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越征看著他，“你別跟我撒謊，你沒幹什麽還能是他們突然信佛想普度我這個眾生？那麽多錢說不要就不要了，鬧著玩呢？！”　　尹樓不說話了。　　越征又問：“你是不是把錢全給他們了？他們找你要利息了嗎？”　　尹樓連眼神都沒有了。　　越征都他媽懷疑剛才給他按門上抱著的人才是尹樓，眼前這個是個假貨了！操！　　他又換著角度問了好幾遍，尹樓就是不承認，越征隻好問別的。“你買房子了？”　　尹樓靠在牆上，掃了他一眼，說：“沒有。”　　越征讓他這個悶葫蘆的德行氣得想抽他，“你就會說沒有是吧？”　　尹樓不說話。　　越征深吸口氣，想起楊疏楠的那些話，心裏有些鬆動，忍不住問：“你媽那邊兒，你們母子倆怎麽回事，她——”　　“越哥，”尹樓忽然湊近，看著他眼睛，“你不是不愛我了嗎，幹嘛還關心我的生活。”　　越征瞪他：“你媽都找我家裏來了我問兩句虧著你了？”　　尹樓緩緩後撤，嗤了一聲，沒說話。　　越征想抽他：“你啞巴了是嗎？”　　尹樓看向他：“越哥，你已經放棄我了，就別管我的生活了，我是生是死，對你都沒什麽影響。”　　“你放什麽屁呢，我就是想問你高利貸那個事兒是不是你插手了？你有錢沒處——”　　尹樓打斷他，語氣淡淡的，帶著讓人心慌的平靜：“越哥，我都聽你的，我不會再出現在你麵前，我欠你的也都會補給你，你自由了。至於我的事情你就不要管了，我今天隻是怕她對你做什麽才過來，以後不會了。”　　越征聽得愣了，好半天才啊了一聲，木木地說：“那真是，太好了。”　　尹樓不置可否，看了他最後一眼，轉身開門就走，沒有一絲停頓。　　留越征自己站在原地，反應過來好像什麽都沒問明白，還添了一肚子的疑問。　　尹樓走後很久，越征後知後覺出他不對勁兒，什麽叫他自由了……　　看了看時間，他先去學校把越小晴接回了家，給她做飯，哥倆在飯桌上聊了點無關痛癢的話，越征就回屋了。　　他坐在床上，抱著腦袋思考。　　不知道為什麽，他心裏特別不安，心跳亂的打鼓似的。　　可能是和尹樓之間操蛋的心靈感應，他覺得尹樓出問題了。　　沒什麽生氣的臉，灰暗的眼神，和那天在車裏說“我寧可和你共死也不和你生離”的尹樓差距太大了，更像，更像是想明白什麽之後放棄了……　　看破生死！　　越征猛地瞪大眼睛。　　尹樓說他不會放棄他的，但是今天又說他自由了，不會放棄他還能讓他自由，除非尹樓……死了！　　越征上學時候期末考試都沒用過這麽多腦細胞，想出這個可能性之後甚至都沒考慮過萬一是他猜錯了怎麽辦，抓起手機就給尹樓打電話。　　結果這通電話像是要印證他的猜測，尹樓關機了。　　越征心尖猛地一縮，起身出門，邊叮囑小晴邊給周子影打電話讓她過來陪小晴待會兒，穿上衣服就出門了。　　騎摩托趕往尹樓家路上，越征把他能說的好話全跟菩薩佛祖說了，隻希望尹樓腦袋裏還裝著腦漿，別幹出這種缺心眼的虎事兒！　　到門口發現人家壓根不讓進，越征嘴上都快起燎泡了，說破皮了也沒用，他隻能壓著火給周子影打電話，要了蔣聽皓的手機號，開口就問：“我是越征，尹樓現在可能要自殺，我得進他家，你和門衛說一聲。”　　蔣聽皓正給周子影織毛衣呢，聞言毛線針差點紮手心裏，心道大哥們你們玩啥呢這麽野，直接說：“那那，那個越哥，你把手機給門衛。”　　進去之後越征立刻騎到尹樓家，幾乎是狂奔到門前，輸入密碼，一路衝進別墅裏。　　一樓沒有，二樓沒有，三樓沒有……越征猛地想到一個地方，撒腿就跑，推開浴室門，眼前的一幕讓他心跳差點停了。　　尹樓沉在水底，像一具沒有溫度的屍體。　　