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思陽羞得頭都不敢抬起臉,整個人都鑽進褚越的懷裏,半晌,極為茫然地喃喃道:“怎麽會這樣呢.....”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問什麽,像是行走在迷宮之中的旅人,每一條路都是未知,可能是柳暗花明,也可能是道盡途窮。褚越隻是收緊雙臂,抱緊他不言語。這次過後,宋思陽就不大樂意褚越看他的手機了。當然,明麵上他不敢說什麽,隻不過會忐忑地偷偷刪掉很多聊天記錄跟施源的、跟周院長的、跟張曉的、跟新交朋友的,三五條三五條地刪,留下一些無關痛癢的對話。宋思陽不知道這樣做是對還是錯,也不知道褚越有沒有察覺,可他真不想因此跟褚越鬧矛盾了,如果褚越單方麵壓製他算是矛盾的話。他逐漸意識到跟褚越這段關係中存在的病態,卻無力去改變。對褚越的順從是從第一天見麵就注定的,褚家多年來讚助盛星、資助他上學、供應他生活,他平白無故得了太多好處,有得就有失,因此對褚越唯命是聽他並不覺得委屈。更別談褚越有先心,他應當時時刻刻注意對方的病情,忤逆與違抗不該存在。此外便是私心所向,張醫生也說了,褚越情緒平穩病情才能穩定,從這一層麵想,宋思陽比誰都希望褚越事事順意,舒心暢快。他壓榨自己的自由換取褚越的怡悅。但宋思陽想,凡事得有個限度,他的底線再低,可也是需要朋友的。不管是施源也好,張曉等人也好,作為戀人的褚越不應該阻攔他的社交。宋思陽企圖在密閉的空間裏紮一個小孔,以求取片刻得以透氣的時間。比如自己單獨回盛星去看看、再比如跟朋友出去吃頓飯.....他沒能成功,褚越的控製欲比他想象中要強烈太多,他一有遠離的可能,就似有條隱形的繩索勒住他的脖子,將他狠狠地扯回褚越的領地裏。宋思陽的想法像一簇剛點燃的火苗,還沒來得及實施,一陣清風吹過就被撲滅了。十一月,秋高氣爽。褚越與宋思陽去姚家看望何明慧。老太太還是一如既往精神奕奕的模樣,大半年來兩人來過幾次,她對宋思陽的戒心已然完全放下了,放心地將樂樂交給宋思陽去院子裏玩耍。褚越在客廳陪老太太,時不時聽見院子傳來清脆的笑聲,與老太太聊天。說到母親姚雲生前在褚氏股份的事情,老太太道:“前幾日我跟你舅舅商量了下,新曆過年後轉到你名下,你的意見呢?”褚越因為先心病期間有兩年推遲就學,年後就該二十了。其實姚雲的遺囑裏定的是等他成年就轉交,但褚越對這些不甚在意,一直拖到現在。“樂樂,不要跑。”褚越聞聲看去,宋思陽臉蛋紅撲撲的,追著到處亂竄的樂樂來到客廳,一把將玩得髒兮兮的樂樂抓住,佯怒教育道:“再亂跑就不跟你玩了。”樂樂撒起嬌來,“要陽陽哥哥,玩!”宋思陽抱著樂樂站起來,遙遙看他一眼,唇角掛著柔軟的笑容。院外的陽光金燦燦地吻著宋思陽的唇角,晃一晃眼,整個人都籠在光暈裏。宋思陽從光裏來,又向光裏去。想留住光的人得有資本。褚越緩慢收回視線,半晌,應了老太太的話,“我聽您和舅舅的。”他不再無所求。--------------------褚越,你小子別太愛了。