷連隻不過是另一種意義上的逃避而已。但逃避總歸不是長久之計,紀堯也該慢慢知道世上的一切不是隻有兩種極端,而是有更好更圓滑的辦法來權衡兩者之間的關係。蔣衡看自己當局者迷,看紀堯卻門清兒,於是有心想要慢慢地幫他修複一下,隻是還需要一個合適的契機。“那也沒關係。”蔣衡最後吻了吻紀堯的嘴唇,說道:“你可以把戶口落在我的本上。”紀堯:“……”確實,紀堯想,他麵前就是個現成的房產權利人。這個話題讓剛才的旖旎而哀愁氣氛煙消雲散,對資本家的唾棄占領了社畜的上風,紀堯磨了磨牙,忍不住咬了一下蔣衡的唇角。“我還沒問你呢,你到底有多少資產。”紀堯伸手敲了敲那小盒子,挑眉道:“我總該有點知情權吧。”“動產、不動產、理財和基金加在一起,兩個億吧。”蔣衡說:“主要是蔣義的遺產占了大頭。”離婚後,蔣義的生意比之前蕭條了不少,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能在上海開滿二十年的實業公司到底有點家底。可惜蔣衡嫌棄他,更懶得繼承他的生意和狐朋狗友,就幹脆把他的公司收拾收拾,連帶著項目和生產線,一起打包賣了。蔣衡對蔣義的情感很複雜,所以除了買房之外,他幹脆把剩下的錢往銀行一存,至今還沒動過,自己兢兢業業地去“白手起家”。紀堯:“……”這個數對上海的企業榜來說連倒數都算不上,但對紀堯來說,顯然是個不小的衝擊。他瞪大了眼睛,忍不住看向電視櫃底下那盒子,像是看著一個燙手山芋。“那你還敢跟我簽這種協議。”紀堯語氣飄忽地說:“萬一我買凶殺你,把你撞成個植物人,我立馬一夜暴富。”“求求你,千萬不要。”蔣衡眨了眨眼,無辜又誠懇地說:“留著我吧,留著我掙得更多。而且買凶殺人十年以上,我還是建議你考慮清楚。”紀堯被他的語氣膩出了一身雞皮疙瘩,忍不住推了他一把,自己笑了。蔣衡也跟著他笑,他站起身來,伸給紀堯一隻手,把他從地上拉了起來。“別貧了。”蔣衡說:“不吃飯了?”“吃。”紀堯說:“吃什麽?點個外賣?”“點什麽外賣。”蔣衡拍了拍手上的浮灰,然後卷起袖子走到廚房,自然地拉開了紀堯的冰箱門。紀堯自己毫無做飯天賦,但冰箱裏還存著一點常用的應急儲備,蔣衡從冰箱裏撿出兩個番茄,又拿了一把掛麵。他動作熟稔又自然,不像是第一次來“做客”,倒像是一直跟紀堯住在這一樣。紀堯忍不住跟著他走到廚房,倚著隔斷門看他。“雞蛋在櫥櫃裏。”紀堯說。蔣衡彎下腰,順著紀堯的尾音從櫥櫃裏找到成盒的新鮮雞蛋,然後一起放在了流理台上。紀堯看著他動作嫻熟地打散雞蛋,忍不住問道:“你什麽時候這麽熟練了。”“在英國留學,自己不會做中餐遲早餓死。”蔣衡說著側頭看了他一眼,笑道:“你不知道,我當時租房附近的幾家店都是英國人開的,一個比一個有個性,之後好不容易找到一家意大利人開的餐廳,我就在他那連吃了一個月。”紀堯嗯了一聲,一邊聽一邊走進廚房,從背後攬住蔣衡的腰,將他的襯衫從皮帶裏抽了出來。蔣衡輕輕嘶了一聲,笑道:“幹什麽,耍流氓?”紀堯沒理他,他的手指順著蔣衡的衣服下擺鑽進去,然後摸上了他之前手術的那道傷疤,不動了。蔣衡垂眼看了他一眼,自己調整了個方便動作的姿勢,就任他去了。紀堯覺得自己好像有點慢熱,從公證處出來的時候,他沒覺得怎麽樣,心情十分平靜,隻當自己是按部就班地做了該做的事情。但直到現在,蔣衡站在自己生活了三年的公寓裏洗手做飯,紀堯才後知後覺地察覺到了生活的變化。這種變化就像蔣衡這個人,溫柔似水,無孔不入,潛移默化地就侵占了他的人生。從今天開始,他和蔣衡就是彼此的“合法途徑”了,紀堯忽然想。這個認知如一根定海神針,深深地紮進了他心裏,紀堯摸著蔣衡身上那道傷疤,一邊覺得有點心疼,一邊又從心裏泛起隱秘的欣喜來。他的喜悅姍姍來遲,但帶著一股細水長流的餘韻,紀堯忍不住在心裏想象了一下全新的“未來”,想著想著,似乎覺得自己聖誕節那天的預設有點不夠安排,於是忍不住把期待值拔得更高了一截。“那個什麽”紀堯含糊道:“你說我們七十歲的時候,生日蛋糕吃什麽味兒的。”蔣衡被他這種拐彎抹角求安全感的行為逗樂了,他帶著個大型“掛件”往旁邊挪了兩步,一邊切番茄,一邊好笑道:“吃我做的,行了吧。”第75章 久別重逢,不期而遇。重新複合這件事,蔣衡和紀堯都沒有藏著掖著,彼此都第一時間通知了幾個親近的朋友。當天晚上蔣衡還發了張餐桌照片到朋友圈,上麵明晃晃地放著兩副碗筷不說,鏡頭一角裏還露出了紀堯的一截手腕。那隻白皙的手腕上戴著一塊皮帶的手表,腕骨處的皮帶外側露出一點曖昧的紅痕,看起來頗有點暗示意味。這張照片一石激起千層浪,曾經認識蔣衡的老朋友紛紛送上祝福,連周青柏這樣早早收到風聲的都發了兩百塊錢紅包過來“意思意思”,更別提其他想跟蔣衡重新牽線的人。蔣衡一邊吃飯,一邊隨手撥動著手機屏幕,時不時勾著唇角笑一笑,擦擦手回複兩句什麽。“還不吃飯?”紀堯喝完了一碗餐前湯,見他還在那玩手機,不由得嚇唬道:“一會兒胃疼沒人管你。”“那我就告你家庭虐待。”蔣衡笑著說。“你少來。”紀醫生的法律常識儲備顯然不足以被誑到,聞言哼了一聲,小聲嘟囔道:“中國還沒接受同性戀婚姻呢,你不受保護啊。”“事實婚姻也算婚姻。”蔣衡理直氣壯地說。紀堯被他這睜眼說瞎話的德行逗樂了,剛撂下筷子,正想說點什麽,就聽自己手機響了一聲提示音,支付寶上蹦出一條收款信息。“……幹嘛。”紀堯話鋒一轉:“堵我嘴啊。”“禮金。”蔣衡低下頭,用湯碗掩住了唇角的笑意,一本正經地說:“按規矩該對半分。”紀堯先是納悶,然後解鎖手機,還沒等看看金額,就被鋪天蓋地問消息的微信淹沒了。紀堯艱難地點掉兩頁小紅點,然後才從字裏行間裏瞄到事情的始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