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李南說。蔣衡點了點頭,沒有再說什麽。他換了鞋跟李南走進客廳,樓上的爭執也告一段落,李玲華和劉強一前一後地從樓梯上走下來,兩個人看起來精神狀態都不太好。李玲華徑直走向冷餐區,給自己接了杯冰水,劉強落後他好幾步,有些局促地衝著蔣衡點了點頭。蔣衡衝他笑了笑,劉強下意識避開了他的目光,但又自己硬生生挪了回來,勉強也笑了笑。李玲華看起來對劉強還有些微怨氣,接完水後目不斜視地從他身邊擦肩而過,轉而向蔣衡走去。劉強的臉色難看了一瞬,但什麽也沒說,原地猶豫了一會兒,默不作聲地跟上了李玲華的腳步。蔣衡從沙發上站起來,跟李玲華握了下手。“蔣律師,辛苦了。”李玲華的臉色看上去相當疲憊:“醫院那邊的事情解決完了嗎?什麽時候能去起訴?”“還沒有,不過您放心,我這邊有了切實的進展會跟您說。”蔣衡說:“我去初步詢問了當事人和在場其他人員的口供,但是更細致的病例和用藥單需要您的簽字我才能取證。”“可以。”李玲華心神俱疲,她抿了口水,可有可無地點了下頭,說道:“需要什麽材料你都拿過來我簽字就行了,隻要能給小文討回公道,怎麽做我都不嫌麻煩。”“好。”蔣衡點了點頭,說道:“今天過來也是例行公事請問李文先生的司法鑒定結果出來了嗎?”“出來了。”李玲華眼圈一紅,捂著臉衝著李南揮了揮手,說道:“去拿來。”李南點了點頭,很快從樓上的書房取下一份司法鑒定書,連帶著文件袋一起交給蔣衡。蔣衡拉開封口看了一眼,確定了裏麵的文件內容後沒有拆封,而是順手放在了身邊。“除此之外,我也要詢問一下相關人員事件情況。”蔣衡說著看向劉強,溫聲道:“劉先生是吧,李文先生入院那天,是您在場嗎?”劉強冷不丁被他點名,渾身一個激靈,連忙點了點頭,含糊地說了聲是。“我今天去過醫院了。”蔣衡說:“院方的說法跟您有些細微的差異,他們說,沒有收到你的情況告知,也沒有從您這得到任何的患者信息,是真的嗎?”“不是,那怎麽可能呢。”劉強的餘光掃了一眼身旁坐著的李玲華,連忙否認:“我該說的都說了,是”蔣衡忽然做了個手勢打斷他的話,緊接著,他當著劉強的麵從兜裏掏出了一根錄音筆,輕輕地擱在了茶幾上。劉強看著那根閃爍著藍燈的錄音筆,臉色變得有些難看。“關鍵性信息上庭時是需要用作證據的,還是謹慎一點好。”蔣衡笑了笑,說道:“還有,作為律師,我還是希望我們最好開誠布公地交換信息,這樣事情才能盡早解決……您說對吧。”劉強忍住不去看錄音筆上閃爍的藍燈,用力地點了點頭。“劉先生。”蔣衡的語速不快,但咬字很準:“您確定自己有明確提供過關鍵性醫療信息,對嗎?”第21章 “感覺事情麻煩了”劉強張了張口,眼神控製不住地再一次飄向那枚正在工作的錄音筆。看得出來,這東西給他造成了一點心理壓力,劉強的手指絞緊又鬆開,眼神飛速地左右亂飄。蔣衡靜靜地看著他,他細致而認真地觀察著劉強的表情、眼神以及呼吸頻率,沒有貿然催促他。但李玲華的耐心遠不及蔣衡,她抿了口水,不滿地踹了一下劉強的腳踝。“怎麽,不敢說了?”李玲華冷笑道:“就對付我有能耐,當著律師的麵,不敢糊弄他?”“胡說什麽呢。”劉強下意識反駁道:“我是在想……那天我喝酒了,我怕我說的不對勁,誤導人家。”“不著急。”