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前的門被人緩緩推開一條縫,林原野從門縫間露出小半張臉來,“衣服在外麵。”程燎順著他的話垂眼,這才看到對方脫下來以後,順手堆在洗臉台邊的衣服褲子。裏麵的人又將門縫拉大了些,從縫隙間伸出一條光溜溜的手臂來。“能不能先幫我拿一下衣服?” 林原野在門後出聲。門外的男人神色未變地嗯了聲,果真就隻伸手撈起了台邊的衣服,卻對墊在衣服下的長褲視而不見。林原野抓著衣服從門外縮回手,重新將衛生間的門關緊後才發現,程燎隻給他拿了衣服,並未拿褲子。他盯著衣服麵色微愣,而後才後知後覺地想起來,似乎是自己話未說明白在先,這也不能怪站在門外的人。他麵上不見絲毫慌張之意,甚至也沒有再讓程燎拿褲子的打算,直接將髒衣服套回了身上。寬鬆的衣擺從胸前腰後落下,堪堪能遮到屁股的位置。林原野唇角微微挑了挑,在門邊站定開口道:“我穿好了。”話音落地的那一刻,衛生間的門被人從外側拉開來。光線從擴大的縫隙中泄了進來,林原野站在最顯眼的位置,捕捉到程燎筆直落在他兩條腿上的目光時,語氣有些茫然與遲疑地出聲:“你隻拿了衣服給我——”餘光瞥見躺在洗臉台邊的褲子,林原野的話語驟然頓住。他連忙伸出手去,似是想要去拿那條髒兮兮的褲子。程燎的視線從他那兩條修長而又筆直的腿上收回,開口打斷他的動作:“別穿了。”林原野拿褲子的動作停住,輕輕在心底咦了一聲,眼中帶著明顯的疑問轉頭看向他。“下雨天風大,洗臉台上灰塵很多,褲子放在這裏不幹淨。” 程燎說。暫時收起心中的疑慮,林原野拿起那條褲子看了看,果真就見原本就蹭有許多泥點的黑色長褲,在洗臉台邊放過片刻以後,此時已經大片大片地沾上了灰塵。林原野也打消了要穿它的念頭,側身給門外的男人讓路。“我等了很久,它一直都不出水。” 林原野微微偏過頭,指著牆上的花灑認真向程燎告狀。程燎擦著他身前跨入門內,抬手取下牆上的花灑,垂眼擺弄了兩下。狹小的衛生間裏塞下兩個成年男人,擁擠得似乎連空氣,都開始變得稀薄起來。林原野卻好似未曾察覺,反而還不動聲色地往程燎身旁湊,“是不是壞掉了?”“不是。” 察覺到他近在咫尺的溫熱吐息,男人眼皮並未抬起,“出水孔有時候會堵住,疏通就行。”林原野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視線略顯放肆地流連在他臉側,“你還會修這個?”問完以後才意識到,自己是陷入了思維誤區中。買新的太費錢,還不如自己動手修。思及到此,他看向程燎的眼神裏,不自覺地就染上了幾分複雜。林原野決定給他買個新的,下次帶過來換上。絲毫不知他心中所想,程燎將花灑握在掌心裏問:“水關上了嗎?”林原野回憶片刻,張口答道:“關上了。”程燎信了他的話,沒有再去看牆邊的開關,伸手從架子上的盒子裏摸出細針,將針末粗的那端倒過來,挨個刺入花灑的出水孔裏。接著又彎腰打開腿邊的龍頭,往花灑的出水口裏注水。未料本該已經關緊的花灑,此時驟然噴灑出許多股細細的水流來,臨頭澆落在了躲避不及的程燎身上。程燎擰著眉頭黑眸輕閉,將花灑的出水口轉向腳邊地麵。身旁的林原野反應過來,伸長手臂越過他身前,去關牆上的熱水開關。他本就對這些開關不熟悉,匆忙間不僅沒有將水關上,反而將開關從熱水打到了冷水的位置。察覺到他的手忙腳亂,程燎握緊他的手臂開口:“你別動,我自己關。”林原野聞言,立刻安靜了下來。而後才分出多餘的心思來,觀察此刻他與程燎兩人的站位情況。開關設置在程燎右側的牆上,而林原野就站在他的左側,手臂橫過他身前,輕輕地撐抵在他身側牆上,仿佛近距離地將麵前的男人,圍困在了牆與手臂間的狹窄角落裏。而程燎閉著眼眸沒有動,水珠接連不斷地從他發梢流淌而下,滑過他那張英俊深邃的臉龐,沿著他線條分明的下巴邊沿,盡數滾落隱沒入他胸口的衣領裏。