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步離笑了下,看著自己的牌麵淡淡地說:“不好意思,不太會算牌。”李濤拿著一張麻將牌使勁敲桌麵:“我看你是太會算了吧!他一個人贏三家!你們在幹嘛?!”jacob很少打,水平僅限於“會”,這樣的人一般頗有新手運,他輸得最少。而且輸了也無所謂,今天的老板會給他兜底。他打得心不在焉的,全沒有先前在ktv的活絡勁兒,李濤敲了半天桌子他也沒給什麽反應。李濤感覺自己在和三清觀的三位泥塑天尊打牌。李濤去隔壁把趙闌拉起來,強行換了桌子。趙闌有點兒看不上他,輸點小錢不至於吧。打了兩圈趙闌低聲問鍾步離:“你怎麽跟他玩兒?”鍾步離說:“想找我買香樟、鬆樹和盆景。”又看向田恬:“據說,是你們單位要買。”田恬吃驚,低聲說:“你還倒騰樹?”趙闌笑了:“什麽‘倒騰’?你同事才要倒騰呢。鍾老板有五百畝林場,培育了好多種風景樹、行道樹和果樹,還有地被、灌木、水生植物。合著你還不知道鍾老板的主業?”田恬還真沒想到,他還以為鍾老板就經營戶外營地,怪不得這一位也是花錢不眨眼的,“厲害厲害……”說到這裏,田恬忽然想明白了,為什麽李濤剛從外麵回來,就要摻和進基建的事兒,還硬把自己擠走。別的他不清楚,他們所新修的實驗樓裏外都是光禿禿的,最後肯定要栽樹的。世界真小,繞來繞去,居然有榮幸給鍾老板也抬了一回轎子。不過看鍾步離的態度,他可能也不大瞧得上這點生意。“沒什麽厲害的,和你們交個朋友而已。”鍾步離低聲對田恬附耳笑道。田恬不禁失笑,好奇地抬頭望了李濤一眼,沒想到,李濤也正望了過來。這一眼對上,田恬趕緊低頭看牌。搞小動作的人自己不心虛,識破別人搞小動作的反倒心虛上了。過了會兒鍾步離對田恬說:“幫我拿牌,我去放個水。”“行。”鍾步離剛出門,雅各布同學也站起來說要上廁所,請趙闌幫他拿牌。田恬和趙闌順著長城抓完四個人牌,那兩人一前一後回來了。他注意到雅各布臉孔有點發紅,像是受了驚似的,提牌的手都在哆嗦。田恬關心道:“你是不是困了?玩兒累了不用勉強,我給你打個車送你回學校。”他忙搖頭說沒事。趙闌左右看一眼說:“別是老鍾你又作了什麽孽吧?就這麽會兒功夫,你夠快的。”一句話說得雅各布臉更紅,頭都不敢抬。鍾步離語帶警告地說:“張子可以亂打,話不能亂說。”說完他慢悠悠拿起手機按了片刻,田恬的手機立即輕震,他拿起來看了一眼,鍾步離發來一條消息。不離:“我可什麽都沒幹。這人跟上來問我要電話,我說我不喜歡小孩兒。”田恬果斷回複他:“鍾老板,朋友之間不需要解釋這個。”鍾步離一手拿著手機看,另一手摸了張牌,輕輕搓一下直接打了出去。他的下家田恬接著打了一張四出去,鍾步離把它從牌桌上拿走,“割了。”過了會兒田恬手機又震一下。不離:“不是又分了嗎,我還是沒有機會?”這話多半又是趙闌那個爛嘴告訴他的,打完這一圈,麻將機洗牌的間隙裏,田恬才拿起手機回他:“你會遇見適合你的人,但那個人不是我。”這話特別像渣男語錄,但田恬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拒絕就是拒絕,無論如何不會令人愉快。鍾步離瞅著這條消息,老半天沒有動作,趙闌不明所以:“喂!拿牌啊老鍾,睡著啦?”鍾步離慢慢抬眼,不知是對誰說:“算了。”趙闌:“啊?什麽算了?”鍾步離:“不玩兒了。收攤吧,我困了。”回到公寓時間已近五點,今天周日,夏季天亮得早,天空泛出灰色。在ktv那裏喝的酒早就散盡了,田恬這時感覺又疲憊又清醒。他想找點東西當早飯,但翻了一遍冰箱,隻有汽水、酒和冰粽子。他懶得開火,索性不吃了,喝了兩口冰汽水就去洗澡。不知道為什麽,此刻格外想念他。喧囂的後遺症也許叫做落寞,突然之間人群紛紛散盡,最渴望的那個人依然不在身邊。喝汽水的時候會想起他喝汽水的樣子,如何低頭選飲料,如何擰瓶蓋,如何仰頭露出喉結;洗澡的時候會想起同他洗澡的感覺,他們貼著身子,滑膩的沐浴液以及汩動的流水使得肉.體的觸感格外玄妙,像是肌膚之間在接一個濕.