越征都不記得他是怎麽把尹樓撈出來的，記憶裏人工呼吸的方法也不知道做沒做對，心和腦子全木了，眼前逐漸模糊……　　“咳……”　　“尹樓！尹樓！”越征喊他，“尹樓你他媽給我醒醒！”　　尹樓眼皮微顫，緩緩睜開。　　越征脫了力，一屁|股坐到地上，喘得像頭要累死的牛。　　尹樓緩緩偏頭，看向他，沙啞地呢喃：“我居然……沒死……”　　越征和他對視，一瞬間怒火和恐懼席卷全身，怒吼：“你他媽怎麽不說越哥你也死了呢！”　　尹樓搖搖頭，虛弱地想坐起來，但是沒力氣，越征就那麽看著他掙紮，完全不想扶也沒力氣扶，他現在渾身都在抖，明明差點死的是尹樓，劫後餘生的卻是他。　　尹樓終於坐了起來，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說：“你死了我們也不會見麵，越哥，你上天堂，我下地獄。”　　越征氣得抖得更厲害了，盯著他：“你不要命了你，你瘋了，你——”　　“我確實是……咳……瘋了，”尹樓微微皺眉，看向他的目光平淡裏帶著不解，“越哥，你為什麽過來，你如果不過來……我就會，在你的世界裏徹底消失，你和小晴會拿到，咳……一大筆錢，以後都不用為生活奔波，也不用……因為我受傷。”　　“就為了這個？”越征瞪大眼睛看著他，“就為了這個你就要死？”　　尹樓扶著牆緩緩站起來，抽了條毛巾搭在頭發上，輕輕擦著，嗯了聲，說完沒再看他，徑直走了出去。　　越征覺得要不是現在他嚇得手軟腳軟，他絕對一腳把尹樓踹回浴缸，淹死他個傻逼玩意兒！　　他靠在浴缸邊緣，低頭看著自己的手，還是抖得停不下來，心跳聲在浴室裏格外清晰。　　剛剛，如果他再來晚一會兒，不，一分鍾，尹樓可能就，可能就……他不能想也不敢想，恐懼之後是憤怒，對尹樓不珍惜生命和自作主張的憤怒。　　越征抬手狠狠錘了下地，咬牙起身，走向臥室，正看見尹樓動作遲緩地把自己埋進被子，蜷縮著，整個人像是縮回了巢。　　他差點嚇死了尹樓居然還敢縮回去！老子把你老巢掀了！媽的！　　越征上前一把掀開他身上的被，拽著他脖子給他拽了起來，瞪著他，額角青筋跳動，恨不得活吃了他。　　尹樓也沒反抗，隻是無所謂地看著他，問：“你怎麽過來的。”　　越征收緊手指，真想勒死他：“聽你說完那些話我眼皮子跳得都快把眼珠子崩出來了，我能不來嗎！”　　尹樓忽地笑了，“越哥，這麽說好像你有多在乎我似的，你明明都不愛我了，還裝的這麽深情，越哥，有時候你真的很過分，仗著我喜歡你，為所欲為，完全不考慮我的感受。”　　越征讓他氣得上牙和下牙打架，話都快說不利索了，“你說我過分？你多大個臉！你今年三十了！你還是個教授！這麽多知識都學狗肚子裏了？！”　　尹樓不置可否，隻是輕輕吸著氣，“越哥，我都做好了，最後一步被你打斷了，你應該後悔，本來你應該馬上得到的東西，又要推後了。”　　越征心尖一蹦，問：“你什麽意思。”　　尹樓指了指那邊的書桌，越征看了他一眼，放開他，走過去，忽然整個頓住。　　他看見了一份遺囑。　　他抖著手拿起來，一個字一個字地讀。　　這份遺囑很詳細，上麵羅列了尹樓的全部財產，受益人赫然寫著他的大名。　　他注意到有一份是在開發新區的一套房子，那個地方的房子，有錢都不一定能買到，尹樓就是為了這棟房子，去找了他爸？　　越征目眥欲裂，尹樓是真的想死，也是真的差點就死了，而原因，居然是他。　　他扔掉這張紙，轉頭大步走過去半跪在床上拽起他，咬牙：“你他媽憑什麽想死就死！憑什麽！”　　尹樓輕嗤，視線落在天花板上，“越哥，你今天沒來多好，那樣我就悄無聲息地消失了，房子和錢你隻需要當成我對你的補償，你自由了，誰也不能為難你了，你也不用為了生活奔波了……多好的未來，你為什麽要過來呢，越哥？”　　