林原野眸中輕動,抬起另一隻手來,懸空在了距離程燎下巴不遠的地方,直到下一滴水珠穩穩砸落在他的指尖上。他將沾有水珠的手指送到唇邊,悄無聲息地伸出舌尖來,在自己的指尖上輕輕舔了舔,隨即輕輕蹙起眉來——熱熱的,卻不甜。或許對方嘴唇邊的水珠嚐起來會更甜,林原野思索著抬起頭來,發現程燎已經睜開一雙黑眸,正沉默不語地盯著他看。“你在做什麽?” 鬆開他的手腕,程燎看著他緩緩開口問。林原野置若罔聞般動了動兩條腿,麵不改色地先告狀道:“能快點嗎?我現在有點冷。”順著他的話音,程燎垂眸看向他那兩條筆直站立的腿,這才發現從花灑裏噴出來的涼水,多數都濺在了他光裸的小腿上。察覺到對方視線的落點,林原野無聲地彎了彎唇角,隨即輕輕抬起一條腿來。他進來洗澡前,就已經借來程燎平日裏洗澡的拖鞋換上。程燎的鞋碼比他稍稍大一點,林原野光腳踩在拖鞋裏,能夠明顯地感覺到有些空。眼下他抬起腿來,將掛在腳尖晃晃悠悠的男士拖鞋甩回地麵,轉而輕輕貼上自己的另一條腿,動作緩慢地摩挲蹭動了兩下。“你看。” 像是為了證明給程燎看,林原野維持著單隻腳站立的姿勢,麵帶笑容地抬起頭來,“真的有點冷。”程燎沒有說話,收回停留在他腿上的目光,轉身去關旁邊牆上的出水開關。離開他視野範圍的林原野,卻冷不丁地輕輕哎了一聲,身體在單腳站立的姿勢下失去平衡,晃晃悠悠地朝旁邊歪過去。匆忙慌亂間來不及低頭找鞋,林原野那隻抬高的幹淨的腳,在衛生間的地板上無處落放。然而即便是這樣,他似乎也仍是不願意,光腳踩在地麵找回平衡。這樣的緊急關頭,程燎反應極快地關掉開關回頭,一隻手帶著些力道穿過他腋下,掌心按在他的後背上,穩穩地撈住了他。下一秒,還未找到拖鞋穿好的林原野,直接赤足踩在了男人伸過來的腳背上。他神色略有驚詫地抬起頭來,目不轉睛地盯著程燎那張臉看。對方卻不看他,隻話語簡短地沉聲提醒他:“穿鞋。”匆忙收起自己那點不著邊際的心思,林原野聽話地低頭把鞋穿好。支撐在背部的力道驟然抽空離去,對方沒有和他維持絲毫多餘的肢體接觸,就將手收了回去。林原野眼中有淺淺的失望浮現,心中也像是被抽空了一瞬。似是並未過多留意他的心情轉變,程燎將修好的花灑放回原處,隨即轉身跨出門外的同時,順手替他關上了身後那扇門。林原野重新將門推開,從門邊探出半張臉來叫他:“程燎。”屋簷下的男人循聲回過頭來,眼神中帶著淡淡的疑問看向他。“你身上都濕了,要不要先洗?” 林原野扶著門框問。“不用,我進去換件衣服。” 程燎嗓音低沉地答。不再多說什麽,林原野準備關上門洗澡。然而當落向門外的餘光掃過程燎的背影時,他又緩緩停下了關門的手。程燎一邊往朝走,一邊脫下了身上濕掉的衣服。做出這番舉動時,對方並未回頭往後看。林原野亦任何無關門避嫌的打算,視線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灼意,毫不遮掩地落在了他的後背上。男人背部的肌肉看起來依舊均勻而緊實,中間那條狹窄凹陷的淺淺溝壑,從背上筆直地延伸而下。眸光寸寸挪過他寬闊結實的背脊,林原野後背被他掌心撫過的位置,再一次似有若無地熱了起來。第11章 煙味林原野洗完澡,換上程燎的背心和大褲衩出來,把拖鞋還給程燎,然後換對方進去洗。窗外已經雨勢漸小,林原野坐在沙發裏等他。手機上的信息提示音響個沒完,林原野拿起來粗略掃兩眼,又神色懶散地將手機放下了。他打開放在沙發扶手邊的畫板,翻開最上方的那張畫紙,想要拿藏在下麵的畫紙出來看。不料畫紙上卻幹幹淨淨,什麽痕跡都沒有留下。他在工地上給程燎畫的速寫,在自己毫不知情的狀況裏,就這樣憑空消失不見了。林原野眉頭輕輕皺起,短暫陷入思索與回憶中,很快就排除掉了,畫紙掉在馬路邊的可能性。而唯一剩下來的答案,就隻有畫被別人偷偷拿走了。沒有浪費太多時間,他直接就將自己的懷疑對象,鎖定在了袁存身上。