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朝陽謹慎得很。


    他沒輕舉妄動,屏住呼吸又仔細聽了會兒,確定整個屋裏瞬間就隻剩江暖非常清淺的呼吸聲,才再次放鬆下來。


    換了個姿勢躺好,顧朝陽在心裏飛快盤算著,其實這次他跟江暖回鄉下並非隻是拜訪嶽家,隻是別的事情都在他計劃之內,還有戰友跟他配合,所以他隻剩下節禮需要擔心。


    把他在省城的人脈扒拉來扒拉去,不禁感歎老爺子真是老謀深算,竟然每個都打了招呼不許幫他,一個漏網之魚都沒有。


    既然如此,顧朝陽一臉深沉地決定,他也隻能學著老爺子,把手反向往京城裏伸了。


    第二天一早,顧朝陽特意鬼鬼祟祟起了個大早,頂著寒風出了門,一路躲著人跑去打電話。


    守門順便看電話機的林大爺見到顧朝陽還挺驚訝,通常都是家屬來用電話,顧朝陽還是頭一次來,而且還這麽早,忍不住關心問道:


    “小顧營長這是有什麽急事嗎?”


    顧朝陽被問得耳朵微微紅了紅,但他如今跟江暖混久了,臉皮也越來越厚了,麵不改色點了頭:


    “是有點急事。”


    偷摸給嶽家準備節禮怎麽就不算急事了?


    這可事關他在江暖麵前到底能不能翻身,平時也就算了,在嶽父嶽母還有奶奶麵前,這口氣他必須爭!


    “行,電話你也會用,我去打個早飯。”林大爺一聽,沒再拉著他說話。


    “謝謝林大爺。”


    顧朝陽沉穩寡言地道了謝,等林大爺一走,他飛快轉身操起話筒,熟練地撥出一串數字。


    好一會兒才有人接了電話,那頭的人明顯還帶著起床氣:“誰啊,這麽一大早打電話?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我!”顧朝陽理直氣壯道。


    “嘿,你小子還挺狂,我知道你是誰啊,你把名字報上來,我告訴你我蕭澤……不是,哥?”


    那頭嗆了兩句,忽然反應過來敢這麽跟他說話的隻有一個,頓時語調都變了,隔著話筒都能感受到他的著急,“哥,朝陽哥?是不是你啊哥?”


    “是我。”


    顧朝陽臉上帶了一絲笑意。


    他撥的是他小姨家的電話,雖然是表姨,但他從小跟小姨家的獨子蕭澤一起長大,關係非常好。


    小姨和小姨夫工作都特別忙,每年這段時間幾乎都住在單位不回家,之前他在京城,蕭澤就幹脆跑去他家蹭吃蹭住,所以顧朝陽特意挑的這個時間往蕭家打電話。


    其實老爺子知道他跟蕭澤關係好,肯定也叮囑過蕭澤,但顧朝陽有信心,蕭澤肯定會站在他這邊。


    果然,蕭澤一聽到顧朝陽說話,高興瘋了:


    “真的是你啊哥,你知不知道我天天都等你聯係我,哥你之前怎麽都不給我打電話,我往你們那兒打電話,他們太狠了,竟然直接轉到賀叔那兒去了。”


    “對了,哥你是不是得罪賀叔了,我問他你最近怎麽樣,能不能吃飽,餓著沒?還沒說幾句話呢,他就暴躁地說你餓不死,還威脅我要是再打電話給你,他就給叔爺爺打電話告狀,哥 ,賀叔他是不是瘋了?”


    顧朝陽:“……”


    賀東起真的好小心眼喔。


    不就是去他宿舍拿了幾件他不要的破爛嗎,再說那都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都過去好幾天了,他竟然還那麽記仇!


    白給他買羊皮大衣了!


    “我沒得罪他,是他自己小心眼。”


    顧朝陽一點兒不心虛,背後詆毀了賀叔一句立刻把他賀叔給扔了,跟弟弟道,“長話短說,阿澤,你能給我弄點豬肉嗎?”