第43章 天氣一天天冷起來,今年的雪似乎來得遲了些,但宋思陽已經不再期待冬天,也就無所謂雪下得早與晚。周末早晨十點,宋思陽還賴在褚越的床上,昨晚兩人折騰得太晚,作息極其規律的褚越也難得地與他一同睡了個懶覺。宋思陽先醒的,借著室內昏昏的光線打量褚越的五官。褚越長得好,是很貴氣漂亮的長相,烏眉長睫、挺鼻薄唇,卻不顯得女氣,垂著眼睛看人時自帶疏離感,像尊貴的白玉、也像鋥亮鋒利的刃,清貴中隱含冷厲的銳氣。他不輕易展露自身的鋒芒,內斂低調,可但凡瞧見他的,都知道難以接近這座皚皚雪山。怕被凍傷,也怕濁氣褻瀆了他。隻有常年溫熱的陽光不畏他的冰寒。宋思陽看得入神,情不自禁地湊上去與褚越鼻尖抵著鼻尖,卻不敢有大動作,擔心驚擾了這捧睡夢中的冰雪,使其提前遠離這喧囂的塵世間。宋思陽又靠近了些,感應到對方溫熱均勻的氣息,暗暗地鬆了口氣。門外忽有腳步聲傳來,宋思陽驚慌地轉頭去看,與此同時褚越也睜開了眼睛,他在宋思陽湊過來時就醒了,隻是不舍得打破這份寧靜。陳姨敲門,“小褚,褚先生來了。”宋思陽慌忙地看向褚越。褚越神色自若,清了清嗓子回:“知道了。”陳姨又去敲宋思陽的房門,“思陽,褚先生讓你下樓一趟,”沒聽見宋思陽的回應,又拔高聲音,“思陽?”宋思陽心如鼓擂,抓著被子的手猝然收緊。褚越掀開被子下床,連外套都沒披,快步走到房門口,開門喚了聲,“陳姨。”陳姨疑惑道:“思陽他.....”對方不是樂樂那麽好糊弄的小孩子,樓下又有褚明誠在,褚越在瞬間做出了抉擇,低聲打斷她的話,“他在我房裏。”陳姨看著顯然方睡醒的褚越一時沒反應過來,頃刻,瞥見褚越鎖骨處的一小塊紅印子,忍不住倒吸一口氣哎呀了聲。門半掩著,她看不見室內的情形,手微微抖著,“這,你們這是.....”陳姨常年照顧褚越的生活起居,抬頭不見低頭見,兩人的事情遲早有一天瞞不住。褚越本來想尋個恰當的時機將事情說了,省得宋思陽一天到晚戰戰兢兢怕被發現,眼下既然瞞不住,他也就幹脆挑明了。褚越微微抿唇,“陳姨,是你想的那樣。”陳姨驚得半天說不出話來,室內的宋思陽聽見兩人的對話也嚇得瞪大了眼睛。“我和宋思陽很快就下去,”褚越打破沉靜,“陳姨,勞煩你保密。”陳姨是姚家那邊的人,又將褚越當半個兒子看待,自然知曉這件事的利害關係,縱然一時半刻消化不了,還是應承,“我不是嘴多的人。”褚越笑著致謝,目送陳姨離開折回房中。宋思陽六神無主地縮在被窩裏,“你怎麽.....”褚越坐下來揉了揉宋思陽的臉,給對方打安心劑,“陳姨不會說出去的。”宋思陽點了下腦袋,爬起來穿衣服,又到盥洗室去刷牙,可想到要見褚明誠,緊張的情緒還是沒能緩解。約莫十五分鍾,穿戴整齊的宋思陽惴惴地站在客廳沙發前,恭敬地喊:“褚先生。”褚越沒跟宋思陽一塊兒,站在二樓的走廊往下望,神色莫測。人一旦有了軟肋免不得思慮更多,現在還不是正麵跟褚明誠起衝突的時候。幸而宋思陽已經在褚明誠和他之間果斷地“投靠”了他。褚明誠的視線在宋思陽臉上停留了一瞬,又用餘光看了眼高處的褚越,笑了聲。宋思陽因對方這聲笑而神情凝固,垂在身側的手慢慢握緊了。他還未開口,便聽得褚明誠說:“澳洲好玩嗎?”