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戀愛的時候紀堯就發現,蔣衡有時候很粘人,他好像很喜歡親親密密的小動作,總是膩膩乎乎的。三年過去,蔣律師歲數長了,人也穩重了,偏偏這點小習慣還是沒改。城堡前,蕭桐和charles已經提前等在了那邊,紀堯他們過去的時候,他們倆正在激情打卡拍照。amber遠遠跑過去,硬擠進他們倆中間,比了個剪刀手。蕭桐這才看見紀堯和蔣衡,眼前一亮,笑眯眯地跑過來,給了紀堯一個大大的擁抱。“我聽小衡說了。”蕭桐在他耳邊小聲說:“謝謝你願意跟他和好。”紀堯愣了愣,下意識側頭去看蔣衡,但蔣衡正被amber拽著說話,沒來得及察覺他的視線。“沒有。”紀堯收回目光,笑了笑,輕聲說:“也謝謝他願意選我白頭偕老。”蕭桐眼神溫和地看著他,臉上掛著欣慰的笑意。“我是個婚姻失敗過的人,雖然是長輩,但沒有什麽能教給你們的。”蕭桐輕聲細語地說:“我隻想說,愛本身是一時衝動,但也需要好好經營,未來無論怎麽樣,希望你們能堅持下去,不要輕易放棄對方。”“您放心。”紀堯認真道:“我們會的。”說話間,蔣衡終於從小糖葫蘆精的纏人勁兒裏脫身出來,他轉過頭看了看蕭桐和紀堯,笑著問:“你倆站在那說什麽呢?還不過來,amber說要吃冰淇淋。”“沒什麽。”紀堯一本正經地說:“說你小時候的黑曆史。”紀堯有心把這點“長輩經驗”當成他和蕭桐之間的小秘密,蕭桐心領神會,於是配合地點了點頭。“是嗎?”蔣衡好笑道:“我有什麽黑曆史,我小時候可年年是三好學生。”“對。”蕭桐笑著說:“所以在誇你呢。”蕭桐說著衝紀堯眨了眨眼睛,笑眯眯地翩然而去,牽著amber的手,跟charles一起帶她去買冰淇淋了。賣冰淇淋的區域都是小朋友,蔣衡不大願意跟著他們一起去擠,於是慢悠悠地放慢了腳步,跟紀堯一起晃悠著往那邊走。今天迪士尼人很多,amber走著走著總撞到別人小腿,於是charles彎下腰把她抱了起來,攬在了懷裏。人群裏,蕭桐不知道想起了什麽,偏過頭去跟amber說了兩句話,惹得charles和amber同時哈哈大笑。蔣衡遙遙望著他們一家三口的背影,唇角掛著一點極淡的笑意。紀堯本來也站在人群外圈看他們,可看著看著,心裏莫名有點不是滋味。時間和空間的隔閡到底存在,無論蕭桐多麽愛蔣衡,她有了新的家庭也是事實。她可以補償蔣衡,也可以放棄陪伴丈夫女兒的時間來陪蔣衡,但一旦到了這種時候,他們的家庭氛圍還是渾然一體的,默契而親昵,不帶愧疚,也不帶微妙的界限。就像蔣衡按理來說應該在他們中間,可卻隻留在了人群之外一樣,他其實早已脫離了蕭桐的人生,在不知不覺中成了局外人。冰淇淋車前,蕭桐從櫃台裏接過一枚冰淇淋遞給amber,然後幫她調整了一下鬥篷的係帶,紀堯的眸光落在amber手裏,他沉默了兩秒鍾,然後忽然轉頭走了。蔣衡一把拉住他的臂彎,納悶道:“上哪去?”“一會兒回來。”紀堯說。蔣衡沒多想,隻以為他要去上廁所或者買東西,於是囑咐了他一句別走散了,就放開了手,在原地等著蕭桐他們出來。過了十分鍾,紀堯去而複返,蔣衡正想問他幹嘛去了,就見紀堯往他手裏塞了一根足有臉大的環形彩虹棒棒糖。“你那個破胃大冬天別吃冰淇淋了。”紀堯看天看地看城堡,就是不看蔣衡:“……湊活吃點糖吧。”蔣衡看看棒棒糖,又轉頭看了看人群裏拿著冰淇淋的amber,忽然反應過來了什麽。他捏著糖轉了一圈,哭笑不得地說:“不至於,我都多大了,犯得著爭這個嗎。”