    “豬肉?哥你連肉都吃不上了嗎?嘶,叔爺爺太狠心了。”


    “他確實狠心。”顧朝陽點頭讚同,才接著道,


    “但肉不是給我吃,我過幾天要跟江暖,喔,就是你嫂子,我要跟她一起回江家,我可是新女婿頭一次上門。”


    顧朝陽自己都沒發現,他雖然盡量輕描淡寫地提起上門這件事,但那語氣裏卻隱隱藏著一絲炫耀。


    蕭澤一聽興奮了:


    “我懂了,哥你是想討好嶽父嶽母是不是?哎呀那豬肉不行吧,哥你想啊,嫂子家肯定還有別的女婿孫女婿,到時候大家都拎著豬肉上門,哥你怎麽在一眾女婿中脫穎而出啊?”


    顧朝陽聽得愣住。


    他對這方麵沒經驗,之所以想要豬肉,也是因為之前聽江暖說過,向陽大隊殺年豬是按公分來分肉的,江家人幹活兒勤快公分不算少,那也不夠敞開吃幾頓的。


    這會兒聽蕭澤一說,連忙虛心請教:“那我該送什麽?”


    蕭澤也沒經驗,他比顧朝陽還小一歲,連對象都沒有呢,哪知道怎麽討好老丈人老丈母娘?


    但這不妨礙他自信啊,直接道:


    “這送禮送什麽很重要,但送對人更重要,哥你跟我說說,嫂子在家裏跟家裏誰關係最好,比如嫂子爸媽,或者爺爺奶奶,咱先把在嫂子心裏最有地位那個拿下。”


    顧朝陽一聽,頓時眼睛亮了。


    對啊,江暖天天把奶奶掛在嘴邊不離口,吃到什麽看到什麽,都第一個想到要給她奶買,這要是他能送個奶奶的心頭好,尤其能一舉超越江暖的話……


    顧朝陽想著想著,竟然都沒忍住笑了出來,他真想馬上看見江暖一臉震驚又不得不佩服他的表情!


    仔細思索了下,顧朝陽很快道:“我想到了,之前她說過她們大隊部扯了線,其實可以看電視的,阿澤,我要給奶奶送台電視機!”


    蕭澤:“……”


    不是,哥你醒醒啊,我是讓你送個特別的,不是讓你送個特別貴的!


    你知道一台電視多少錢嗎?


    顧朝陽當然知道。


    他雖然不怎麽看電視,但任務需要,各行各業的發展他多少有些了解,所以他知道五六十年代一台黑白電視能賣到1144元,還是68年有個廠開發出825型電視機,成本才降到了460元,但規定的零售價是430元,工廠其實那時候是虧本往外賣的。


    也就是江暖不知道顧朝陽在背著她搞事,要不然江暖一準跟他說,大哥別操心了,明年一改革開放那家廠就扭虧為盈了!


    蕭澤看他哥沒反悔的意思,也幹脆道:


    “行,那就送電視機,就是哥你得給我點時間去弄錢,你也知道我工資到手就花沒,我也不能朝我爸媽要,怕他們跟叔爺爺通風報信。”


    “這樣,電視機票我能找朋友弄來,錢也是,最晚下午就能弄到,晚上就托鐵路的朋友給你送過去,到了也不用你去接,我認識個那邊的朋友,讓他買了電視直接給你送去。”


    “錢不用找你朋友借,我有,就是得你去幫我取一趟。”


    顧朝陽語氣相當淡定,仿佛一員大將在隔著電話指揮蕭澤去智取敵營,


    “今天是周三,爺爺吃了飯就會去開會,不到中午不會回來,你回去睡個回籠覺,掐著時間八點左右過去,到了就去客廳窗台第八個花盆底下找到我房間的鑰匙,進門之後在我書架上第3層找到第6本書,書名叫《林海雪原》,書裏夾著500塊錢,阿澤你記住,拿了錢就趕緊走,千萬不要讓任何人看到。”


    蕭澤:“……”


    不是,他哥這是在自己家玩捉迷藏呢嗎,這取個錢怎麽還弄得跟接頭暗號似的,


    “但是哥你還別說,想想叔爺爺的手段,要不是哥你未雨綢繆,早早就藏了這500塊錢,現在哪能直接拿出這麽一筆錢來討好老丈人?”


    顧朝陽聽到誇獎頓了頓,有些心虛地含糊道:“其實也算不上什麽未雨綢繆。”


    那當然不算,因為那錢根本就不是他的,而是他爸的私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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