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思陽像是一隻誤入茂密叢林的梅花鹿,既渴望褚越這片廣袤的土地,又畏怕林中暗藏的危機,前後無路,進退兩難。他開始逃避麵對褚越。褚越當然也發現了宋思陽對他的回避,褚明誠那句“他未必心甘情願待在你身邊”就像無法驅逐的魔咒,與宋思陽異常的行為一並呈現在褚越的眼前,心魔漸生,使他變得偏執、多疑。像是跌入一個惡性循環,宋思陽越是想逃,褚越的束縛就越緊。如做困獸鬥。十二月中,宋思陽接到了施源的電話。褚越正在洗澡,他躡手躡腳回自己的房間,深吸一口氣,接聽。“思陽哥,這個周末是我十八歲生日,你能來嗎?”宋思陽還未回答,施源又說:“其實我用的左耳聽電話,所以你說什麽我都聽不見,但不管你能不能來,我都會等你。”“茵茵也在等你。”宋思陽眼睛一熱,盡管施源無法聽見他的聲音,他還是咬了咬牙鄭重道:“我會去的。”他一定會去的。宋思陽捏著手機,邁著沉重的步伐推開了褚越的房門,他聽著淋浴室傳來的水聲,想到待會要說的話心神不寧,但最終還是抿了抿唇堅定了自己的決心。這一次,他絕對不會讓施源和茵茵失望了。宋思陽被褚越抱在書桌上,仰著腦袋微張開唇與對方濕吻。兩人都剛洗過澡沒多久,身上帶著濡濕的水汽,皮膚蹭在一起,仿佛都能墜下水來。屋內暖氣開得足,宋思陽穿著薄薄的家居服,褚越掌心的溫度隔著布料傳遞到他的皮膚上,引起陣陣戰栗。一吻完畢,宋思陽趴在褚越頸窩處喘息。他依戀地抱著褚越,心裏藏著事,不若平時那麽意亂情迷。褚越也發覺了對方的恍惚,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捏他的後頸肉,主動道:“有什麽話就說。”宋思陽抿了抿唇,抬起頭來,他做足了準備,但此時聲音仍是細若蚊語,彰顯著他的不安,“周末我想回盛星一趟。”他仔細觀察著褚越的神情,瞧不出什麽情緒,又咬牙添了句,“我自己回去就行。”話方落下他就感覺褚越周身的溫度冷了一分。褚越唇瓣翕動,“理由。”宋思陽心裏七上八下,縱然知道接下來的話可能會惹得褚越不快,他還是說出來了,“施源要過生日。”每次有褚越在,施源都無法放鬆,他不想對方過個生日還需要看褚越的臉色。“如果我非要跟著去呢?”褚越音色浸了水似的涼,“或者我非不讓你去呢?”宋思陽臉色微變,抱著褚越的手也隨之一鬆,是一個躲避的動作。褚越氣壓驟低,攬住他的腰重新將人摟回來,語氣莫測,“玩笑話而已。”結合對方近來的行徑,宋思陽可不認為那是開玩笑,但他還是選擇相信褚越,忐忑且期待地問:“那我能去嗎?”褚越默然幾瞬,似笑非笑,“當然可以。”宋思陽緊繃的神經這才放鬆了些,湊上去在褚越的唇角啄了啄,說了聲謝謝。以他和褚越現今的關係,這一聲謝顯得太生疏,但是宋思陽不知道該怎麽樣才能讓對方滿意,除了答謝他想不到別的法子。褚越揉揉他的臉頰,帶著他到床上去。宋思陽忽而知道怎樣讓褚越高興,等褚越轉身去拿手機時,先一步從背後抱住對方的腰,臉貼在對方的背部,羞怯地低聲問:“要做嗎?”在宋思陽看不到的視角,褚越的唇角抿緊了,神情變得晦暗不明大多數時候這種事情都是心照不宣的,彼此一個眼神就能確定,宋思陽太害羞,極少主動,更別說用這麽直白的話問他,可現在卻為了能去給施源過生日向他“獻身”。褚越垂眸望著圈在他腰上的雙手,心潮湧動,一把握住皓白的手腕將人掀翻在床上。宋思陽紅著臉躺在褚越身下,微微直起身體要去親褚越的喉結。他沒想到褚越會躲,茫茫然地愣住了。褚越一寸寸摸他,笑容淺淺,“做什麽都可以?”宋思陽存了想要讓對方高興的念頭,自然是怎麽溫順怎麽來,慢慢地點了下腦袋。褚越修長的指節探入他的口腔裏,微微夾住玩弄。不一會兒宋思陽的舌根就酸得不像自己的,吞咽不及的口水從唇角處往外溢,濕了小半張臉,他不舒服地唔了聲,褚越將手指收回,沉聲問:“可以嗎?”宋思陽聽出對方的言外之意,有點猶豫,他不是很喜歡這種玩法,但最終還是忽略酸麻的嘴唇,黏糊糊道:“可以。”說著他就要低下腦袋。褚越卻一把擒住他的後領,宋思陽頓住,困惑地抬眼。“今天不做。”褚越鬆手,擦去他臉上未幹的口水,下床留給他一個冷漠的背影。宋思陽鬆怔地坐著,方才的溫情似被風吹走,隻留下一地冰寒,他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惶遽地喊了聲褚越。對方拉開椅子,卻沒回頭,隻道:“我還有些要處理,你先睡吧。”說罷便打開了筆電,再不搭理不知所措的宋思陽。屏幕裏的字符褚越一個字都看不下去。宋思陽竟為了施源做到這種地步。他怎麽能放任在自己看不見的地方讓二人相處?