宋思陽像是一隻被挑了蝦線的蝦,背脊猝然繃緊,惶惶然地看著眼前與褚越長相有幾分相似的男人,張了張嘴發不出聲音。褚明誠不怒自威,“盛星那個小姑娘的事情也是褚越找姚家幫忙的吧,他對你倒是比對我這個父親還要上心。”宋思陽煞白了一張臉。“別緊張。”褚明誠換了個坐姿,抬眼,男人的眼睛輪廓很深,裝載著歲月沉澱下來的威嚴,他看著就要嚇破膽的宋思陽,說:“這兩年多想必你也看出來,我跟褚越關係不大好,但再怎麽說,我也就他這一個兒子,他想要做什麽,舒心就好,隻是.....”褚明誠笑笑,語氣不自覺染上輕蔑,“身為褚氏下一任決策人,玩物喪誌可不是什麽好習慣。”玩物喪誌這四個字如同巨石一般砸得宋思陽眼花頭暈,明晃晃的侮辱使得他臉色青白交加,喉嚨像塞了水銀,堵塞凝滯。“當然,他想玩隨便玩,誰沒有行差踏錯的時候,我不會幹涉你們,”褚明誠話鋒一轉,“不過我可聽說了,褚越喜歡管著你,不讓你回盛星,限製你交友,這點倒像我,凡事都要攥在手裏才安心,也難為你忍得了他。”宋思陽震驚地看著褚明誠,原來對方連這些都知道。他是褚明誠拿來監視褚越的眼睛,可在他和褚越看不見的地方,又有多少雙眼睛在盯著他們?宋思陽不寒而栗。褚明誠接著不緊不慢說:“雖然我跟這個兒子不親,但到底他跟我流著一樣的血,骨子裏跟我是一類人,抓住獵物就死咬著不鬆口,恨不得找個籠子關起來,你要是能在他身邊安安心心做一隻金絲雀也是不錯的選擇,至於你的過往,你的朋友,最好是都忘個幹幹淨淨,省得讓褚越煩心,你知道的,他心髒不好,最忌煩憂。”褚明誠在商界摸爬滾打多年,能站到這個位置,顯然是玩弄人心的高手,一番話說得沒有經曆過什麽風浪的宋思陽心驚肉跳。宋思陽想到褚越對他的控製,眼瞳閃爍個不停。褚明誠將少年的反應都看在眼裏,又往裏添了把柴,“等到褚越以後結婚了,還把你養在這裏,也算不得什麽事。”他上下打量微微發顫的宋思陽,“怎麽,你覺得褚家還能放任褚越跟個男人廝混一輩子不成,不說我,他外婆第一個不同意,老太太等著抱曾外孫呢,要是知道你和她的寶貝外孫不清不楚,怕是得活活氣死,老太太年紀大了,褚越最孝順老太太,可不會讓她受這種刺激。”宋思陽隻感覺被一個又一個巴掌扇得無法思考。“你也不用覺得我在挑撥離間,今天我的這番話你大可以告訴褚越,”褚明誠說著,往褚越的方向看了一眼又收回,將極具威嚴的目光落在宋思陽毫無血色的臉上,“我很期待,他會不會找個籠子把你關起來。”宋思陽如遭雷劈。褚明誠整整衣衫站起身,“對了,我聽說你在盛星的好朋友左耳失聰,過些天我找人帶他去配個助聽器如何,還有那個小姑娘,得好好篩選領養人才是。”宋思陽怔怔地看著男人,不知道他這話裏幾分好心幾分威脅。褚明誠微笑,“好了,去找褚越吧,他在等你呢。”宋思陽順著褚明誠的視線望去,褚越居高臨下站在走廊處,目光晦澀難辨,深深注視著他。他頓時像被天羅地網網住,呼吸停了一瞬。褚明誠走了,宋思陽丟了魂一般,等褚越來到他眼前,沉聲問他說了什麽時,他仍未能從驚魂裏走出來。褚越微涼的掌握住他的手腕,一瞬就收緊了,像是捏住了他的心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