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遙得知房止善的家人盡皆被捕,當即就命按照律法處置,將房家眾人全部斬首示眾,至於房家的姻親之家,但凡參與,也悉數問罪。


    刑部尚書出列道:“按律法,須誅九族。臣以為,謀反此等大罪,僅誅房家主脈很是不妥,威懾力不夠。”


    蕭遙聽了,沒有說話。


    雖然,一旦謀反,株連九族的的威懾力更大,讓許多人舉兵謀反之前,都會仔細思量,可是其他人家,未必參與這些事。


    丞相似乎知道蕭遙在想什麽,說道:“房家之親族,靠著房家,才能過上錦衣華服的奢華日子,既享受榮華,那麽,一旦房家倒下,他們也該付出代價才是。”


    蕭遙很快點頭:“就按眾卿之意,誅九族。”


    議事完畢,蕭遙剛坐下喝藥,就見紅雀來稟告,說何細君來了,她直接讓紅雀領何細君進來。


    何細君進來之後,鄭重向蕭遙行禮,這才道:“我此番來,是想懇求皇上一事。”她看向蕭遙,眸子裏帶著堅持,“希望皇上放過房家的婦幼,便是房家人千錯萬錯,他們卻始終沒有錯的。”


    紅雀不等蕭遙回答,便道:“何姑娘,若放了他們,二十年後,他們又來謀反該如何?滅族之罪,他們能放下仇恨,不怨恨皇上麽?”


    說到這裏看向蕭遙,見了蕭遙蒼白的臉色,才想起蕭遙也不知能不能活到二十年後,心中頓時黯然。


    其實她此時是不該說話的,可是連日以來的擔心讓她心裏憋了一股氣,恨極了房止善,所以對任何幫助房家說的話,都堅持反對。


    何細君臉色一白:“我也知此事為難,可那些都是活生生的生命。”她看向蕭遙,“我不知道,皇上與我並肩作戰時,心裏是怎麽想的。我當時想的是,希望天下不再有戰爭。”


    蕭遙歎了口氣,說道:“我原打算誅滅房家主脈,可是百官認為按照律例,須株連九族。我知道這有傷天和,可是,萬一他們長大成人後,再來謀反呢?須知每一場戰爭,都有許多士兵死去。”


    何細君看著蕭遙:“道理我都懂,可是,我的性格讓我無法熟視無睹。皇上,我原是房止善請來的,特地背叛多年的友情選擇幫你,是因為心中的堅持,此事,亦是因為心中的堅持。”


    她說到這裏頓了頓,抿著下唇道,“若皇上為難,便將這個,當作是給我的賞賜罷。”


    蕭遙沉默下來,久久沒有說話。


    紅雀上前道:“皇上已下旨,不好出爾反爾。何姑娘,你何必為難皇上呢?房家人可憐,可是我們皇上不可憐麽?天下的百姓不可憐麽?若皇上有什麽萬一,天下老百姓就又過回苦日子了。”


    何細君沒有說話,隻是看著蕭遙。


    蕭遙回望著何細君的眼神,道:


    “你說的,我都考慮過,可是,我是個皇帝,我需要為我的統治考慮。對有功之人體恤,對有罪之人嚴苛,這才是一個皇帝應該做的。如今天下亂象橫生,正是需要重典治理。”


    說到這裏,看到何細君眸中的失望與淒然,有點不忍,又道,“那年我們並肩襲擊北戎王廷時,亦是不管大小,悉數拿下的,為何麵對房家,你便認為不妥?”


    何細君苦澀地說道:“或許,是因為我認識房止善罷。少年時認識,曾是知己。”


    蕭遙垂下眼瞼:“我小時,經常和他在宮中玩,稱得上一個總角之交罷?然而他該對我下毒之時,仍舊不手軟。”


    何細君久久無言,正當紅雀以為她已經被說服了時,她忽然道:“皇上,你就當我無理取鬧罷,我仍然堅持這個請求。那些幼兒,那些被困於後宅的女子,都是無辜的,請你放過他們。”


    紅雀忍無可忍,大聲說道:“何姑娘,你為何為難我們皇上?她身體本就不好,又剛議事畢,身體早受不住了,你怎麽還一直這般為難於她?”


    何細君這時才發現,蕭遙的臉色稱得上慘白如紙,頓時滿臉歉意與擔憂,道:“抱歉,我先出去了。”


    紅雀看著她離開的背影,跟蕭遙告罪:“皇上,我不該胡亂插話的,隻是實在忍不住。”


    皇上本來就難,何細君還一再為難,她實在忍不住了。


    蕭遙道:“以後不要多說了。她是我承認的朋友,這次堅持,也不過是堅持本心。隻可惜,我是個皇帝,注定不能答應她的。”


    她已累極,說完這些話後,扶著紅雀去休息了。


    紅雀與枕心以為,她會如同往常那般,睡一個多兩個時辰便醒來,不想這一覺,蕭遙一直到當天夜裏仍然微醒。


    兩人大驚,忙不迭地叫太醫。


    而此時京城宮中又有人來報信,說房太淑妃上吊自盡了,什麽遺言也沒留下。


    枕心得知,說道:“她怕是擔心被連累。”