滑的吻,又像是每一毫厘的自己都在做著接納他的準備;洗完澡躺到床上更是令人心緒難寧,這裏有鋪天蓋地的蘇聿容。本來不該晨bo的,但他bo起了,他耷拉著眉眼爬起來,從衣櫃裏翻出蘇聿容用過的枕頭,那上麵有他留下的洗發水香味,田恬把它夾在腿/間又翻身壓下……他的下1體與蘇聿容的枕頭纏磨,很快眼睛變得通紅、蓄滿淚水,他刻意喘得很亂,想象其中一半是蘇聿容的聲音天知道他的喘息聲總是能一寸寸炸斷他的聽覺神經。不知道怎麽渾渾噩噩地睡著了,再醒來時看天色發覺已是下午。田恬想拿手機看時間,發現手機已經沒電關機。他趕緊插上充電器,開機後先隨意點了個外賣,等外賣的時間裏百無聊賴地在各個軟件間切來切去。從棋牌室散場後,趙闌和李姐還手牽手去吃了二兩牛肉麵、一碗綠豆湯,接著換了家有名的小店吃油條和豆腐腦。一直混到天大亮、各路公交車都已發出首班的時間。趙闌的媽和李姐的媽意外投緣,這陣子趙闌給四個老人加李確報名了一個暑期旅遊團,把他們支到了大西北去看山看水看沙漠,這邊就和李姐兩人胡天胡地地玩。這兩個頑童湊到一起血能折騰,倒也是吃喝拉撒樣樣投契。趙闌吃飽喝足睡得香,一頭睡到了下午三點,睡了起來心情美美地發了條朋友圈。他朋友多,點讚評論很快就有了十幾條,被眾人追捧調侃的快樂還沒享受十分鍾,居然同時收到蘇聿容和田恬的消息。蘇xh:“把你的朋友圈刪了。立馬。”田恬:“姓趙的,不會拍照就別拍!”屁大點事趙闌都能湊出九宮格,其中夾了兩張有田恬的照片,一張是他與jacob 站在屏幕麵前深情對唱《好心分手》,一張是他和鍾步離低頭說話咬耳朵就是在說李濤和香樟的那兩句,居然讓趙闌抓拍到了。趙闌撇撇嘴,心說這兩人什麽意思,約好了來演我?遇事不決問李姐,他把手機遞給李姐看,李姐看了一眼歎道:“既然舍不得他,又何必折騰他。”“誰舍不得誰?”李姐沒回答這個,隻說:“說實話,原來我覺得他倆壓根不配的,可是他們一起出現的時候,又總覺得他們中間像有特殊的磁場,說不定這就是天作之合。”“都分了,還天作之合?”李姐把手機丟給他:“老天親自做媒,一定會成的,你等著看。”李姐說什麽趙闌都信,於是他轉頭回複蘇聿容:“我刪,但你不要自欺欺人了哥哥,田恬和鍾步離是天作之合,老天親自做媒一定會成的。”發完想象著蘇聿容的反應笑得渾身發抖。新的一周。周二田恬又被田處臨時喊去聚餐,他最近過得渾渾噩噩,田處叫他的時候,甚至沒心思問聚什麽餐,到了下午六點直接去食堂小包間當工具人。田處在食堂門口碰見他,皺著眉問:“小田你病啦?怎麽沒精打采的。”“沒事田處。”“你先進去,小張小陳也在裏麵,還有李濤。承安建工的人還在會議室,馬上下來。”聽到晚上是和承安建工的人吃飯,田恬下意識感到不自在,他說:“田處,濤哥在就不用我了吧……”田處拍了拍他肩膀,勸道:“你不要有思想負擔。把你換走不是因為你做得不好。”“我明白,沒負擔。”“再說,叫你來也不是我的意思。私下告訴你,上周說工程管控對接換人的時候,承安建工的張明鑫經理和總工都一個勁問你。今天他們過來開會,三不五時提你一句,提得我都有壓力了,所以才臨時叫你過來吃飯的。再多我就不好給你說了,李濤的麵子我也要給。你可別給我玩兒擺爛。”“不會的,我明白。”田恬是真的能理解,田處在院辦那樣的位置,要平衡的關係一定很多。“進去吧,我去停車場接人。”第59章 聿容寶貝我愛你!田恬再見到蘇聿容時,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其實認真隻有一周多沒見而已。蘇聿容跟在田處後麵走進來,他看起來瘦了點但這一定是錯覺,才幾天不見,他沒有瘦的道理。他穿著一件長袖亞麻材質的白襯衫,正式場合他一向是隻穿長袖的,他似乎說過這樣更得體,但是會選擇透氣的材料並且把袖子挽到手肘,領口散開兩顆扣子。這樣的衣服田恬衣櫃裏還掛著好幾件,和他給他買的那些廉價t恤掛在一起。一眼之後,他快速低下了頭,不敢多看。蘇聿容一眼就看到了人群裏的田恬,這場景很熟悉,就像他第一次走進這間包間一樣,第一眼就看見了他。