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他才問:“你想知道什麽?工作?生活?還是感情?”溫言書思忖了半天,才說:“說你覺得能說的就好。”這話似乎是給了他尊重,但對於衡寧來講,相當於兜兜轉轉又把問題拋給了自己。他皺著眉,手指捏著杯子,指節都有些泛白,許久才言不由衷道:“隨便問,我有什麽不能說的。”溫言書深吸了一口氣,似乎是在糾結怎麽開口才不會傷到那人的自尊,他把臉埋進掌心,思忖了半天才抬起臉:“網吧生意還好嗎?”衡寧被他這番小心搞得有些心煩,有些嘲弄般嗤笑了一聲:“一般,畢竟腎是挖一對少一對。”這幽默冷過頭了,溫言書抿了抿唇,無視掉他的破梗,不知從哪摸出一張小卡片:“我看你們還有電腦維修服務,業務挺齊全的……”那是他們擺在櫃台的名片,上麵有自己的號碼,大約是他臨走前順手拿的。衡寧又瞥了一眼沙發上充電的筆記本電腦,冷冽道:“筆記本不修,不提供上.門.服.務。”溫言書笑起來,也沒說什麽,隻道:“我聽你們店裏夥計說,你們還會跑單,送送貨什麽的?”衡寧又低頭喝了一口那甜滋滋的飲料,道:“嗯,器官這種東西,還是自己運比較放心。”溫言書被他噎得臉熱水都要喝不下去了那人完全沒有好好回答的意思,這讓他有些不太開心。看溫言書閉嘴不問了,衡寧抬眼看了看悶頭喝水的人,歎了口氣無奈道:“主營網吧,地方太偏了生意一般,我會修電腦,偶爾做點菜,胖子幫忙跑快遞送外賣,以前住群居房,最近租了個稍微好點的一室一廳,養活自己沒問題。”聽到這裏,溫言書總算放心了,他打趣道:“你們涉及的領域蠻多的嘛,互聯網金融業、電子製造業、餐飲業、運輸業……”“嗯。”衡寧冷笑道,“不瞞你說,這都不是我們的主業。”溫言書抬眼,疑惑地看他:“主業是什麽?”衡寧:“滴.滴.打.人。”溫言書:“……”似乎是有意要把這氣氛搞冷,兩人心照不宣地沉默,低頭,喝起杯子裏的東西。好半天,溫言書才喃喃道:“我覺得北京挺好的,但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樣,在這裏生活好累。”衡寧抬眼,看那人已經疲憊地趴到桌上了。他移開目光,看著飲料瓶裏淺淺的水紅色液體,道:“在哪裏都累,生活就是很累。”溫言書悶在自己的臂彎裏,隻覺得太陽穴突突地疼,難受得有些委屈。他想說,哪裏都不會有北京累,你當初騙我來北京的時候,可沒說過這些。溫言書腦袋昏昏地回想著。他想到當年和衡寧一起回家,那人推著一輛自行車,鬱鬱蔥蔥的樹蔭就在他整潔的校服上劃過。他記得當年自己走在他的身側,帶著小跑才能跟上他的步子。那時,衡寧意識到自己的步伐太快,就慢下來,溫言書趁機問他:“衡寧哥,你大學想考哪座城市?什麽專業?”衡寧想都沒想,便脫口而出:“北京,我想學醫。”“北京是首都,是大城市。”衡寧說,“那裏有全國最好的資源,醫療、教育、娛樂……那裏就是全國最好的城市。”那時候,溫言書還沒去過北京,隻知道衡寧說的定是沒錯,直到那人問自己想考到哪裏去,自己這個毫無目標的人才緊張地臨時決定道:“我也想去北京,去首都讀書。”不是因為醫療、教育、娛樂,也不因為他是首都,隻是因為你說那裏好,你說過你一定會去。此時,溫言書隻趴在桌上,斷斷續續的回憶像是爆閃燈,在他腦海裏逃竄著。結果在北京沒有等到你,溫言書想,倒也又算是等到了。他被感冒和困意折磨得腦袋生疼,幾乎要昏在那灼熱的高燒之下。衡寧見他逐漸沒了聲音,趁他完全睡著之前拉開椅子。“睡覺。”衡寧的聲音在他耳畔傳來。那人似乎要伸手將他拉回房間,這一刻溫言書不知哪來的預感,便覺得自己要是睡過去,再醒來這人便又會消失不見了。於是他強行透支著睜開眼,擺脫開他的手,問:“你都不問問我嗎?”模糊的視野中,衡寧的動作稍微凝固了半分,便又恢複了自然:“都分開這麽多年了,不該有的好奇應該收收。”這句話多少有些譏諷的意思,而此時溫言書卻不生氣,他抬眼,目光裏盡是氤氳的水汽。“這樣啊……那抱歉。”溫言書說,“我以為老同學見麵,怎麽樣也該敘敘舊。”他笑了笑,語氣裏盡是滿滿的自嘲:“當初和老同學隔了一年沒聯係,再碰麵的時候一群人聊了一晚,我以為我們多少也能說點什麽。”於是這回輪到衡寧哽住了,或許自己本想保持著正常的距離感,卻沒想到,在自己刻意回避的時候,就已經宣告失敗了。