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棄霜自己也戴上了麵具,把最後一個掛在了肩膀上小黑貓的頭上。小黑貓用爪子扒拉扒拉麵具,兩隻眼睛從防毒麵具的兩個洞透出來,詭異又好笑。三十三盯著黑貓,噗嗤一聲笑出來,笑聲在麵具後發出悶悶的回響。阿爾梅拉沒有騙他們,沿著山路往上爬了大概二十多分鍾,山腰處透過鬱鬱蔥蔥的林子能隱隱約約看到一座建築。李懷屏打開手機裏那位探險博主vlog最後一幀的截圖,和眼前的房子對比了一下,有七八成相似。也許太久沒人來過這地方,房子周邊的路都已經被植被重新覆蓋。祝棄霜拿出在上個世界換的百辟匕首,劃開周邊的雜亂樹枝,終於看到了這個建築的全貌。若說這是個療養院,現代化遠遠不夠格,和山下村子裏的那些屋子差不多,外觀古樸破舊,牆體和頂棚用的都是木板拚接,上麵的屋頂是極具民族風格的尖頂木楞,門口堆積著厚厚的落葉,看上去就像村子裏的人自己住的房子。三十三揉了揉眼:“這真的是阿勒泰療養院?”“你看。”李懷屏指著房屋上一小塊招牌,上麵也磨損得看不清了,依稀能看出兩排字,一排是漢語的療養院,另一排應該是當地的語言。他們走到門口,木屋的門上拴著兩條有胳膊那麽粗的鐵鏈子,牢牢地鎖著大門,格外滲人。木屋旁的窗戶很窄小,用紗布厚厚地貼了好幾層,看上去都沒法透光,祝棄霜用手將紗布撕開一點,發現紗布底下是細密結實的鐵網,牢牢鑲嵌在窗戶上。“太奇怪了……”祝棄霜說道:“這裏根本就不像療養院。”甚至還不如監獄。三十三搖了搖眼前這扇門,門板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不由吐槽:“拴這鐵鏈真是多此一舉,鐵鏈比門結實。”“你小心點,別把門搖下來了。”李懷屏無語。祝棄霜走到他跟前,手起刀落把鐵鏈直接從中間切斷。三十三順手推了推門,沒推動,臉上的表情一下子呆滯住了,雞皮疙瘩都冒了出來:“等等,裏麵被鎖住了。”祝棄霜手上的動作停頓了一下,李懷屏抽了一口涼氣。門外麵的鎖隻有這兩條鐵鏈,鐵鏈斷開,裏麵還推不動,隻能說明裏麵的鎖被人反鎖了。但是……反鎖在裏麵的人是誰,為什麽在大門被鐵鏈鎖住的情況下還要反鎖屋子?這屋子的窗戶已經被鐵絲網焊住了,不可能從其他的地方離開。祝棄霜俯下身子,從兩扇門中間的縫隙看過去,裏麵黑洞洞的,隻有一絲光透過去的細線,投在地上。祝棄霜端詳了一會,在門中心的地方看到了反鎖門的那道門閂的影子,將匕首插進了門縫,微微一挑,將門閂從中切斷。門嘎吱一聲大敞,李懷屏在祝棄霜身後捏了個決,手裏散發出光,清楚地照亮了屋子裏的模樣。真正看清楚麵前的東西後,祝棄霜一時失語。裏麵的裝修和外麵破舊的牆體格格不入,和一般的療養院也沒有絲毫關係,簡直就像是一個溫馨的房間。並且這麽多年來,房間裏也沒有灰塵破舊,家具依舊看起來顏色鮮亮,被主人擦得很幹淨。屋子裏貼著米白色的牆紙,放置著一把舒適的扶手椅和一個小茶幾,椅子上鋪著棗紅色的柔軟的靠墊。茶幾上放著一束鳶尾花,看鮮亮的程度的質感,應該是假花,旁邊放著一本讀到一半的書。整個房間的布置簡潔而溫馨,像是還有人住在裏麵一樣。祝棄霜踏進這間屋子,感覺尾椎骨突然灼燒了一下,變得疼痛起來。