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大腿髖關節離斷。已經進行了急症手術,下一步治療還要再觀察患者情況。患者仍舊在昏迷中,無法判斷什麽時候能醒來。……裴母腿一軟,幾乎要滑到地上。裴嘉玉連忙半蹲下去,抱住她。裴母狠狠抓著裴嘉玉的肩膀,指印幾乎在他的皮肉上劃出血紅的印子。裴嘉玉疼極了,但仍舊死死咬著下嘴唇,穩穩地抱著母親。裴母趴在兒子懷裏,愣怔片刻,失聲痛哭起來。距離裴父出車禍,已經過去了一個禮拜。這一周的時間裏,裴父的病情逐漸穩定,但一直沒有蘇醒。醫生說,車禍昏迷後,一般會在七到十天內醒來。超過這個時間,患者的狀態就很危險了。這種情況的患者,可能會進入深度昏迷狀態,全腦功能都會產生不可逆性終止,腦幹反射全部消失,最後停止呼吸;或者好一點的情況,患者進入持續性植物狀態,也就是所謂的植物人,能夠呼吸、轉動眼球、正常睡眠,不過,是否能恢複正常,就要看天意了。成為植物人,竟然還是“好一點的情況”。裴嘉玉心如刀割,但母親已經哭得一天就能暈過去好幾次,他不能再倒下。他死死掐著自己手心的肉,盡全力保持冷靜,在醫院裏上上下下地跑,跑各種手續,照顧父親。等一天下來,發現手指上沾了些紅色粘稠液體,才發現手心被掐破了皮。……他竟然毫無所覺。這一周裏,外麵也發生了許多翻天覆地的變化。裴家的公司一夜之間易主了。裴宏原本就在公司裏有職位,如今裴父剛剛昏迷,裴宏就帶著裴父舊時的下屬們一朝奪權,辭退了所有反對自己的員工,直接把公司上上下下都架空了。為了防止輿論生變,裴宏在報刊雜誌上大肆放風,說裴父已經腦死亡,裴母是個空有皮囊的花瓶,獨子裴嘉玉又是個紈絝子弟,整日尋歡作樂、不理正事,因此董事長的親哥哥接手公司,是民心所向,也是董事長在出事之前就有所授意。有老員工在網上爆料裴宏早有預謀,是欺世盜名之徒,但帖子很快被刪得幹幹淨淨,刪不掉的也被屏蔽和限流,剛掀起的一點輿論浪花,很快又被壓了下去。……這些事情,裴嘉玉還是從助理口中聽到的。照顧父親的這些天,他無神去上網刷新聞,不接任何人的電話,自然對外界的事一無所知。助理痛心疾首地道:“小少爺,你一定要幫董事長奪回公司!”“重要嗎,”裴嘉玉木然地說,“我隻想我爸能醒過來。”助理也難過極了:“董事長他吉人天相,一定會沒事的……”裴嘉玉忽然抬起頭來:“你說,車禍會是裴宏做的嗎?”助理嚇了一跳:“我,我不知道……”雖然外界都猜測裴宏是早有預謀,一直在等待這樣一個時機架空公司,獨攬大權,但“趁火打劫”和“蓄意縱火”還是有很大的區別的。前者是卑劣。後者是陰毒。“我會知道的,”裴嘉玉看著空白的牆麵,自言自語道,“或許不是現在,或許是在很久之後但該付出代價的,一個都逃不掉。”大概一周後,裴宏帶著人來“探望”親弟弟了。裴嘉玉從窗戶邊上就遠遠地看見了裴宏。裴宏戴著墨鏡,穿著筆挺昂貴的黑色西裝,身後跟著一群下屬,浩浩蕩蕩地向醫院走來。他的表情是嚴肅的,但走路姿勢出賣了他那是種十分輕快、春風得意的模樣,即便嘴唇閉得緊緊的,眼睛藏在寬大的墨鏡後麵,仍然能從衣服擺動的幅度中看出他的心情有多愉悅舒暢。裴嘉玉沒有猶豫,直接拎著保暖水瓶走到樓梯口去。在裴宏即將踏上四樓樓梯的一刹那,裴嘉玉掀開水瓶蓋子,直接一瓶熱水潑了下去。“嗷嗷嗷嗷嗷!”裴宏躲閃不及,後頸直接被燙出了一個碩大的水泡,周圍一片泛紅。下屬們一陣驚呼,立刻扶著裴宏要去皮膚科診治。“醫生呢,醫生!!!”“快快快,用冷毛巾冰敷!”“來不及了,先去旁邊用自來水衝!”這些大呼小叫的下屬裏,有的就是裴父以前的舊下屬。他們曾經對裴父鞍前馬後、百般阿諛奉承,如今卻能用同一副嘴臉,轉向他們的新主人。裴宏捂著後頸,怒不可遏地抬頭看向裴嘉玉,眼神中滿是狠毒。“我隻說一次滾遠點,”裴嘉玉漠然地俯視著他,道,“不然下次,我倒下去的就是硫酸或者刀片了。”