他們就這樣遙遙對視著,衡寧終於深吸了一口氣,緩緩開口道:“那你說。”溫言書彎彎眼睛,說:“其實也沒什麽好說的,我挺好的,工作、生活,各方麵都是……就是壓力有點大,和以前一樣。”輕描淡寫一句,便再次讓兩個人陷入了回憶之中。高一剛開學的時候,自家老媽找關係把自己安排到正對講台的第一排,剛巧和衡寧坐了同桌。那段時間,每天光是被老師盯著溫言書都快崩潰了,結果同桌的衡寧是個學起來不要命的瘋子,更是讓他一度懷疑人生。當時因為學習壓力太大,溫言書甚至有一段時間出現應激綜合征,一到考試就緊張得胃疼,好幾次倒在考場上,被衡寧撿去了醫務室。再後來,衡寧似乎是怕他把自己逼死了,就一個勁勸他放鬆心態。至今,溫言書還記得他非常認真地對自己說:“我抗壓能力比你好,你不用跟我學。”這話聽著雖然裝逼,但卻又屬實,興許是解鈴還須係鈴人,自那以後,溫言書便就真的好了很多。這樣的回憶和現實聯係起來,難免會把那脆弱易崩潰的形象一並複製下來,但溫言書卻及時打斷了衡寧的猜想,說:“不過現在好多了,沒有什麽自己一個人扛不住的事情了。”或許是因為感冒,他說話聲音輕啞得有些虛脫,整個人就像一隻懶懶的貓一樣,半眯著眼抱著被子烤燈。衡寧看著他彎翹濃密的睫毛,心道這樣一個始終病懨懨的人,哪兒能扛得住什麽事情。正想著,這人的意識就逐漸脫離了身體,整個人變得有些恍惚。理智告訴衡寧不要再做一些過分熱帖的事情,但看著這人因為高燒逐漸迷蒙的眼神,衡寧還是扭頭去廚房現燒了一壺開水。溫言書家用的是即熱式飲水器,衡寧沒用過也拉不下臉去問,折騰了好久分鍾,最終還是憑著對機械的直覺搞定了它。等他端著杯子回客廳的時候,卻發現客廳已經沒了人了。一轉頭,發現那人房間門還開著,裏麵傳來壓抑的咳嗽和焦慮的喘.息聲。怕那人猝死在被子裏,衡寧皺著眉探過去,就看見一個燒得通紅的腦袋蜷縮在被褥裏,正肉眼可見地發抖。高燒引起的發冷寒戰,比單純的發熱還要嚴重。衡寧轉身剛要去拿退燒藥,手腕就被一股滾燙牽製住了。“我好冷。”黑暗的房間裏,隻回蕩著溫言書沉重的低.喘和虛弱的哀求。“你能不能幫幫我?”衡寧隻覺得那攥著自己手腕的指節更燙了。作者有話說:怎麽幫?第6章 暗湧06衡寧盯著他看了三秒,才強迫自己收回了目光。他無視掉了那個頗有些上頭的喘.息聲,威逼利誘讓溫言書吞掉了退燒藥,又盯著他喝了三杯熱水下肚,直到那人狠狠打了個顫,似乎是把一股子惡寒給逼了出去,這才鬆了口氣。他啞著聲說要回去了,還沒來得及起身,又一個滾燙的東西攀住了他的腰。他能感覺到溫言書把滾燙的臉埋進自己的後腰,這讓他感覺有一點發癢,他本就喝了點酒,這點心神不寧倒是讓他更加燥熱了。“進來……”溫言書貓抓似的聲音又一次開始挑撥衡寧的神經,直到轉頭看見溫言書掀開的被角,衡寧才確信,這人是讓他進到被窩裏來。“快點兒,凍死了……”兩個人僵持了幾秒,溫言書又開始意識迷離地哼唧,衡寧聽不得這個,隻能硬著頭皮鑽了進去。下一秒,那火爐似的人就像八爪魚一般纏住了自己的四肢。溫言書從正麵把衡寧裹了個結實,一邊生怕他跑了似的抱著他,一邊又想要被那人抱住一般拚命往衡寧懷裏鑽。衡寧一時半會兒做不出半點動作,隻覺得自己全身都被那人貼得滾燙起來。過於熱帖的肢體接觸像是根鞭子,催著衡寧體內的酒精一個勁兒往腦子裏趕。他有幾回聽不出那沉重的呼吸聲到底是屬於溫言書還是來自他自己,隻知道在那瓶酒精飲料的作用下,自己一向保持在線的思維變得斷斷續續的,連成一串沒有意義的摩斯電碼。他在心裏暗自警告溫言書不要再越界,就接著就聽那人嘰裏呱啦說起了胡話:“不要再射了……快停下來……”衡寧整個僵了一下,接著就聽他含含糊糊哀求道:“後裔啊……隻剩最後一個太陽了……再射就要凍死人了……”……原來是後羿射日。衡寧剛要把那人從懷裏扒下來,就感覺到那人猛地一激靈,怒喝道:“幹什麽?!抱緊我!”衡寧被他嚇得下意識又把人塞了回去。但這句話卻稍稍讓衡寧冷靜了些許,至少這人要自己抱他的話,基本可以算是高燒之後順遂本能的胡言亂語,隻要沒有額外的意思,自己便就不必庸人自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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