“因為我壓根不想要這些東西！誰允許你擅自做決定！你腦袋裏裝的都是什麽東西！操！誰想要這些狗屁東西！誰用你立遺囑！你個傻逼玩意！你腦子進水了嗎！誰讓你自殺的！誰讓的！！！”　　尹樓就那麽淡淡地看著他，眼神平靜沒有生機，像一個已經想開了所有事情的行屍走肉。　　越征喘著粗氣，抓著他的手抖得不像話，半天，才嘶啞地問他：“高利貸，是不是你還的？”　　尹樓否認：“沒有。”　　越征氣得恨不得咬他一口：“你還想騙我？你當我三歲小孩兒？！”　　尹樓搖頭，“我不會騙你了，我隻是把那群該死的人送進監獄了而已，放心吧，他們這輩子都出不來了。”　　“為什麽？”越征梗著脖子，瞪著他，重複，“為什麽？”　　尹樓臉上一閃而過清淺溫柔的笑，“這樣你就一點後顧之憂都沒有了，我也可以放心地做我該做的事。”　　越征嗓子發緊：“你到底，想幹什麽？”　　尹樓拉開他的手，倒回床上，木然地看著他：“我隻是不想再傷害你了，越哥，我瘋了，我控製不住我自己，我沒法忍受你身邊有別人。這一個多月你都沒見過我，但我天天都能看見你，我一直在跟蹤你。”　　“你他媽神經病！”　　“我是，”尹樓盯著他，像毒蛇盯著自己守護的仙草，狠厲但珍惜，“我看著你和周子影見麵，我猜她肯定和你說了我的壞話，那一瞬間我真想衝進去剁了她！但是你會難過……我不能動她……你和你的同事聊天，我恨不得把他們全都推開換成我，你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和我好好地聊天了，憑什麽他們就可以！”　　“為什麽你的身邊總有那麽多人，你要對那麽多人好，而我隻有你……”　　“我真的瘋了，越哥，我活著對你沒有好處，而且我這種人，活著也沒什麽快樂的，不如死了幹淨……有時候我都忍不住問自己，為什麽喜歡上你了，為什麽那麽喜歡你，為什麽沒了你就不行，可是我找不到答案，我真希望這輩子都沒認識過你，這樣也不用一次一次看你冷漠的眼神，聽你帶刺的話，感受一次又一次的絕望。”　　“越哥，你今天為什麽要過來，如果你沒過來，我就可以解脫了，你也可以解脫了，你明明已經不愛我了，為什麽還要救我——”　　越征被他這番話氣得脖子上青筋暴起，咬牙說：“因為我是人，我他媽不是你這個畜生！我不可能眼睜睜地看著一條人命因為我沒了！”　　尹樓突然嗤笑一聲，“你是不是還要說，今天躺在浴缸裏的就是條狗你也得救啊，我都知道，你現在不可能對我說好話，你也說不出來，你可以走了，謝謝你救了我，我會給你報酬的。”　　越征看他，死死攥住拳頭，“我走了你呢。”　　尹樓輕輕看了他一眼，道：“那不是你應該管的，你說的，我們現在什麽關係都不是了。”　　越征一拳打在棉花上，隻能說：“我走了你要是嘎嘣死了我他媽白來了！”　　尹樓居然沒反駁，越征急了，“你到底想怎麽樣？！這幅要死不活的德行你嚇唬誰呢！”　　“我不想怎麽樣，我隻是遵從自己的內心做事，你既然對我沒有感情和留戀了，就快點走吧。”尹樓說完默默地躺進被子裏，把自己全包裹起來，背對著越征。　　越征站在床邊沒動。　　過了好久，尹樓悶聲說：“越哥，你怎麽不走。”　　越征沒說話。　　尹樓忽然轉過頭，眼睛紅了，泛著水光看著他，終於有了絲活人的生氣，抖著嘴唇，問：“你是不是還在乎我。”　　越征沉默地坐在床邊，背過身不看他。　　尹樓忽然笑了，抬手給了自己一嘴巴，笑得肩膀直抖，停不下來。　　越征聽著都替他嗓子疼，忍不住轉頭說：“你消停點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