“小孩子才吃零食呢。”蔣衡笑著想把糖往紀堯手裏塞,玩笑道:“說起來,我該給你買一個。”“不喜歡,不想要?”紀堯退後一步避開了他的手,問道:“還是都長這麽大了,不該要了?”蔣衡被他一句話問住了,他張了張口,遲疑了一瞬,居然沒接上話。片刻後,他臉上那種輕鬆的笑意消失了一點,他垂著眼,看了看手裏的棒棒糖,臉上閃過一點不易察覺的困惑之色。過了許久,他才漸漸從那種茫然的狀態裏緩過神,他挑了挑眉,這次沒硬要把那枚幼稚的彩色棒棒糖塞回去,而是握在了自己手裏。“行吧。”蔣衡作勢歎了口氣,看起來無奈至極,可眼角眉梢都是壓抑不住的笑意。他得了便宜賣乖,笑著把棒棒糖往身後一藏,笑著說:“我拿著,拿著行了吧。”第71章 “人生不就是相互扶持嗎?”蔣律師嘴上說得頗為勉強,實際上整個人的氣質都活泛了起來。紀堯眼尖地發現他背在身後的手正有一下沒一下地動著,無意識地轉著那支棒棒糖。紀堯抿了抿唇,輕輕笑了笑,得意洋洋地扭開臉看向人群中,沒有戳穿蔣衡的這點小動作。amber他們很快從人群裏擠出來,小姑娘手裏捏著個冰淇淋,蹦蹦跳跳地走到蔣衡麵前,還沒來得及說話,先看見了他背後的糖果。“漂亮!”amber眼前一亮,說道:“我可以嚐一口嗎?”色彩鮮豔的糖果對小孩子的吸引力是致命的,如果是平時,蔣衡不會在意這點小東西,但這次他沒有再大方,而是搖了搖頭。“不行哦。”蔣衡彎著腰,笑眯眯地看著她,歪著頭小聲對他說:“這是你嫂子給我買的。”“啊”amber看起來有些遺憾,小聲說:“那我用冰淇淋跟你換行嗎?”“也不可以。”蔣衡認真地說:“你的東西,是你喜歡的人為了讓你高興買的,我的也一樣。他們愛我們,才會這麽慷慨所以這不是單純的食物,所以不能用來交換。”這個話題對amber來說有些深奧,她似懂非懂地發出一個單音節,低頭看了看手裏的冰淇淋。年幼的孩子不理解,但大人很快就察覺到了什麽,charles和蕭桐對視了一眼,彼此都有些懊惱。“你想要嗎?”蕭桐有些遲疑地說:“要麽我去”“媽。”蔣衡輕聲打斷她:“過去的都過去了,不要這麽小心翼翼的。”他說著彎了彎眼睛,炫耀似地展示了一下自己的戰利品,笑著說:“何況我也有我的生活了。”蕭桐一直愧疚,蔣衡知道,但他不擅長對付這種愧疚,也不知道應該怎麽打消這種善意的隔閡。很長一段時間裏,蔣衡都相當矛盾。他不希望蕭桐跟他的關係就這麽在愧疚和自責中一路發展下去,但他潛意識裏也很難說服自己甘心退出她的生活。這種矛盾的念頭一度讓蔣衡很難自如地跟蕭桐相處,直到紀堯重新回到他身邊,蔣衡才無師自通地發覺了另一條出路。“你現在的生活幸福嗎?”蔣衡忽然問。“幸福。”蕭桐下意識地回答道:“沒什麽經濟壓力,charles人也不錯,所以我過得還好。”“我也一樣。”蔣衡長長地舒了口氣,他上前一步,有些生疏地攬住蕭桐的肩膀,讓她靠在自己身上。“我也過得很好。”蔣衡向後偏了偏頭,小聲說:“我現在吃穿不愁,有自己的事業,愛情運也還不錯雖然阿堯有時候像個小孩兒,但他心很好,也很勇敢。這次複合後,我有信心跟他一直走下去。”蕭桐眼圈微紅,她靠在兒子的肩膀上,輕輕嗯了一聲。“你也很幸福,我也過得不錯,那就很好了。”蔣衡說:“人總得向前看。”“對不起。”蕭桐輕聲說:“你小的時候,我忽視了你。”這句話壓在蕭桐心裏很久,她一直想說,卻沒膽量說。好像這層窗戶紙一天沒捅破,她就一天不用麵對這個讓她難過的現實。可創口捂著隻會發膿,她沉悶的補償和愧疚沒有任何用處,反而在把她和蔣衡拖入更加錯位的愛裏。