他警惕地回頭,對李懷屏他們搖了搖頭,示意他們不要進來。他一個人走進了這間房間,開始翻找起可能和這個房間主人有關的線索。這間房子完全推翻了他之前有關阿勒泰療養院的構想,看這個房子的大小,裏麵也許隻住了吳丹一個人這座所謂的療養院,就是為了她一個人而打造的。他匆匆掃過桌子上看了一半的書,上麵的名字是《布宜諾斯艾利斯激情》,翻開的紙頁邊緣泛著黃色,是唯一能看出歲月痕跡的東西,上麵沒有任何的批注和字跡。除了客廳,裏麵還有一間較小的臥室,祝棄霜走到臥室的床頭櫃前,將每個抽屜都打開,在其中一格裏發現了一本粉色的本子,這本筆記本不僅書頁泛黃,紙張都發硬到有些脆弱了。筆記本下麵還放著些黃色的空白信封,和祝棄霜在家裏找到的那個信封差不多……那個筆記本,果然是吳丹寄來的。祝棄霜打開筆記本草草翻了幾頁,上麵寫的是他能看懂的漢字,字跡清秀端正,第一頁的名章是一個丹字,還貼了張泛黃的貼畫。xx年x月xx日(劃掉)不想寫日記,但是爸爸說記錄是記憶的支柱,如果我不記下來,以後一定會忘記的。x月xx日今日無事,很累。x月xx日今日想打麻將,被父親拒絕,我偷偷叫李家的哥哥過來,被院子裏的其他人發現了,被揍。x月xx日家裏總是這麽暗,我想出去,可父親說我不能出去,我是這個家最重要的人,比其他任何人都重要。祝棄霜一眼掃過,前麵記得都是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或是女兒家的煩惱,偶有奇怪之處,但大體都是些一兩句話的吐槽。再然後,日期斷了許久,應該是日記的主人沒再堅持下去了。再次出現的一篇已經和上一篇隔了大概幾年的時間。祝棄霜的視線停留在這篇日記上,停留了很久。xx年x月x日今日心情煩躁,不知道說什麽好,不敢和父親說。今天我遇到了他。他是我見過最美的人。從這篇日記開始,斷斷續續記載了少女懷春的心緒,隻看著這些泛黃模糊的字跡,也能看出她對這個人的愛意。日記裏沒有提到“他”的名字,但漸漸地,兩人心意相通,開始談婚論嫁了。吳丹既沒有在日記裏寫他們是怎麽相愛的,也沒有寫如何克服吳家這樣一個大家庭的阻力結婚的。最後一頁,她寫的是:我有了孩子。話語戛然而止,沒有了後文。祝棄霜這時已經猜到,吳丹記載的這個男人應該就是他的父親,那個在吳丹生下孩子後就離她而去的男人。不知道這個男人還活著沒有,祝棄霜對此也不感興趣。他將吳丹的日記本放進背包,和之前那本黑色的本子放在一起,兩本本子上截然不同的字跡對比鮮明,粉色的日記本距離現在已經有二十多年了,看來這本黑色的日記,是吳丹進入療養院之後才開始寫的。祝棄霜起身離開,突然餘光瞥到桌子,又折返回來。他走到桌子前,將倒在上麵的東西扶了起來,才發現這是一個有些年頭的相框,玻璃裏麵夾著一張合照。昏暗的房間裏,祝棄霜將合照舉到眼前,才稍微看得清楚了一點。這是一張一家三口的合照。裏麵的女人是吳丹,穿著時興的長裙,臉上掛著慘淡的笑容,挽著身邊男人的手。而她挽著的男人,長了一張祝棄霜永遠也不會忘記的、熟悉的臉,那張雄雌莫辨、接近於完美的五官,嘴唇紅潤豐滿,微微上翹,帶著若有若無的笑意,纖長的睫毛下是一雙神秘的,碧綠色的眼睛,即使隻是照片,也有著無法言喻的魅力。它可以出現在雕塑上,卻絕對不應該是一個人類的臉。