接下來的日子裏,陸陸續續有不少人前來探望。有的是裴家的親戚朋友,有的是裴父以前的下屬、生意場上的合作夥伴,也有的是裴父幫扶過的大學生。裴父憐惜人才,每年都會在許多學校設立獎學金,獎勵勤奮好學的寒門子弟。這些來探望的人們都歎息著、詢問裴嘉玉是否需要幫助,有的話盡管說,自己一定盡力幫忙。就連那些受幫扶的寒門子弟,也從生活費裏擠出幾千塊錢,要打給裴嘉玉。除了那些大學生的錢,其他的,裴嘉玉都收下了。裴家雖然從前頗為富裕,但賬麵上的錢和實際能使用的錢是不一樣的,裴父手裏很多都是用於公司運轉的流動資金,一旦資金鏈斷裂,權力被奪,資金就取不出來了。裴父的病情嚴重,需要大量治療費用,在抵押掉房產、豪車之後,仍然杯水車薪。母親這些天,已經把能變賣的首飾、古董都賣掉了。裴嘉玉從前是絕對不會隨便收人錢財的,因為好麵子,也因為不在乎。由於家境良好,出門在外,他一般都會主動搶著付錢。但如今今非昔比。在生死麵前,麵子又算得了什麽呢。裴嘉玉每天想辦法籌錢,急得焦頭爛額。但麵對一臉愁容的母親,他還是盡全力擠出笑容來,努力寬慰母親,說xxx叔叔又打了一筆錢來了,不用擔心,用來付這幾天的手術費用,綽綽有餘。一夜之間,少年仿佛就忽然長大了。沒了紙醉金迷、揮金如土,剩下的隻有沉沉的家庭重擔,和迷茫不清的未來。這期間,裴嘉玉銀行卡上還突然收到一筆大額轉賬,轉賬人是一個全然陌生的名字,裴嘉玉問了母親和父親舊時的下屬,都搖頭說不認識。裴嘉玉心裏隱隱有個猜測莫非是斯嵐打來的?但賬目數額太高,即便斯嵐現在混得風生水起,也萬萬不可能拿得出這麽多錢。按裴嘉玉的估計,以斯嵐現在的收入水平,起碼得工作十年以上才能攢到這麽多錢。而且斯嵐沒有理由轉這麽多錢給他。誠然裴父從前對斯嵐有過栽培,但相較於栽培,裴家對斯嵐虧欠得要更多。裴嘉玉困惑了許多日,後來終於真相大白當地基金會的一位理事主動上門,認領了這筆捐款,說基金會從前受過裴先生的幫助,所以這次也算是投桃報李,隻希望裴先生能早日康複。裴嘉玉心裏仍然覺得有些奇怪,他從前並沒有聽說過父親和這家基金會有往來。理事有備而來,很快拿出了轉賬單憑證。裴嘉玉這才終於相信了,握住對方的手,連連道謝。“不礙事,”對方擺了擺手,歎息道,“小少爺,你也注意休息,現在裴家……隻能靠你了。”作者有話說:小裴要成長咯第75章 婚訊傳來“你一個人能行嗎。”“媽,我沒事啦,隻是照常讀書上學而已,學費生活費什麽的都夠,咱家還不至於這點錢都拿不出來。”“要不,我不回去了,我在這兒陪著你。”“您在這兒住哪兒呀,總不能租個房子住吧,”裴嘉玉盡量語氣輕鬆地道,“回江南老家,您會姥姥姥爺那兒,有人照顧你,一日三餐也都是您愛吃的,什麽都不用發愁,多好。”裴母仍然愁眉不展:“不是還缺……”“隻剩下一小筆啦,我再問遠叔他們借一借,基金會也答應再幫忙聯係一下,小問題,”裴嘉玉用力握了握母親的手,“您安心回家休息,爸這兒有我呢,啊。”……片刻後,裴母終於被勸說著上了車。裴嘉玉用力地向車子揮了揮手,等車子完全消失在路口,僵硬的笑容才慢慢消失了。這些日子,母親因為傷心過度,在醫院暈厥了幾次。醫院查出來是心髒有些問題,老毛病了,從前因為生活優渥,衣食住行都不用操心,所以控製得還不錯。最近由於突遭變故,承受不住,身體一下子垮了。裴嘉玉考慮再三,決定把母親送回江南老家休養。那是母親出生和長大的地方,一個美麗雅致的南方小鎮,春天時,小鎮的沿街會開滿芬芳撲鼻的梔子花,碗大的花朵,街頭巷尾都被浸潤得香香的,無論是小姑娘還是上了年紀的阿婆,都會在頭發上別上一朵,好看極了。母親也曾經是那些小姑娘中的其中一個,無憂無慮地長大,一路讀書,順利地考入大學,和喜歡的人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