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庭禾仰頭看他,鬆了手,任由他握著,然後輕輕放下。  他垂下眼,無意識攥緊了手指。  林照明明早就鬆開手,可被風吹涼的溫度似乎留得有些久,透過皮膚捏緊了他的脈搏。  “要我去哪?”  “照鏡子。”  寬大的落地鏡前,葉庭禾站到了林照的右手邊,對比兩個人的身形長相。  他們體型相似,都是高挑瘦削的個子,林照要比他高一些,不過這一點差距,坐車裏應該不會被看出來。  長相的話,就差很多了,畢竟季栩當年挑中他也不是看的臉。  五官裏,他和林照最像的地方應該是眼睛,都是線條流暢圓滑的眼型,眼角微垂,笑起來時會彎成月牙狀。  葉庭禾端詳鏡中林照的眼睛,想起多年前被瘋轉的那個小鹿回眸的視頻,猜測他可能是少見的葡萄眼。  他安靜看著鏡子。  此刻,鏡中林照的輪廓清晰地落入葉庭禾的眼底,和多年前被無數人追憶時的模樣嚴絲合縫地重疊在了一起。  葉庭禾突然開口:“你和以前比好像沒什麽變化。”  仿佛這五年的時光在他身上是完全停滯的一樣。  “說得跟你見過我一樣。”林照說。  “你怎麽知道沒有?”葉庭禾開玩笑,“說不定我曾經翻牆逃課,就為了遠遠看你一眼呢。”  林照沒有當真,輕輕笑了:“是嗎?這麽不乖。”  葉庭禾從抽屜裏拿出一個黑色口罩放在一旁,又搬來一張椅子,讓林照在鏡子前坐下。  他在自己手腕綁了一根細發圈,走過去輕輕撫摸林照的頭發,潦草梳了幾下後一手攏住,不長的黑色碎發掃過他的掌心,癢癢的,感覺像是某種動物柔軟的尾巴毛。  葉庭禾的動作放得很輕,在林照沒什麽感覺的時候,他已經扯下腕上的發圈替他綁好了。  葉庭禾直視鏡子裏的林照,心情重新好了起來。  俯下身逗他:“照哥怎麽這麽聽話呀?”  林照也看向鏡中的葉庭禾,為對方的招惹有些不解,可不解裏又透出一絲好笑。  “你又是為什麽這麽高興?”  “因為我要帶你私奔了。”葉庭禾眉飛色舞,“連夜攜貓出逃,明天一早就要被季哥帶108個保鏢大哥極限追殺,想想就刺激。”  林照偏過頭,打量此刻眼角眉梢都蕩漾著開心的小朋友:“我有沒有變化不清楚,有的人倒是和剛見麵那會兒差很大啊。”  葉庭禾:“昂。”  林照起身,輕輕拍了一下他的腦袋:“越來越囂張了。”  他們一起往樓下走,等著夜間十點到來的時刻。  林照原以為自己會很期待再出去的那一天,可當這個機會擺在他麵前,而且時間在一點一點接近時,心裏反而很平靜。  他的身旁,葉庭禾打開放藥的櫃子,又給他拿來分裝盒,挨著看他裝藥,拿起一個就問一句吃的頻率。  聽到回答後,不由地皺了皺鼻子,問著苦不苦。  林照沒回答他,心裏卻悄悄動了一下。  仿佛自己身旁擠著一隻準備囤積過冬食物的鬆鼠,在隨時操心儲備糧的質量和口感。  忙碌極了。  林照不懂他在操什麽心,這些又不是鬆鼠能吃的東西。  但他不討厭這種感覺。  或者說,這種從來沒有體驗過的瑣碎和聒絮,似乎比終於能出門看看更讓他感到心情愉悅。  二十二點整,林照戴上口罩,拿上車鑰匙。  葉庭禾仰頭看他露出的眼睛,仔細打量了一會兒:“好像還是差別很大。”  細碎的碰撞聲,車鑰匙在林照指尖晃了一圈,被他輕巧抓住。  葉庭禾看向他瘦薄的手掌,有一瞬間覺著這個動作有些眼熟,接著聽到林照悶在口罩下的嗓音,語調十分輕鬆:“沒事,先試試。”  他出了門,葉庭禾走到陽台,拉開窗簾的一角看著。  今晚的月亮被幽藍的天幕遮蓋,沒有月光的庭院寧靜深沉。  樹影婆娑,有些遮擋住他的視線,隻能看見林照走得很快,挺拔的身影在藤蘿花樹下若隱若現,沒多久就消失了。  過了一會兒,他聽到汽車的發動聲。  然後  也許是葉庭禾也曾經臨時接到工作然後夜裏出門,也許是保鏢被前麵數個月的無所事事麻痹了警惕的神經,也許林照偽裝後的模樣確實和他有幾分相似……  總之,他就那樣平靜地出去了,沒有被任何人發現。  葉庭禾驀然興奮,手機震動了一下,他拿出來看,是林照。  國王:成功了  國王:等你  他給林照回了一個表達驚喜的小表情。  葉庭禾再出去就容易多了,他在小別墅外五十來米的路旁看到熟悉的車牌號。  