    紅雀歎了口氣,說道:


    “房太淑妃亦是個苦命人,先前帶過我的姑姑曾與我說過,房太淑妃年輕時有過一門親事,據說情投意合,但房家為了權勢,硬是將她送進宮中。她進宮裏來,又無子,日子很是孤單,我們皇上小時,很得她的疼愛。”


    所以此時房太淑妃自盡,怕是因為絕望。


    家裏謀反,她無法為家族求情,可是不求情,她自己亦不能苟活,因此幹脆便一了百了了。


    兩人都記掛蕭遙,說了兩句,就急急地進殿中,問太醫情況,見太醫臉色難看,心下造就涼了。


    院正道:“皇上大概明日午時會醒。皇上龍體受損嚴重,故這是正常現象。”


    中了藕斷絲連的,都是這般,身體逐漸虛弱,乃至起不了身,然後慢慢逝去。


    紅雀與枕心得知當即大哭。


    第二日,天空中仍舊大雪紛紛,早起時,天地一片白茫茫,日光一映,十分的刺眼。


    太皇太後並安太貴妃一大早便來到溫泉莊子來,當看到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蕭遙,兩人瞬間紅了眼眶。


    隨即,太皇太後便問太醫情況,得知皇上的毒已到後期,若沒有解藥,藥石難救,都悲慟難忍。


    安太貴妃垂淚了一會兒,對太皇太後說道:“民間有衝喜一說,不如便試試?或許老天爺保佑,衝喜之後,忽然就好了呢?”


    太皇太後猶豫起來。


    她倒是不信衝喜的,畢竟蕭遙是中毒,不是生病。


    可是思及蕭遙雲英未嫁,若去了,孤零零一個,實在太苦了,便點了點頭。


    太皇太後認為,即便蕭遙是個皇帝,但首先也是個女子,女子該經曆天下女子都該經曆的嫁人喜悅。


    至於衝喜的人選,太皇太後與安太貴妃略一商議,便暫定安公子為皇夫,至於四妃,酌情再選。


    因擔心蕭遙時日無多,太皇太後忙不迭地找丞相與禮部商議,定下日子。


    丞相忙得很,他先受命,將一幹謀反的逆賊並其家人的罪名與處置一一告知百官,此時得知太皇太後要給皇上衝喜,也隻能跟著忙碌起來。


    新籌辦的報刊,亦在清晨時分將株連九族的旨意刊登出來並發往蕭國各地。


    房止善臉色慘白如紙,再看到這份報紙,想起自己的家人,臉色更白,加上身上傷得重,很快吐出一口鮮血,昏迷了過去。


    中間他醒了一會兒,命人對天下宣稱,皇上身染重疾,命不久矣。


    皇帝身染重疾的消息甫一傳出,讀書人以及京城附近的老百姓首先就一陣慌亂了。


    皇上駕崩了,豈不是天下又要亂了?


    另外,先前皇上頒布的政令,可還會繼續?


    各地水利還未修好呢。


    而百官中,那些有異心的,再次與房止善聯係起來。


    至於更聰明一些的,則暗中買通宮女太監,暗暗討好賢王母子——皇家子嗣極其稀少,皇上一旦駕崩,皇位便隻能傳給唯一的皇弟賢王了。


    正當人心惶惶之際,宮中忽然傳出皇上擇皇夫的消息。


    甚至,連皇夫人選都定了,正是安國公府的嫡長子安申和。


    安公子在溫泉莊子上胡亂地漫步。


    得知自己是皇夫,他很高興,可是一想到已經昏迷不醒的皇上,他就如同被一盆冷水潑在頭上。


    再細細想,之前的相處,蕭遙待他與別個,並無不同,所以她若醒著,必定不肯同意的罷?


    可是安公子還是希望,此時能成為既定事實。


    正走著,忽然眼前人影一閃,幾個人抬著一頂軟轎出現在他麵前。


    軟轎的簾子掀開,房止善那張蒼白的俊臉露了出來:“皇夫,嗬嗬,是拿我的家人投誠得來的麽?”


    安公子見了房止善,神色一下子冷了下來:“我沒你想的那麽不堪。抓拿你的家人,是我主動做的,隻是因為我恨你,我要你痛苦一輩子!”


