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們到達的地方,真的有一個白哈巴村,也有一群村民,甚至還有阿勒泰療養院,難道我們在做夢嗎?”李懷屏張了張嘴,臉上一臉的憔悴。“有可能是你們誤入了沒有現代化的老村子?我也沒有真正來過阿勒泰這邊,我不知道啊。”吳玉榮也被他的話搞得開始懷疑導航了。“那你認識吳義嗎?”祝棄霜拽著阿爾梅拉領子的手一鬆都不鬆,手裏的刀淺淺繞過她的脖子,刀尖對著她。“有聽過。”吳玉榮仰頭想了一下:“哪個旁係的吧,輩分比我大,你問這個幹什麽?”“我在這個村子裏遇見過他。”祝棄霜冷冷道:“他認識我的‘母親’。”吳玉榮大吃一驚,但一時也沒能說出個章程,他也沒和這個族叔說過幾句話。阿爾梅拉哼笑一聲:“你問我爸爸,為什麽不問我?”“你會說嗎?”祝棄霜這才看了她一眼,但是眼神裏對她話並沒什麽信任的意思,隻是瞥了一下,又看向前麵的導航:“那你說吧。”阿爾梅拉被他的眼神刺了一下,不滿道:“你先告訴我你們要帶我去哪裏?”祝棄霜這才看向她的眼睛:“告訴我你知道的事情。我們會去真正的白哈巴村,到了那裏,我就會讓你走,你出去上過學,應該知道怎麽回去。”“如果不是你們紮破了我們的車子,我剛剛在那裏就會放你走。”阿爾梅拉蠻橫慣了,這些年誤闖進這裏的人很多,這裏在神的護佑下有種特殊的磁場,羅盤會在這裏失靈,衛星電話也撥不出去,他們在這個林子裏就是統治者決定著外地人的人生死。哪怕被祝棄霜的刀抵在脖子上,她也還想著動歪腦筋,沒想到遇上了硬茬。她焦慮地往回看,離村子越來越遠,她的心也越跳越快,突然,她說道:“我可以告訴你我知道的所有事,但你要在出林子前就把我放下,我不能離開這個林子。”“我怎麽知道你說的是不是真的?”祝棄霜冷眼。“我發誓。”阿爾梅拉在胸前做了一個祈禱的手勢:“我和艾娜萊茵發誓。”祝棄霜無聲點了點頭。“先說你們為什麽要冒充白哈巴村?”祝棄霜問道。“我們就是白哈巴村,為什麽要騙你們。”阿爾梅拉不滿:“我出生之前我們村就叫白哈巴村,原本也住在你們要去的那個地方,但是因為信仰不同,我們的長輩和原本的族人分開,住在了這個林子裏。”“……你們信的是不是正經教啊。”三十三無語:“為了信這個東西寧願遷族正常嗎。”“閉嘴,你根本就不懂。”阿爾梅拉斜了三十三一眼,雙手緊緊攥著胸口的衣服:“是艾娜萊茵指導了我們的方向。”“所以呢?”祝棄霜對此沒什麽看法:“這和你父親有什麽關係吧。”阿爾梅拉垂著眼:“我不知道,但是艾娜萊茵一直護佑著我們,你們進來的時候不是也看到了嗎,陌生的人闖進這片林子就再也走不出了,你們是怎麽破開這道屏障的。”車裏沒有人說話,過了半晌,三十三說道:“你真應該再給其他那幾個東西兩腳的,害人不淺啊。”“你說進過你們村的人就沒有活著出來的,也有例外。”李懷屏突然想起來什麽,拿起手機刷了刷:“做這個vlog的探險博主一個月前來過你們村吧,他肯定活著出去了,才能發出這段視頻。”“那個男人啊。”阿爾梅拉輕聲說道:“是艾娜萊茵指導我們放了他的。”三十三被她說得毛骨悚然:“你說什麽,他怎麽告訴你們?”“告訴我們,不要讓任何外地人靠近這裏,也告訴我們放了那個男人,甚至啟示我們要在這裏留下你們的生命。”“小到我們要祭祀什麽,大到村長的任命,我們白哈巴村人從生到死,都會得到神的指示是神的子民,和你們不一樣。”“你……”三十三望了望天,盯著天窗說道:“你不覺得奇怪嗎?一個這麽厲害的神,連你們吃喝拉撒都要管?有這麽閑嗎?這就跟美國總統天天打電話關心我四級考了沒是一個性質的吧。”