直到現在,她從蔣衡的字裏行間裏察覺到了某種信號,所以她才能把這句話宣之於口。“嗯。”蔣衡這次沒說什麽安慰的話,他幹脆地應下了這聲道歉,笑著說:“我原諒你,你也是第一次當媽。”蕭桐回過身,很緊地跟蔣衡擁抱了一下。蔣衡拍了拍她的後背,小聲跟她咬耳朵:“跟charles搞好關係,說不定什麽時候我們就去法國辦婚禮了。”“行啊。”蕭桐小聲說:“到時候你提前告訴我,我沒收他的小金庫,給你做活動經費。”這個玩笑打散了之前那種粘稠而沉悶的氣氛,蕭桐鬆開蔣衡,眼圈紅紅地笑了。“你很好,小衡。”蕭桐說。她說著拍了拍蔣衡的肩膀,拂去上麵並不存在的薄灰,就像是目送著離家的孩子遠去一樣,用一種慶幸又不舍的眼神看著他。“以後也會更好。”蕭桐說。蔣衡笑著嗯了一聲,然後拉著她的手,重新走回了人群裏。下午有花車表演,amber興致勃勃地要去看,charles和蕭桐領著她走在前麵一點的位置,紀堯放慢了腳步,跟蔣衡一起綴在他們身後。“有進步。”紀堯意有所指地說:“我以為你和阿姨要一直這麽不冷不熱地客氣下去呢。”“差點。”蔣衡似笑非笑地偏頭瞥了他一眼,悠悠地說:“某人居功至偉等我回去給你發個軍功章。”所謂靈光一現或許就是如此,蔣衡想,明明他的生活裏什麽都沒有改變,但有了紀堯,他就好像重新擁有了跟蕭桐相處的能力,就像是某種冰封的開關被打開了一樣。或許有時候掙脫枷鎖好像就是這麽簡單的事,因為兜裏有了另一顆糖,所以就願意把之前的那顆分享出去了。“是嗎?”紀堯幹咳一聲,含糊地說:“那功臣能不能提個要求?”“你說。”蔣衡說。“你真的……”紀堯望了一眼前麵烏泱泱的人頭,暗示道:“想去看玩偶跳舞?”蔣衡敏銳地聽懂了他的暗示,於是笑了笑,在人潮洶湧中牽住了他的手。“那行,走。”蔣衡說:“私奔,坐過山車去。”紀堯對幼齡活動不感興趣,立馬就坡下驢,跟著蔣衡逆著人流跑了。前麵的amber似有所覺,剛轉過頭想找哥哥,就被蕭桐扭著小腦袋轉了回去。“哥哥嫂子有二人世界。”蕭桐說:“小孩子不許瞎摻和。”紀堯和蔣衡這麽一跑就是一個下午。紀堯本來對遊樂園沒什麽興趣,但玩兒了兩次創急速光輪之後好像被打通了任督二脈,拉著蔣衡玩兒了幾個項目還意猶未盡,直到煙花表演之前才火急火燎地拽著他從樂園另一角往城堡的方向跑。蔣衡他們本來想給蕭桐他們打個電話匯合,但不知道是太吵還是怎麽,那邊的電話一直無法接通,所以隻能放棄了匯合的想法,決定各玩各的。城堡周圍的最佳觀賞位已經被人占滿,於是蔣衡和紀堯留在了靠外圈的觀賞點。聖誕節人流量不少,周圍陸陸續續趕來的遊客也越來越多,蔣衡被人群擠著往紀堯的身邊靠了靠,伸長胳膊搭住了他的肩膀。煙花時間越來越近,最後一分鍾倒計時的時候,蔣衡和紀堯忽然同時開口叫了一聲對方的名字。“你先說。”蔣衡笑著說。紀堯的眼神飄忽一瞬,他沒看蔣衡,而是伸手在兜裏掏了掏,然後往蔣衡手心裏壓了個什麽東西。冰涼的,堅硬的,帶著分明的棱角。蔣衡用指腹摸了一下,發現是一枚很新的家門鑰匙。“你那房子不是裝修嗎?”紀堯說:“我收留你好了。”蔣衡撲哧一笑。紀堯也知道這個理由找得實在很拙劣,按照蔣衡的家底,他有一萬種辦法落腳,總不至於因為裝修就落得無家可歸的地步。但他打了好幾次腹稿,也沒想到一個自然的開場白,最後隻能幹巴巴地變成了現在這樣。“其實我知道,我不是個很完美的戀人。”紀堯說:“也謝謝你等我這麽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