蔣衡做了個稍安勿躁的手勢,笑著勸和了一句:“這之後是要拿去公證證據的,確實謹慎一點好。”“我……我當時是說了。”劉強說:“就跟那小大夫說的。”“主治醫生?”蔣衡說:“您確定記得說了?”“我確定,我沒喝多。”說出第一句話,剩下的就順暢多了,劉強像是有意要在李玲華麵前表現什麽,篤定地說:“我就在急診室門口跟他說的,還說了兩遍。”“當時還有別人在場嗎?”蔣衡問:“其他醫護人員之類的。”“沒有,但是周芳在。”提起這個名字的時候,劉強的肩背繃緊了一瞬,下意識瞥了一眼李玲華的表情。果不其然,李玲華極冷地笑了笑,但因為正在問話,所以沒有發難。劉強硬著頭皮往下說:“其他人,我也沒什麽印象了,當時急診室人不少,我也不知道有多少人聽見我們說話了。”蔣衡點了點頭,又問道:“手術知情同意書是誰填的?”“周芳。”劉強說。“您當時在場,為什麽不是您填的?”蔣衡問。“我不知道。”劉強連忙擺了擺手,說道:“我……我記不太住了,好像是他們沒給我。”“直接給了周芳女士?”蔣衡確認道。“啊……”劉強含糊地點了點頭:“好像是,我當時太著急了,忍不住在抹眼淚,不記得自己看過單子。我到了沒多久,他們就問了我幾個問題就把小文推走了,說是要搶救。”“蔣律師,那女人就幹脆沒安好心。”李玲華忍不住插嘴:“她早盼著小文死了,小文就是被她害的。”“李女士,我理解你的心情,但這不能亂說。”蔣衡說。“我有證據!”李玲華說著想起了什麽,她一抹眼淚,轉身上了樓,片刻後,她手裏又拿著一份文件袋走了下來。“我找私家偵探去查過那個女人了,她親口說的,得在離婚前把小文解決!”李玲華把文件袋交給蔣衡,說道:“那醫生肯定是她的幫凶!”蔣衡微微一愣,顯然對這一出有點意外,他捏著手裏的文件袋,拉開封口往裏看了幾眼,發現裏麵除了文件和一遝照片之外,還有一個小小的u盤。蔣衡微微皺起眉頭,覺得有點麻煩了。李玲華說著狠狠瞪了一眼劉強,眼圈又紅了。“你找的什麽狐狸精!”李玲華忍不住往他身上砸了個抱枕,狠狠地說:“你倆肯定是沆瀣一氣來害我們娘倆!”“不能這麽說。”劉強虛弱地反駁道:“……我也沒想到她真這麽狠,我以為她隻是說說的。”李玲華情緒眼看著又要崩潰,李南不得不上前把他們倆分開。蔣衡冷眼旁觀,發現李南說得沒錯李玲華對劉強還抱有信任,所以哪怕嘴上說著他們奸夫淫婦狼狽為奸,但實際上還是願意聽劉強的辯解。而李玲華是苦主,是李文的親生母親,可惜當時事發時她並不在場,所以案件的關鍵點都在劉強身上。他有沒有給出關鍵信息,又有沒有主觀推拒手術知情同意書,是給這起案件定性的重中之重。紀堯到底是嚴重不負責任導致病人傷亡還是意外事件;到底是違反規章製度還是緊急處理,全看劉強當時是什麽表現。可惜急診室門口的監控拍不到溝通內容,想要確定這件事,還需要更多其他的證據。蔣衡此行問到了自己想問的東西,他暫停了錄音筆的工作,然後將其收起來,跟兩份文件放在了一起。李玲華和劉強彼此的情緒都不穩定,蔣衡不準備在這當居委會調解員,他見縫插針地找了個機會,趁著李玲華和劉強“休戰”的關口提出了告辭。李南將他重新送到院門口,蔣衡禮貌地停下腳步,示意她留步。“蔣律師,不管怎麽樣,小文都是媽媽的命根子。”李南說:“還請您一定盡心,有責任的一個也別放過,給小文討回個公道。”