阿爾梅拉看他們一臉你在說故事的表情,咬了咬唇,從胸口取出一個木雕。那個木雕上刻的東西祝棄霜已經不意外了,就是他們村子上每家人屋裏擺放的那個月光菩薩也就是哈薩克語中的艾娜萊茵神像。阿爾梅拉像捧著自己的心髒一樣小心翼翼地貼近這個粗糙原始的木雕,將額頭放在神像上,似乎在聽什麽,但並沒有聽到所謂的神的回音,眼神黯淡下來。祝棄霜從她手裏直接拿走了那個木雕,在手裏觀察了一圈,木雕和他掌心差不多大,雕刻得很粗糙,他握緊了這個木雕,試圖將自己身體裏微薄的神力導入,但就像一塊死木一樣沒有回音。祝棄霜在心裏問道a1:“這個木雕的‘汙染’嚴重嗎?”他瞳孔上映射出一線亮色,是a1在觀察這個木雕,過了幾秒,a1說道:“很嚴重,但沒有療養院的‘汙染’多。”“這是什麽東西。”祝棄霜接著問道:“有用嗎?”“可以收納進背包。”a1說道:“這是一個道具,你的背包空格隻有一格了,確定要將道具‘月神祈禱雕像’放進背包嗎?”“夠了,你看夠了沒有。”阿爾梅拉看他遲遲沒有還回來的意思,表情著急了起來:“你還給我。”祝棄霜沒有看她,手裏的木雕憑空消失,讓她撲了個空。阿爾梅拉不可置信地看著他的手,仿佛看到了什麽可怕的事物。祝棄霜漠然打開背包,看見了屬於這個“月神祈禱雕像”的道具說明。這個雕像看上去沒什麽用,道具說明卻意外地多。道具說明:永遠注視著自己心愛的花埋葬的地方,注視著遺忘的河流,注視著這裏生長出來的草芥,會回應的,會回應這裏的一切。阿爾梅拉叫起來:“你做了什麽?把還給我。”祝棄霜轉頭看向她,手放在她肩上,僅僅隻是輕輕一按,就像有千鈞的力道,把她摁得動彈不得。“前麵快出林子了。”祝棄霜說道:“等會你就下車。”“你還我!強盜!”阿爾梅拉眼睛紅紅地瞪著他。“我不認為你有和我談條件的餘地。”祝棄霜輕聲說道:“你覺得呢?”阿爾梅拉抗疫無果,眼淚唰啦啦地掉下來,突然,她像是想到什麽可以攻擊祝棄霜的事情似的:“你說你是來看你媽媽的,療養院裏的那個女人是你媽媽吧。”祝棄霜別過頭,沒有理她。阿爾梅拉用袖子抹了抹眼睛,大聲道:“你別以為不說話我就不知道,療養院隻有她一個人,難怪我覺得你眼熟,你和她那麽像那個瘋女人,她瘋了,經常光著腳踩在樹葉上跳舞,村子裏的人都說不能看她跳舞,隻要看到她,就會和她一樣變成瘋子”祝棄霜雷打不動地坐在原位,突然說道:“下車吧。”吳玉榮一腳踩在刹車上,把阿爾梅拉的頭差點鑲到前座裏,阿爾梅拉捂著自己的鼻子,像隻驚弓之鳥一樣鑽出去,頭也不回地跑了。吳玉榮這才說道:“姑姑她後麵確實精神有點不太好,才來這裏療養。”“這裏的環境很好嗎?”祝棄霜看了看外麵的荒山野嶺。“是她自己一定要來的。”吳玉榮叼了根煙,沒有點燃:“這是她自己選的地方,我們做不了主,當年花大價錢在這裏建了這個療養院。她不說我還想不起來,一說我就有點印象了,吳義她爸爸,大概就是當年跟著她過來,大概起個和外界交流的作用,也是看著她,怕她在山裏出事了。姑姑死後,他大概也習慣在這裏住了,沒有回吳家。”祝棄霜手放在自己背包上,突然說道:“當年她生下我之前,是不是還有過一個孩子?名叫祝引川。”“你又開始說胡話了?”吳玉榮疑惑道:“祝引川到底是誰啊,她隻有你一個孩子。”三十三和李懷屏也充滿擔憂地看著他。看著他們的眼神,祝棄霜突然有點恍惚,如果他是一個普通人,或許應該開始懷疑是自己記憶出問題了吧。祝引川的一切都像是被橡皮擦揉搓了一遍,原本寫滿字的紙上又變成了空白,然而被擦拭的紙卻沒有一點察覺。他握緊了包帶,現在這個包裏的照片,可能是唯一沒有被影響的,能證實他記憶存在的唯一證據。