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言書尤其恐懼病房裏的氣氛,可偏偏自己身體拉胯,時不時就要光顧一次急診室病房,三番五次下來,卻也隻有每次痊愈之後短暫地後悔,回頭來還是該造作地繼續造作。“回去多睡會兒!”看見他風一般從門口躥過,護士抬頭叮囑道,“這段時間別讓我再看見你啊!”溫言書跑得急,回答裏還帶著一串咳嗽:“好嘞!”走出醫院門,雪早就不在下了,但是積雪還是厚厚一層,像壓得厚實的雲朵,撲在地麵的每一個角落。溫言書一腳踏進一旁沒有清掃的厚雪中,“嘎吱”一聲輕響順著鞋尖攀上脊梁,酥鬆的觸感讓溫言書整個人歡愉起來。南方人的基因作祟,哪怕來北京已經五年,每逢冬日,他依舊還想撒開了在雪地裏滾上一遭。他善於在各種感官刺激中汲取快樂,比如聽歌,比如吃辣,比如嘎吱一下踩到雪裏,再比如和喜歡的人那什麽。想到這裏,溫言書忍不住吹了聲沒怎麽吹響還有點走氣的口哨。溫言書一步一步玩著雪,不知不覺就回到自家小區。他昨天撒了謊,這棟房子不是租來的房子,是他貸款買下來的。在北京待了五年,報社工資不算差但也絕不算多,但他拚了命地發展副業,卻讓他的財富一點一點囤積了起來從大一開始就有了要在北京紮根的目標,於是別人休假他就去當自由撰稿人、瘋狂寫文章投稿、接一些翻譯的活、運營自媒體賬號,甚至有段時間還做了遊戲代打代練,整個人宛如機器一樣不分晝夜地運轉。他不太會做生意,就把在大學裏學到的本事統統變現,最後把存到的第一筆錢交給靠譜的朋友投資,又靠著住房公積金和銀行貸款,在不久前,變成了北京二環一套房的小富豪。所以每次有人勸他搬家,他就想,怎麽可能說搬就搬呢,這可是朕親自打下的江山,朕就是死,也要死在自己一磚一瓦建出來的安樂鄉裏。一推門,一屋子的暖氣就把自己團團裹住,冷熱交替讓四肢有些酥麻,溫言書幸福地眯了眯眼,摘下圍巾窩進了小沙發裏。北方的冬天雖然冷,但因為有供暖,其實過得要比南方舒服。他想起先前在渝市的時候,冬天不是很冷,但高三那年突然降溫,晚自習凍得實在遭不住,他就趁下課悄悄潛進衡寧班裏,坐到他旁邊,把手塞進他的口袋取暖。溫言書問他:“衡寧,你怎麽永遠都怎麽暖和啊?”記憶裏的衡寧似乎永遠都在刷題,抽空騰出一隻手,在口袋裏搓搓他的指節說:“因為人是恒溫動物啊。”溫言書就想,自己大概就是恒溫動物裏不合格的那一類,扔到北方大概不過一個冬天就會被凍死的類型。但事實上他不僅沒有凍死,還在北方活了五年、買了房,甚至覺得北方的冬天比南方好。他又去到了杯熱水,來到桌前,發現桌麵還保留著昨晚“夜談”的原樣自己的被子裏是涼了的誰,衡寧喝剩的飲料瓶還沒扔掉,餐廳附近還彌漫著一絲曖昧的酒精氣。這讓溫言書難免覺得衡寧身上的氣息還在氤氳在這餐桌邊,還坐在他對麵的椅子上。他低頭瞄了一眼桌麵下壓著的那張名片,眼睛盯著那串號碼良久,才強迫自己挪開。理性告訴他,此時自己不應當那麽上趕著去聯係,但感情衝動又在他腦子裏恐嚇,說以衡寧的性格,自己如果不主動些,那之後兩個人就根本不可能再見麵了。溫言書帶動著自己經過高燒洗禮的大腦,在腦門子快要冒煙的前夕,忽然想起昨晚衡寧說過,他們店偶爾會送送餐,他做,胖子負責配送。腦子裏還在想著,手指已經很自覺地打開了手機的外賣軟件,他找了半天,才找到一個灰撲撲的店麵。