“應該的。”蔣衡說:“職責所在。”他說著衝李南微微頷首示意,然後禮貌地告了辭。晚上十一點半,國金中心燈火通明。二十三層南向的辦公室亮著大燈,燈光從門縫裏窄窄地劃出一道,把門外的瓷磚一分兩半。高景逸路過公共辦公區,餘光隨意地往旁邊走廊裏一掃,有點意外。“蔣總來上班了?”他隨口問旁邊的同事。“晚上才來的。”小姑娘也抻著脖子往裏看了看,說道:“來了大概有兩個多小時了。”高景逸抽了口涼氣,一時不知該說他敬業還是說他卷王。“上梁不正下梁歪。”高景逸說:“你們一個比一個卷,有什麽大案子非得點燈熬油啊。”實習生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頭,沒好意思說自己是拿錯了資料回來換的,隻把蔣衡退出去擋刀。“就是之前小劉那個案子啊。”實習生說:“蔣律出院之後過來要的資料。”“那個?”高景逸皺了皺眉,說道:“那不就是個醫療糾紛小案子嗎,值當這麽加班嗎?”“不止呢。”實習生搖搖頭,小心翼翼地壓低了聲音,說道:“感覺事情麻煩了,我剛進去送咖啡的時候,看見蔣律桌上還攤著刑法總則。”第22章 “那我幹脆別做律師了”高景逸推門進去的時候,蔣衡的咖啡正好喝完。他坐在會客區的沙發上,左手邊丟著兩個空的文件袋,麵前的茶幾上鋪開大片的文件,高景逸掃了一眼,發現裏麵什麽都有。司法鑒定書放在他右手邊,蔣衡微微弓著身子,正捏著手裏的一張照片仔細端詳。高景逸站在門口,意思意思屈指敲了敲門,見蔣衡抬起頭,才搖了搖頭,說道:“這麽拚幹什麽?這都幾點了,還來加班。”“我這個點在加班不稀奇吧。”蔣衡把照片往茶幾上一丟,笑了笑:“倒是你這個時候過來可比我稀奇多了。”“我來拿份合同就走的。”高景逸走進來,把手裏拎著的文件夾舉起來晃晃:“明天早上九點半的飛機,我就直接去機場了。”“還去深圳?”蔣衡問:“李總那事兒還沒完呢?”“早著呢。”高景逸說:“分公司剛開,什麽都得從頭來。”他說著反手掩上門,走過來彎腰勾過蔣衡的杯子,隻往裏瞅了一眼就皺起了眉頭。“還喝咖啡?”高景逸說:“你才出院幾天,要不要命了。”“就一杯。”蔣衡說:“醫囑沒說不行。”“醫囑還沒說不許喝農藥呢。”高景逸沒好氣地說:“你也喝啊?”他說著不由分說地拿走蔣衡的杯子,順便把他屋裏的所有咖啡膠囊都搜羅起來揣進了文件袋裏,活像個來搜刮大戶的土匪。蔣衡心累地歎了口氣,捏了捏鼻梁。“高總,你以後改做後勤算了。”蔣衡說:“王律高血脂你一有空就盯著人家點外賣就算了,現在我喝杯咖啡你也要管我都想給你訂做一個貼心阿姨的銘牌。”“我是為了你們的身體健康著想。”高景逸說著走到他茶幾前,低頭掃視了一圈蔣衡麵前的資料:“很麻煩?”“有一點。”蔣衡也沒避諱他,隨手抽出一張活頁筆記遞給高景逸。“李文死於術後感染。”蔣衡說:“他是個艾滋病患者,患病有個幾年了,一直在吃藥控製不過好像控製得不太好,據李玲華說,她所知的都已經有體表症狀了。”高景逸嗯了一聲,一邊聽蔣衡說,一邊一目十行地掃視蔣衡寫完的筆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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