這時,車窗緩緩降下,林照的側臉露了出來。  葉庭禾快走幾步,頭探進去,隔著未開的車門抱了一下他:“好開心。”  林照笑著說:“感受到了。”  下一秒,葉庭禾拉開車門,將這個沒有駕照的人趕下了駕駛座。  等大貓坐到副駕,皺著眉係好安全帶,葉庭禾笑眯眯地轉頭看他,還大著膽子伸手撚虎須:“帶照哥兜風的第一站,想去哪?”第28章   林照透過擋風玻璃往上看,青螺此刻的夜色像是沒鋪開的墨汁,胡亂塗抹在天上。  夜裏十一點對青螺來說並不算晚,商業區的商鋪燈光常亮不息。  黑色汽車行駛在城市中,像魚一樣匯入車流,沒有被任何人察覺。  他們沒有決定目的地,卻都不是能在公共場合出現的人,要避開可能的麻煩,就隻能往偏僻少人的地方走。  但林照仍然覺得輕鬆,離開中心區,車速漸漸快了起來,冷風一股腦從車窗灌進來,吹得耳朵生疼,他也不在乎。  稍長的額發被風撩開,露出綺麗的眉目,他偏頭看向窗外,眼裏收攏著路旁星星點點的光。  夜間的溫度降得厲害,饒是葉庭禾也被凍了個激靈,扭頭瞥了林照一眼,看到打開的車窗,沒說什麽。  汽車緩緩停在路旁,葉庭禾探身往車後座翻了翻,從一個袋子裏拿出一條墨綠色的厚圍巾,在林照脖子上裹了一圈,打好結。  林照抬手摸了一下,鬆鬆軟軟的,像手織的。  車又開動了。  “粉絲送的。”葉庭禾說,“借花獻佛好像不太好,不過她比較喜歡你,應該不會介意的。”  葉庭禾也不知道自己是從什麽時候起,開始能分清哪些人是喜歡林照的,哪些是喜歡自己的,而不是一股腦地都當作前者。  避開人流量大的地方之後,可供他們選擇的餘地似乎也不多了。  葉庭禾還不是一個合格的本地人,出門隻能靠導航領路。他瞥了一眼手機,看到近處有一座海洋水族館,稍遠一些是螢火蟲主題公園,可惜都過了開園時間,不過就算沒過也去不了,要人工檢票的。  葉庭禾歎了口氣:“再開下去,我們隻能半夜逛公園了。”  林照卻並不失望,興致勃勃問他:“公園有什麽?”  “花花樹樹、假山水池、噴泉錦鯉,這些家裏都有。”葉庭禾說,“巧的話可能還能撞上談戀愛的情侶和耍流氓的變態,希望他們不追星。噢聽說去年新放了幾台自動冰激淩機,不過大冷天的”  “那去公園吧。”林照愉悅道。  “大冷天的,我是不會買的。”葉庭禾繃緊一張冷冰冰的小臉,說完後麵的話。  林照:“求你了。”  葉庭禾:“……”  他沉默了片刻,腦袋裏的小人正在叫囂“行!走!買!買100根!”  但僅存的一絲理智占了上風,葉庭禾冷酷道:“不可能,除非再說一遍給我聽。”  林照的眼中浮起一絲笑意:“你怎麽這麽會得寸進尺?”  “一根冰激淩而已,你怎麽這麽能屈能伸啊哥哥。”葉庭禾回嘴,車卻順著導航往百花公園開去。  這個點就連夕陽舞團也早回家睡覺去了,公園靜悄悄的,樹林下的鵝卵石小道隱沒在黑暗中,隻有幾盞不亮的路燈引得不知名小蟲砰砰地往上撞。  他們穿過一條長廊時,有野貓在近處“喵”的長叫了一聲,周遭太靜了,這一聲就顯得十分尖銳。  林照似乎被嚇到了,往葉庭禾身旁碰了一下。  葉庭禾看了林照一眼,沒拆穿,悄悄抓住了他的衣袖。  他以前以為林照不玩那些評分高的暗黑風遊戲是因為偏好溫和,現在卻懷疑他可能隻是膽子小,直接被美術勸退。  他們都對這片不熟,繞了好一會兒才找到冰激淩機在哪,葉庭禾過去掃碼,等冰激淩做出來。  一杆路燈照亮地麵一小片地方,林照蹲下身,在草叢深處看到那隻一路喵過來的野貓。  他沒做什麽動作,野貓也沒理他,不知從什麽地方抓到一隻肥碩的大老鼠,爪子摁著頭賣力地咬。  林照試著往前幾步,野貓仍沒動靜。  他膽子大了起來,伸手過去想摸摸看。  葉庭禾拿到冰激淩過來,看到的就是野貓驟然發飆,爪子朝林照劃了過去,心一下提了起來。  林照不緊不慢地抬起手,拿衣袖擋了一下,銳利的貓爪隻在他的袖口勾出幾個線頭。  他看了一眼,小聲感歎:“這麽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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