紅豆網吧,掛了個牌子和門麵照片,貼了張餐飲許可證,非常草率地貼了幾張菜單,幾乎把“隨緣營業,愛買不買”刻在了每一個筆畫裏。溫言書想了想,直接進後台和商家聯係:“老板,朝陽區送不送?”那邊幾乎秒回:“好家夥,二十多公裏,我坐和諧號給您送去?”看著語氣應該是店裏那胖子,溫言書笑了笑,發道:“也不是不行。”那邊肉眼可見地陰陽怪氣起來:“大哥,我們正經做生意不陪聊哈,哪兒來的怪癖啊,大老遠跑白馬橋來試毒?”白馬橋那一片餐飲衛生質量看起來的確不怎麽樣,曾經有人在街頭買了串燒烤,吃了一半腸胃炎爆發險些社死街頭,但溫言書無所謂,他隻說:“加個微信吧,我給你發紅包。”那斌顯然是被“紅包”兩個字吸引了目光,猶猶豫豫給了個微信號。溫言書通過好友請求,直接閉著眼劃拉去一個數字來。“臥槽!!兩百!!”紅豆網吧裏,坐在吧台的胖子握著手機,爆發出一陣驚世駭俗的粗口。一邊,剛從醫院趕回來沒多久的衡寧剛幫進好貨,正準備去後邊的休息室補回覺,一轉頭,發現胖子那激動到無處安放的爪子,正激動地握住了他放在桌上、沒來得及收回去的那支鋼筆。衡寧表情立刻垮下去,完全忘了他剛才在慨歎些什麽,直接大步流星邁到櫃台後,氣勢洶洶抽走了那支鋼筆。胖子愣了愣,這才發現自己剛才拿著的,是自家老板的寶貝就像他自己最珍愛的寶貝,是以前跟著的大哥送他的打火機、隔壁配菜的老楊特別稀罕前妻劈過他的菜刀,衡寧的這支“英雄”牌鋼筆,也是別人碰不得問不得的大寶貝。隻是太文縐縐的了,胖子看了看自己紋滿了青龍白虎的花膀子,心想,他們混社會的,跟這麽秀氣的東西搭一塊兒,也難免太磕磣了。等衡寧抽走了筆,胖子又想起了剛剛那麽一茬,揮著手機在他麵前道:“剛遇到個活傻逼!花兩百塊錢配送費讓我給他送碗麵!”衡寧困得不行,隻揚揚眉,說:“嗯。”“朝陽區書香苑,也不遠,才區區二十公裏呢!”胖子還沉浸在飛來橫財的喜悅裏,需要坐和諧號才能跨越的二十公裏,在金錢的驅使下,立刻變成了“區區二十公裏”,“你先別睡哈,幫我把這傻地主的麵做好了,回頭分你二十塊。”衡寧正打算拿毛巾回後屋,一聽那地址,立刻停下步子:“送去哪兒?”“書香苑啊。”胖子說。衡寧差不多猜出來對麵是誰了,但還是確認了一遍:“他點的什麽?”“清湯肉絲掛麵。”胖子說,“貢獻了該單品本年度第一筆銷售額。”衡寧冷笑了一聲,無奈問:“他沒指明要誰送?”胖子倏地看向衡寧,突然間警覺起來。“你丫別跟我搶哈。”一邊低著頭飛快地給微信打字,一邊抬頭警告衡寧,“商品費12塊給你,跑腿費200歸我,當初說好的。”衡寧剛想說“誰他媽要跟你搶”,下一秒,胖子手機就傳來消息音,那人得意洋洋地把手機舉到他麵前。天龍霸:“金主霸霸你好,剛剛我們老板也搶著想要送你這一單,還企圖拿刀威脅我,說你指明讓他送的,可是霸霸明明是先找的我呀qwq,霸霸您能幫我討個公道嗎?”temperature:“嗯?沒有啊,誰送都無所謂吧。”temperature:“不過紅包都已經發了,我也懶得再多加你們老板微信了,所以你來送就好。”衡寧盯著屏幕看了半天“無所謂”、“懶得加”、“你來就好”。眉頭便倏地皺緊了。作者有話說:衡寧:男人,你又玩火.jpg---為了防止再出現不必要的爭議,本章對書書買房的細節稍作修改,評論區相關討論也會刪除,謝謝大家理解~第8章 暗湧08胖子拿到外賣的時候,看了看衡寧的表情,便揶揄地拍拍衡寧的肩膀,拎起手裏的外賣在他眼前炫耀道:“兩百塊!