若說方才他決定陪著宋思陽去盛星給施源慶生,那麽現在褚越隻有一個想法,無論如何都不會讓宋思陽回去。褚越刪刪打打,屏幕裏皆是混亂的沒有邏輯的字句。他閉了閉眼,為自己的理智一再被蠶食感到無能為力。原來再四清六活的天之驕子沾染了七情六欲,也不過是庸俗的愚人一個。因為能獨自回盛星,宋思陽這幾天的心情都很明朗,笑容也較之前多了些。他用過年期間攢下來的紅包給施源買了份成人禮,一雙價值四位數的名牌鞋子施源現在在二中上高二,衣物卻仍是去年的,宋思陽沒忘記自己剛到鼎華時穿著破舊帆布鞋被人打量的那種窘迫感,即使知道二中大概不會有鄙視鏈,但青春期的孩子總免不得有幾分攀比心,這份禮物既實用也有價值。宋思陽把鞋子裝到書包裏,靜待周末的來臨。周六那天下了小雪,天氣陰沉沉的,但宋思陽卻很高興。八點他就醒了,麻利地洗漱完下樓去吃早餐。褚越不一會兒也抵達餐桌,看著雀躍的宋思陽,慢條斯理地用餐。陳姨多問了句:“什麽事這麽高興,說給我聽聽。”宋思陽嘴裏塞滿了牛角包,腮幫子鼓鼓的,嘟囔道:“我回盛星給朋友慶生。”陳姨入座,咦了聲,“老林今天不是休假嗎?”宋思陽咀嚼的動作一頓,猛然看向褚越,被看的人仿佛沒有感受到他的不解和震驚,平靜地回望。他用力將牛角包咽下去,訥訥地問:“褚越,林叔他.....”“我給林叔批了假。”宋思陽懵道:“可是我要回盛星啊.....”為什麽之前不休假,偏偏就等到今天休假呢?褚越聲線平穩,“那就之後再回。”宋思陽謔的站了起來,椅腳與地板發出尖銳的碰撞聲,不敢置信地看著褚越。陳姨察覺到氣氛不對勁,連忙打圓場,“這是怎麽了,有什麽事慢慢說,思陽,先坐下來把東西吃完。”宋思陽哪裏還吃得下東西,即使他再怎麽想為褚越開脫,但隻要略一思索也能知道褚越分明是故意的,可對方卻沒有一點兒情緒波動。他眼瞳閃爍,存了最後一絲希望,“可你答應我了。”褚越掀了掀眼皮,沒有說話。宋思陽又重複,“你答應我了。”這一次眼睛裏已經浮現了水光,聲音也染上哽咽。褚越唇角微沉,“明天我和你一起回去。”宋思陽胸膛起伏著,因為生氣,也因為委屈,褚越的欺騙成為壓垮他的最後一根稻草。其實對方壓根就沒打算讓他回去,漠然地看著他欣喜歡悅,等到最後一刻再打碎他的期待,他做錯了什麽,為什麽要這樣騙他?宋思陽哽聲反對:“不是明天,是今天,我要自己回去。”褚越叮的一聲放下瓷勺,這在餐桌禮儀裏是很沒有涵養的行為,但他已經顧不得想那麽多,他抬眸看眼前神情倔強的宋思陽,胸口堵塞,音色也不若平常沉穩,“我說了,林叔在休假。”宋思陽紅著眼,“沒有林叔,我自己也可以回去。”說著,他抄起放在椅子上的書包就往大門的方向走。褚越猝然起身,十指握緊,揚聲,“宋思陽。”宋思陽已經走到了客廳,對褚越多日的聽從還是讓他暫停腳步,他回過身,深吸幾口氣壓下鼻尖的酸楚,堅定地說:“今天是施源的生日,他在等我,我答應了他,不想再言而無信了,就算走,我也要走回去。”褚越心口一窒,再也無法做到無動於衷,快步向宋思陽走去,在宋思陽將要走出大門時一把擒住了宋思陽的手腕。他的冷靜與修養在此刻化為烏有,死死攥著宋思陽不讓對方離開。宋思陽沉默地掙紮起來,想要掰開褚越的手,可褚越抓得太緊,讓他的手腕都起了紅暈,他掰不動,又急又慌。被擒住的感覺從腕處扼到他的喉嚨,那種溺斃感又深深襲來,宋思陽嗬嗬喘著氣仍無法阻止氧氣被一點點抽取,他眼睛通紅一片,掙紮的力度漸大。近半年的管控早讓宋思陽*神疲憊,因為擔心褚越會生氣,所以他抑製與人來往的念頭,甚至於不再回盛星,他沒有新的朋友,沒有自己的私人空間,他自認為已經做得足夠好,可是為什麽褚越還是不滿意。宋思陽掙脫不開,手發著抖,淚水大顆大顆從眼裏湧出來,終是哭著道:“我受不了了,褚越,我真的受不了了.....”褚越聞言手上的動作一鬆,宋思陽猛然將自己的腕抽出來,連連往後退了幾步。宋思陽滿臉淚水,痛苦的神情像一把闊斧朝褚越砍去,不見血,可褚越的眼前卻血色彌漫。“為什麽要這樣對我?”宋思陽像誤入迷途的羔羊,恐慌又無措,一連串堆積在心裏的疑問似傾盆大雨落個不停,“為什麽我不能有自己的朋友,為什麽我不可以回盛星,為什麽你不讓我見施源跟茵茵,為什麽要騙我.....”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霧裏見長陽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三道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三道並收藏霧裏見長陽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