但這張照片為什麽沒有被影響,是因為‘汙染’嗎?吳玉榮握著方向盤:“走吧,我們先去白哈巴村歇歇,那裏為了旅遊裝修得還不錯嘞,吃點特色美食再走吧。”經過一天一夜的緊繃,他們早已身心俱疲,都沒有什麽意見。真正的白哈巴村果然和市區差別也不大,吃的喝的都很方便,他們隨便找了家飯店,吳玉榮做東點了一大堆美食。手抓飯、烤羊肉一道一道上上來,三十三吞了吞口水,埋頭就吃。吳玉榮說道:“你真是多災多難,這下總算是逃出來了,你找個地方先住著,我給你錢。”“沒事,不用了。”祝棄霜對他的提議沒什麽興趣。“那你就住在阿勒泰?還是有什麽別的地方可以去?”吳玉榮關心道。“我還會回長溪市。”祝棄霜淡淡瞥了他一眼,聲音平靜。“你不怕有人要了你的命?”吳玉榮神色裏透出一點對他荒謬發言的質疑。祝棄霜眼睫顫了顫,到現在,他隻是坐在桌子前,滴水未進,一口未吃,卻沒有任何饑餓感,他靜靜地看著吳玉榮:“讓他們來吧。”吳玉榮氣笑了:“忘了,你本事大。”他像是不滿似的,又說道:“你這麽厲害,剛剛被那個白哈巴村的人追,為什麽不殺了他們,你明明有能力殺掉那個村子的所有人吧?”他是可以的,祝棄霜比任何人都清楚他可以做到什麽地步。他微微俯身,靠近吳玉榮,伸出一根纖白的手指,摁在桌子上:“我當然可以殺了所有人,殺了你,殺了吳家人,殺了那個村子想要害我的人,甚至可以殺了這個店不相幹的路人,因為我可以做到,我有這個力量。”“殺了阻礙我的人、殺了讓我不悅的人、殺了我不信任的人。”祝棄霜的語氣沒有任何起伏:“接著,我也可以殺掉我不認識的人,因為我對他們沒有‘感情’,也不會為他們的死去而悲傷,可殺可不殺,我為什麽不殺?”“然後我能得到什麽?殺掉他們我又能知道到些什麽?當我輕鬆地掃下桌麵的一粒灰時,我也可以將桌上所有的灰塵統統拍幹淨,因為他們對我來說隻是灰而已。”祝棄霜的眼睛淡淡地望向吳玉榮,他的語言沒有情緒,但那雙從來淡然無波的眼睛裏卻是吳玉榮從未見過的,悲傷的眼神。“殺了他們之後,誰來告訴我,我是誰?”這個世界上,已經沒人能告訴他真正的答案了。作者有話要說:第89章 阿勒泰療養院吳玉榮身上的力氣像是流走了一般,慢慢垂下手:“我說不過你。”祝棄霜轉移話題道:“你知道祝望舒是誰嗎?”“知道啊。”吳玉榮臉上浮現出一絲厭惡:“那個吃軟飯的男人,莫名其妙就出現在家裏,姑姑不知道看上了他哪點,愛他愛得要死要活的。”“你見過他嗎?”祝棄霜問道。“沒見過。”吳玉榮奇怪道:“我隻是知道有這個人,從來沒見過他。”祝棄霜覺得事情沒那麽簡單,一個普通的男人,怎麽會長得和愛神的雕像一模一樣。“你知道他是從哪裏來的嗎?因為什麽和吳丹……不,我的母親認識的?”“我哪能知道得那麽詳細,我又不是趴人家床底下聽的。”吳玉榮扶額:“我現在知道這些,也都是聽別人講閑話講的,他們的事情隻有他們自己知道,其他的話也就聽個樂而已。總之,那男人在姑姑生產之後就跑了是事實。”看祝棄霜陷入沉思,吳玉榮也知道自己是勸不住的了。“等吃完了這頓飯,你就要回去?”祝棄霜搖搖頭:“我還要去一趟喀納斯。”喀納斯距離白哈巴村隻有五十公裏不到,是他本來就計劃好的目的地。雖然有驚無險地到達了白哈巴村,也找到了阿勒泰療養院,但是能拚湊起來的線索依舊不多。阿爾梅拉的話讓他心生懷疑,既然他們能和愛神直接溝通,為什麽要放走那個主播?如果不放走那個主播,阿勒泰的療養院有那麽多,他們可能沒那麽快就查到白哈巴村裏這個療養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