能買四包華子!”衡老板直接抬起一腳,讓胖子拎著他價值四包華子的清湯肉絲麵圓潤地從自己眼前滾蛋:“滾。”胖子愉快地轉了個圈兒,人都快飛出銀河係,手裏卻把那麵護得死死的。臨走前還摸走了桌上的摩托車鑰匙:“你小情人借我騎騎!”於是又收獲了衡寧一飛腳。為了保護四包華子的含金量,胖子特意把外套脫下來給麵條保暖,等到了書香苑,也差不多被凍成了個胖雪人了。他蕭蕭瑟瑟敲響金主家的門,心想著要是金主霸霸寂寞了,勉強陪個聊也不是不行。一打開,一陣出租屋不存在的暖氣鋪麵將他蓋住,一想到這是朝陽區接近二環的房子,那一瞬間,胖子便覺得這人花錢從白馬橋買天價外賣也不是什麽稀罕事兒了。開門的是個皮膚白皙、五官清秀的年輕人,胖子上一秒還在感歎現在北京年輕人真是一個比一個有錢,下一秒再看清他的臉,驚訝道:“誒呦我去?!你不是……”對麵的青年看到他的臉,短暫地怔了片刻,似乎很久才回想起來。“嗯?”青年彎眼笑道,“我的天,好巧啊?”青年從表情到語氣都驚訝得恰如其分,以至於胖子絲毫沒有懷疑這個“巧合”的合理性。“快進來。”正想著,那人就伸手接過外賣,非常自然地把他推進屋,“外麵多冷啊。”一聽這人溫柔和煦的話,胖子這才後知後覺地打了個寒顫,誠實地鑽進了屋裏。“我戴個口罩吧。”青年人說,“不好意思有點感冒,怕給你傳染了。”每天在網吧驚天動地的咳嗽聲裏摸爬滾打的胖子,有點適應不了這樣的禮遇:“沒事兒啊,我皮糙肉厚的,病毒進來都嫌累得慌。”但對麵還是堅持戴上了口罩。年輕人家麵積不算很大,但裝潢是簡約的暖色調,像是一個在冬天裏熒熒發光的小火爐,讓人看得溫馨又舒服。“你好,我叫溫言書。”年輕人笑著朝他伸手,“你是衡寧的朋友吧?”胖子趕忙在褲子上擦擦手心,握住那人冰冰涼涼的指節,有些緊張道:“王天龍,叫我胖子就行,衡寧哥是我老板。”溫言書笑著給他拖了把椅子,動作自然到胖子覺得自己不坐一會兒,簡直都浪費了他的一腔虔誠。於是便就放下那“繁忙充實的午後”,認真為著兩百塊錢陪聊費負責起來。溫言書給他倒了杯熱水,說:“你應該騎車來的,我就不給你倒酒了。”胖子立馬擺擺手:“不用不用。”溫言書講話聽起來很舒服,胖子原本還有些擔心有錢人不好相處,兩三句開口就發現自己想多了。“我和衡寧是高中同學。”溫言書說,“我倆以前是同桌。”胖子瞪大眼睛,口中感慨的卻是另外一碼事:“謔,老板還念過高中呢!沒看出來啊。”溫言書有些訝異,他不知道衡寧在外麵給自己塑造的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設何止是念過高中,溫言書心想,他可是我們那時候讀書最好的人。剛一開口就出了些小意外,溫言書彎起眼,悄悄把話題移走:“不過細算起來也差不多十年沒見了,一直沒有聯係過,昨天見到還蠻意外的。”胖子點點頭,似乎在努力理解著高中時代的同學情:“嗯……那你們現在……”“不是很熟。”溫言書笑著說,“但見到了難免想敘敘舊,可惜他好像挺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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