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壞的情況,他隻能回頭去找父親從前的那些舊友。但對方願不願意幫忙是一碼事,父親的醫療費並不是一筆小數目,他已經麻煩他們太多太多了,人不能太貪心,就算身在困境,也要堅守本心。這也是父親從前時常教導他的。不知是不是上天憐憫,幾天後的清晨,裴嘉玉收到了一封邀請函。父親從前的一位生意夥伴要舉辦一場慈善晚宴,邀請他一同前去。意思不言而喻。慈善晚宴的幫扶對象一般都是情況困難的某類群體,比如罕見病患者等,而非具體的一對一幫助。但參加晚宴的人,大都非富即貴。而家現在的情況,雖然裴父昏迷,裴母也不在京城,但隻要晚宴主人肯引線搭橋,還是有幾率爭取到一筆捐助資金的。裴嘉玉原本是最不願意用這種形式募集資金的,但眼下情況緊急,隻能先走一步看一步了。幾天後的慈善晚宴上,不出預料地,裴嘉玉遇到了斯嵐。他出發之前就得知斯嵐可能會去,這也不奇怪,晚宴主人朋友眾多,廣結善緣,斯嵐從前還在裴家工作的時候,裴父還帶著斯嵐一起去對方家裏拜訪過,因為斯嵐聰明、手腳麻利,是很貼心的下屬。裴嘉玉早已收拾好心情,因此見到斯嵐和他手上漂亮奪目的訂婚戒指時,也表現得異常平靜。兩人都沒有主動打招呼,疏離地隔著兩米遠站著,好像並不認識。稍微停頓了片刻,裴嘉玉就自然地走到邊上去了。他漠不關心地看著宴會廳中央載歌載舞的人們,慢慢地喝著手中的葡萄酒,偶爾抬頭看一看牆上的掛鍾,盤算著晚宴結束後去找晚宴主人敘敘舊,看能不能找到機會籌措父親的醫療費。裴嘉玉正百無聊賴地等待著,忽然瞥見宴會廳的另一側,裴宏也來了。他看起來比前幾年胖了一圈,整個人紅光滿麵,看起來意氣風發。裴嘉玉意識到晚宴主人竟然也給裴宏發了邀請函,瞬間憤怒的熱血衝上了大腦,下意識攥緊了拳頭。但隨後,他的大腦逐漸冷靜,慢慢又鬆開了拳頭。的確,晚宴主人曾經和父親關係很好,周末一起出去釣魚爬山,也一起合作過不少項目。但歸根結底,生意場上的“朋友”都是以利益關係為紐帶的。裴宏現在是公司實際意義上的掌權人,晚宴主人向他示好,也是情理之中。他不應該去憤怒晚宴主人為什麽邀請裴宏,這與他沒關係。他現在唯一應該關心的,隻是能否為父親籌措醫療費,僅此而已。裴嘉玉一遍一遍地在心中默念著這幾句話,告誡自己一定要來冷靜,不能衝動。他閉了閉眼睛,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等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憤怒卻再一次衝上了他的大腦。並且這一次,比剛才更加沸騰、更加失去理智。斯嵐站在裴宏身旁,正微笑著與對方交談。兩人看起來十分熟識,裴宏甚至伸手摸了摸斯嵐手指上的訂婚戒指。裴宏拍拍斯嵐的肩,用十米以外的人都能聽到的分貝朗聲大笑:“嵐小子,等你結婚那天,宏叔一定給你封個大大的紅包!”作者有話說:抱抱我們小玉┭┮┭┮第77章 替天行道晚宴結束的時候,已經是深夜十一點。賓客們三三兩兩地與主人告別,意興闌珊,地下停車場喧囂了一陣,隨著豪車一輛一輛地駛出,又逐漸歸於平靜。十一點二十,最後幾個賓客也出來了。與其他人的疲倦不同,斯嵐仍舊挺直著背,西裝熨帖平整,頭發絲毫不亂,和晚宴剛開始時別無二致。他站在門口,與主人握手告別,與其他賓客們相談甚歡,左右逢源。“斯公子真是一表人才、年輕有為啊。”“明年的工業通訊開發大會,還請您一定賞光。”“實不相瞞,我們這裏也有一個合作項目想……”……斯嵐禮貌微笑著,遊刃有餘地處理著眾人的恭維:“客氣了,能盡一點綿薄之力,是我斯某的榮幸。”如果說從前跟著裴父出入生意場時還略顯稚嫩局促,現在的他,看起來已經完全不一樣了。任誰來看,都會覺得這是一個從小養尊處優、家境優渥的貴公子。等眾人都散去了,斯嵐揉了揉太陽穴,獨自一人向停車場深處走去。他的車停在最裏麵,原本是不太好找的,但其他車都陸陸續續開走了,視野一下子變得開闊起來。