對那張畫的去處有了大致猜想,林原野心中並未生出太多惱火的情緒。聽聞門外傳來有人走近的腳步聲,他不以為意地低下頭來,將拿在手中的畫紙塞回原處,而後動作慢吞吞地合上了畫板。洗完澡的程燎,脖子上搭著擦頭發的幹毛巾,低頭從門外跨了進來。林原野從沙發上抬起臉來問:“外麵還在下雨嗎?”踏入門內的男人腳步稍頓,回頭朝屋外輕瞥一眼,而後回答:“小雨。”林原野便拎著畫板起身,找程燎借了把大點的雨傘,以及用來裝髒衣褲的袋子,準備從他家離開。他穿走了程燎的背心和大褲衩,打算回家洗好晾幹以後,再帶去工地上還給對方。到家的時候,恰好趕上隔壁小孩來送飯。林原野自己不會做飯,也不願意動手去學,索性就每月拿錢給旁邊鄰居,在他們那兒蹭口飯吃。林原野拎著飯盒進了門,先把衣服褲子丟進洗衣機裏,然後才坐下來吃飯。還沒來得及吃上幾口,手機裏的視頻提示音就響了。順手劃過視頻接通的按鍵,他單手夾住手機立起來,將手機歪歪斜斜地靠在水杯前。攝像頭的位置有些靠下,堪堪隻將他臉部以下的位置收入畫麵。林原野忙於低頭吃飯,並未太過留意這些細節。手機對麵露出整張臉的楊錦年,看清他穿在身上的老頭背心時,陷入了良久的語塞中。對方不出聲說話,林原野也懶得開口問。直到細微的咀嚼聲傳進耳朵裏,楊錦年才驟然回過神來,語氣裏帶著遲疑與不確定問:“是林原野本人?”認真吃飯之餘,林原野短暫抽出空隙來,懶洋洋地對著手機嗯了一聲。辨認出熟悉的聲線,他那位表哥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幾分顯而易見的費解:“你這是穿的什麽破爛衣服?不過是在鄉下住了半年,怎麽就落魄邋遢到這種地步了?”“不如你也來住半年試試?” 並未向對方做過多解釋,林原野似笑非笑地反問。楊錦年連忙擺手拒絕,同時若無其事地轉移話題:“你這幾天忙什麽呢?發信息都不回。”“也沒忙什麽。” 吞下口中的米飯,林原野唔了一聲,半是玩笑半是認真地補充,“就是忙著釣魚。”“釣魚?” 楊錦年微微一愣,“鄉下那點小河小溪,有什麽魚可釣的?不如等你年底回來,我們開家裏的遊艇出去海釣。”林原野聞言,抬了抬眼皮道:“不一定。”“什麽不一定?” 楊錦年問。“年底不一定回。” 林原野慢吞吞地解釋。楊錦年臉上罕見地浮現出幾分納悶來,“那麽個破鎮子,有什麽好待的?”林原野卻不再多說了,隻看著他問:“你找我什麽事?”畫麵中的年輕男人語氣奇怪地反問:“沒事不能找你?”林原野見狀,將手機攝像頭對準自己擺正,盯著他看不說話了。楊錦年的性格他很了解,他自小就與這位表哥關係不錯,隻是平日裏若無其他事,他們在網上聊天的頻率也並不高。而這幾天裏,楊錦年不但頻繁在網上找他聊天,眼下就連視頻都直接打到他這裏來了。林原野直覺對方是有事情找自己。隻是同樣令他費解的是,他在鎮子上住了大半年,圈子內發生的事也已經一概不知。林原野猜不出來,對方能有什麽事情要找自己。被他盯得略微有些心虛,楊錦年裝模作樣地轉開目光,滿口咬定自己沒什麽事。林原野對他那點事沒多大興致,見狀也不再追問,繼續埋頭吃自己的飯。兩人又聊了點無關緊要的話,就掛斷了視頻。沒有將這點插曲放在心上,林原野吃完飯以後,開始琢磨鎮子上哪有花灑噴頭賣。第二天起床時,窗外依舊是陰雨連綿的天氣。林原野先去鎮中心買了新的花灑噴頭,然後才拎著袋子去工地上。早晨鎮子裏雨下得不大,工地上的工人們還是照常開工。他在工地上找到程燎,將雨傘一並裝在袋子裏還給他,男人接過以後,就順手放在了旁邊,並未打開袋子往裏看。林原野也沒有出聲提醒,不想幹擾男人工作,和對方道過謝以後,就轉身離開了。整個上午在工地裏,他都不曾看見過袁存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