兩人的中間,站著一個剛到桌子腿那麽高的小男孩,神情嚴肅,直視著前方,手裏捧著一束鳶尾花,祝棄霜認出來那束鳶尾花,正是剛剛進門時看到的假花。這個孩子祝棄霜從來沒有見過,看到這張照片,他卻莫名覺得眼熟,過了幾秒,祝棄霜突然反應了過來他是誰。祝棄霜的瞳孔顫抖著,將相框裏的照片抽出來,泛黃朦朧的老照片落在他手上。祝棄霜將照片翻了個麵。果不其然,相片背後的白紙上用秀麗的字跡寫著一行字。一年玖月貳日攜夫祝望舒與子引川拍攝於喀納斯。作者有話要說:第87章 阿勒泰療養院祝棄霜拿著這張照片,手指微微地顫抖起來。他的思緒一片混亂,無論如何都無法接受這個突如其來的現實,無論怎麽看,他都沒法找到任何合理的理由,去解釋眼前的不可能。他盯著這張照片,像是要把照片灼燒出一個印子,但手裏微涼的觸感告訴他,一切都是真的。吳丹、祝引川、祝望舒。為什麽這個名叫祝望舒的男人,和月光菩薩的雕塑一模一樣。人是不可能長成雕塑的模樣的,隻能是死物的雕塑借了活人的臉。祝棄霜靜靜地閉上了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很久沒出現過的a1卻在此時突然開口道:“離開這裏,我的精神屏障快撐不住了,這裏的‘汙染’很強,如果完全汙染了你,你的精神也會出問題。”“汙染是什麽?”祝棄霜問道。“和你看到那位的真容,會因此失去視力一樣。”a1解釋:“不能提起,不能透露,不能被他人所知。這不僅僅是指神的真身,也包括停留時間長的地方,也是不可視的。停留的時間越長,附近的‘汙染’也就越大,人類是不可以久待的。當然,‘汙染’是你們人類的說法,總之會對你的精神產生巨大的影響。”祝棄霜抬起頭,嘴巴張了又合,合了又張,仿佛想要說些什麽,卻又無法找到合適的詞語。從他踏進這裏,就察覺到了不對勁,沒想到是a1在幫他。a1對他透露的事情越來越多,已經遠超一個客服的職責,他不知道a1為什麽要這麽做,就像a1也從不問他的打算,他們倆保持了一種詭異默契的平衡。祝棄霜打起精神,將那張合照也一起放進背包,這時才發現窩在他背包裏的黑貓不知道什麽時候睡著了。祝棄霜懷疑是屋子的‘汙染’對它造成了影響,迅速收拾離開了這裏。李懷屏在屋外側麵蹲著,看他出來了,對他招手,輕聲喊他:“有人上來了。”祝棄霜看過去,山下的樹影重重疊疊,看不見什麽東西,卻有股不同尋常的揚塵,他閉上眼睛,擴大的視野裏望見了一片朝他們走過來的人影。“有不少。”祝棄霜麵無表情地盯著那個地方,語氣沒有一點意外:“是村民上來了。”這麽一大群人,顯然不是擔心他們而來,來者不善。“我們上來的事隻有阿爾梅拉他們一家人知道。”李懷屏有些不想懷疑村裏唯一對他們抱有善意的家庭,但這也太明顯了:“他們想幹什麽?”“這不是顯而易見的嘛,反正不是啥好事。”三十三摸了摸鼻子,想起昨天那群手裏拿刀一看就很緊張的村民,心裏有些緊張:“那我們怎麽辦,躲開?可是要下去必須得走這條路,其他路都是野路,不知道翻到那邊去會不會變成偷渡。”“邊境線不在這兒……你地理到底幾分。”李懷屏忍無可忍地把他拉住,表情沉下來,望向祝棄霜:“怎麽辦,是走野路還是直接和他們正麵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