離車還有十米左右的時候,斯嵐察覺了一些不對勁。不遠處有呼吸聲。呼吸聲是從柱子後麵傳過來的,有些粗重,對方似乎飽含著一些憤怒失控的情緒,因此難以控製自己的呼吸聲。斯嵐腳步略微停了停,目光瞬間清明了幾分。“誰?”語氣是這樣冷淡地問著,身體卻已經快速地走了過去,和背靠著柱子的人四目相對。目光接觸的一瞬間,斯嵐的肩膀不易察覺地顫了一下,隨即又恢複了平淡的模樣。裴嘉玉抬起眼睛看他,眼睛裏分明是憤怒的,語氣卻異常冷靜:“斯公子,別來無恙。”斯嵐嘴唇動了一下:“原來是你。”裴嘉玉語帶嘲諷:“剛才在宴會廳裏不是見過麵,怎麽表現得好像很驚訝。怎麽,斯公子現在貴人多忘事,剛發生過的事情就不記得了?”斯嵐沒有接他的話茬:“我隻是有點驚訝,你為什麽沒有回家,而是待在停車場裏,這並不是什麽有趣能打發時間的地方。”裴嘉玉:“你難道看不出來,我在等人?”斯嵐目光閃了一下,輕聲道:“等誰?”裴嘉玉:“一個背信棄義、見利忘義的小人。”斯嵐抬起眼睛:“等他做什麽?”裴嘉玉冷笑一聲,慢慢卷起了袖口:“自然是替天行道。”他猛地將拳頭向前揮去。這一拳飽含著他內心所有的憤怒不甘,這一刻,他的大腦中已經全沒有了理智和冷靜,腦子裏隻有兩個字“報仇”。原本他等待在停車場裏,就是想不管不顧把裴宏和斯嵐這兩個爛人揍一頓。然而裴宏現在出門相當謹慎,身邊永遠帶著四五個膀大腰圓的保鏢,他根本無法近身。……三秒鍾後,一聲猛烈的撞擊,裴嘉玉低吼一聲,被人從後麵反剪雙手,重重地頂在車前蓋上。他屈辱地掙紮起來,然而兩人的體力差距實在過於懸殊,即便他是alpha,斯嵐隻是個beta,但天賦和後天努力已經完全扭轉了這種性征上的差距。由於斯嵐是beta,對信息素感知極弱,他的信息素壓製也對他完全不起作用。他隻能狼狽不堪地被抓著雙臂,身體抵在車上,臉壓在車前蓋上,動彈不得,如同一頭即將待宰的小乳豬。斯嵐右手抓著他的手腕,左手壓著他的脖頸,黑色西裝和發型仍然一絲不苟,雲淡風輕。甚至斯嵐還是微微收著力的,並沒有和他一樣拚盡全力。斯嵐手心的溫度也是冰冰涼涼的,修長的手指覆在他皮膚上,不像打架,倒像撫摸一件脆弱透明的雕塑品。正是這樣的四兩撥千斤,讓裴嘉玉更加屈辱。他清晰地意識到自己的孱弱無能,隻能死死咬著下唇,心髒被極度的難堪和羞恥淹沒了。過了這麽多年,他本以為自己和以前不一樣了,他成長了,成熟了,變得更加強大,可以壓製斯嵐了。但現實告訴他,一切都沒有變。甚至斯嵐比以前更加優秀,體格更加健壯,結識的人脈和圈子都今非昔比,已經是他望塵莫及的程度。……再優秀又怎麽樣,人品低劣,還不是爛人一個!裴嘉玉扭過頭,狠狠向後啐了一口。斯嵐一側身,躲開了他的唾沫。“沒想到裴少還是和以前一樣,粗魯莽撞,心智低幼,弱不禁風,”斯嵐平淡地道,“或許你在當網紅開直播之餘,也該抽空報個健身課程,多鍛煉鍛煉肌肉。”裴嘉玉一點都不意外他會知道自己現在的狀況。當年的事情鬧得那麽大,他如今在網上也算個挺有知名度的顏值博主,黑料又傳得沸沸揚揚,早已淪為圈子裏的笑柄。裴嘉玉身體雖被壓製,嘴上卻不肯認輸:“斯公子現在和以前倒是不一樣了,以前還能裝得人模狗樣、重情重義,現在是裝都懶得裝一下了。要不是有旁人在場,恐怕早就抱著裴宏那孫子的大腿跪舔了吧?”斯嵐語氣平靜:“原來你是生氣我和裴董交談。裴董是個很有魅力的投資人,大刀闊斧,眼光獨到,我與他交談確實能學到很多東西。”“裴董”。從前他也是這麽稱呼裴嘉玉的父親的。同樣的稱呼,竟然能這樣毫無芥蒂地直接套用到另一個人身上,即便知道這個人就是當年的凶手。裴嘉玉心中一陣刺痛,隻覺得眼前的男人無比惡心。他毫無預兆地轉過頭,狠狠地對著眼前的手腕咬了下去。鮮血在唇間溢開,粘稠猩甜,如同玫瑰在齒間綻放,染紅所有的過往。斯嵐吃痛,下意識鬆開了手。裴嘉玉最後一次,狠狠地,用盡全力地,往他臉上吐了口唾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