那次他抬頭看了一眼,眼睛很亮,手上的酒倒灑了。這次他也抬頭看了一眼,然後慌忙垂下眼。這陣子分開冷靜後,蘇聿容想了特別多,尤其是分開前田恬說的那幾句話,他反反複複想。隻是沒想到會在今天突然見到他,同樣時間同樣的地點相似的場景,有一種時間倒流的錯覺,好像冥冥之中安排他們再曆一遍相遇的過程。田處張羅著安排座位,蘇聿容假裝沒聽見,直接坐到了田恬旁邊。田處以為他跟他們客氣:“哎,蘇總,主位可是你的!”蘇聿容淡笑著說:“田處別客氣,我也不是第一次來蹭飯了,大家隨意點。”把田處逗笑了,這話他聽得高興。於是稍微挪了挪椅子的分布,巧妙地把正對門的主位空了出來,誰也沒去坐。吃過晚飯還得接著開會,因此這頓飯沒有上酒,田處看居然沒人站起來端茶倒水,環視一圈,還是點了田恬:“小田,倒下茶。問問大家喝什麽飲料。”“好。”田恬正要站起來,蘇聿容從桌布底下按住了他的腿,對田處道:“沒事,自己倒吧。”水壺正好在總工麵前,他忙拿起壺給自己倒上水,“就是田處別客氣,自己倒、自己倒。”自己倒完把水壺放回轉桌上,示意旁邊的人挨著倒。蘇聿容的手掌從田恬的腿上離開,但熱度還留在上麵,像烙鐵楔進了肉裏。沒有酒又沒有熱絡人的場子逃不開尷尬的命運,這已經是眾人第三次聊起天氣了,翻來覆去也隻能說熱。確實熱,空調製冷開的28度。去年因為高溫缺水導致電力不足,要求各單位限電,保民生保生產。今年入夏以來單位節電的口號就喊得特別凶,要防患於未然,坐辦公室裏也動不動就汗流浹背。同事說他瘦了,他就說是因為熱的。這頓飯李濤點的菜又都是又幹又辣的,要不就是熱湯,田恬吃了兩筷子就再也吃不下。這時候停筷子是不禮貌的,他隻好舉著筷子磨洋工。他麵前有一盆冒鴨血,他夾了一筷子裏麵的黃豆芽進碗裏,再一根一根地夾進嘴裏,吃得心不在焉。話題第四次繞回氣候問題的時候,李濤突然端著茶杯站起來,走到蘇聿容旁邊,說以茶代酒合作愉快之類的話。田恬下意識看了一眼田處,他果然有一瞬間的錯愕和皺眉。碰過茶杯,李濤望著田恬笑著說:“小田,別光顧著自己吃啊,招呼一下蘇總。”田恬無奈地說好,隨手指了指麵前的冒鴨血說:“蘇總,裏麵有青菜。”李濤還不走,站一旁笑道:“,怎麽招呼人吃菜呢,蘇總,我把魚給你轉過來。”蘇聿容伸手按住轉桌,“稍等,我夾點青菜。”李濤總算是回去了。半小時後,田恬因為自己隨口的一句話,後悔得差點咬掉舌頭。蘇聿容是很白的皮膚,田恬忽然注意到他開始變成粉紅色,本來不以為意,以為他隻是熱到了。誰知他忽然抓住田恬的胳膊,低聲說:“田恬,我不舒服。”這時他渾身迅速浮起大片丘疹,眼睛充血通紅,脖子完全變成了紅色。田恬大驚失色,唰得站起身摟住他,“聿容!聿容!你怎麽了?哪裏不舒服??”蘇聿容的狀況看起來太異常,田恬完全顧不得其他,心裏眼裏隻剩下害怕。蘇聿容感覺雙眼又澀又脹,像要幹裂一般,渾身麻癢如同被萬蟲噬咬、抓心撓肝,鼻腔和喉頭漸漸收緊,留給空氣出入的通道因此變窄,他感到煩躁、心慌、頭暈目眩……這不是他第一次出現嚴重過敏,但已經很多年沒有過敏過,隨身攜帶過敏藥的習慣早就丟了。冒鴨血裏的第一口青菜咬下去,他就感覺不對,但剛才那種情況下,他們對的田恬吆五喝六令他極度不爽,因此他賭自己不會中招,把一碗青菜全吃了下去。“我好像站不起來了……”“聿容,別怕,我送你去醫院!”田恬轉身蹲下,反手把蘇聿容拉到自己背上。這時其他人也反應過來,全都站起來圍過來,有的說打120有的說開車送。田恬什麽都聽不見,他背著蘇聿容悶頭往外衝。他們單位附近就有一家三甲醫院,距離大約八百米,短短八百米有兩個紅綠燈,常常擁堵,直接跑過去也許才是最快的方案。其他人也反應了過來,七嘴八舌呼喊著追了出去。但他們都追不上,田恬像一股風一樣迅急。他邊跑邊喊,聲音顫抖而惶恐:“聿容!香毫!堅持一下!”“聽見了嗎?香毫!寶貝!跟我說句話……”他低低的聲音從背後傳來:“聽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