    房止善看著安公子,目光中亦有著恨意:“為了一個女子,你就將曾對你很好的人拿下,果真是一個深情的人。”


    安公子看向房止善,眸中難掩愧疚,抬頭看向湛藍的天空,說道:“我不知道你此番來尋我,是為了什麽。隻是,皇上情況很不好了,她若駕崩了,我便陪著她,也當是我拿命陪你房家的性命了。”


    房止善一怔,旋即意識到自己居然為那個要誅滅自己九族的人擔心,頓時對自己充滿了自厭之情。


    安公子看向房止善:“止善,你毀了一個人,毀掉一個王朝。我與你相識二十載,可我認為,論做皇帝管理一個國家,你不及蕭遙。”


    說完轉身就走。


    再沒什麽好說的了,他雖然愧疚,可是並不打算又反過來為房家人求情。


    京城的街道看起來很幹淨,因為不管有什麽,都被大雪以及化開的雪水掩蓋了。


    蕭遙醒過來之後,得知皇夫人選已經擇定了,當即就反對:“荒謬,皇夫此事朕不知,當不得真。”


    太皇太後勸道:“是為了給你衝喜用的,也是為了讓你體驗人生中必須要體驗的東西,而且人選是安太貴妃娘家的安申和,頂頂和氣的一個人,很好相處的。”


    安公子躲在簾後,心裏嘴裏都有些苦澀。


    皇上果然是不願意的。


    蕭遙道:“不是人選的問題。”說到這裏坐起來,對太皇天後道,


    “既然提及此事,那朕不妨與祖母說罷。便是朕長命百歲,朕亦不想擇皇夫,朕自登基那一刻便決定,將此身獻給天下老百姓。如今,朕身中奇毒,命不久矣,更不想牽扯上一個男子了。”


    太後還待再勸,見蕭遙臉色發白,呼吸有些急促,知道她難受,舍不得打擾她,便留下一句“你好好想想”便出去了。


    蕭遙緩過來之後,便命紅雀筆墨侍候,自己拿著筆快速地寫了起來。


    原以為有一輩子的時間改變這個國家,沒想到快來不及了,所以還是提前做一些部署罷。


    謀反的人被她拿下了一批,不日將問斬,想必能重挫這一股勢力,那時皇弟登基,應該能支撐一段時間的。等皇弟過渡得差不多了,再按照她提出的進行改變,應該無礙。


    希望,皇弟能堅持,到時亦能看開。


    不過蕭遙不願意就此認命,寫完未來的計劃之後,她招來幾名太醫,說道:“解藥研製不出,那麽,有沒有以毒攻毒的法子?”


    說到這裏,麵麵相覷,“便是痛苦,朕亦能忍受的。損害身體也無所謂,朕隻是需要時間。”


    太醫院院正搖頭:“臣從前從未想過此問題。”


    皇帝那樣尊貴,他如何敢想以毒攻毒的法子?


    蕭遙道:“那便現在想。查一查醫書,藕斷絲連大概用哪些藥的,然後有針對性地以毒攻毒。”


    太醫院院正與幾名太醫低聲商議了幾句,又斟酌了片刻,說道:“以毒攻毒必有常人難以忍受之痛苦……”


    蕭遙道:“朕說過,朕不怕痛苦。”說完命太醫趕緊回去想辦法,自己則開始處理賑災事宜——雖然年年冬天都有災情,但還是需要根據實際情況賑災的。


    然而還沒等太醫想出哪些毒藥適合以毒攻毒,蕭遙又昏迷了。


    睡過去之前,蕭遙在心裏想:“幸好,賑災事宜已經吩咐下去了。”


    這次,蕭遙足足昏迷了兩天。


    紅雀與枕心兩夜沒睡,哭紅了雙眼。


    太皇太後得知,愁容滿麵,人也顯得老了許多。


    何細君自打得知蕭遙的身體極其虛弱,便一直沒有離去,隻是修書讓人幫忙尋找解藥,而自己,則時常到蕭遙跟前幫忙。


    紅雀即便對她有意見,見她待蕭遙是真的好,也不好再說什麽了。


    再看到何細君在侍候蕭遙時,再也不提房家人,更沒有求情,這份看不順,就越來越少了。


    枕心隔一會兒便問太醫怎麽辦,有沒有辦法,如何讓皇上清醒。


    問了不知多少次,有些絕望,又跟紅雀抱怨袁征:


    “即使是星月宮宮主,但與皇上相處那麽長時間,怎麽也有感情了,他怎麽從不肯為皇上想想辦法尋找解藥?我真是瞎了眼,當時竟覺得他忠心,待皇上極好,比我們還貼心,假的,都是假的!”


    紅雀默默無言,沒有說話。


    天空中飄著鵝毛大雪,枕心帶著鷹營的一人,冒雪來到星月宮的據點,用力地敲門,然而敲了許久,始終無人應答。


    鷹營的戰士見了,便攀牆進去,很快出來稟告:“枕心姑娘,裏頭無人,桌上有灰塵,想必有一段時間無人居住了。”


    枕心一張小臉被寒冷凍得紅紅的,聞聽此言,瞬間變得慘白,她木然地伸出手,死命地敲門:“人呢?人都去哪裏了?給我出來啊,出來啊……”


    鷹營的戰士上前:“枕心姑娘,你別擔心,回頭我們鷹營的兄弟會再打探的。”


    之前,所有人都被派出去查房家以及與房家有聯係的人家,並探聽房家的計劃,所以他們便顧不上星月宮了。


    枕心失魂落魄地離開,走在熱鬧的街道上,見路兩旁賣包子饅頭的鋪子有熱騰騰的熱氣嫋嫋,被日光一照,有股溫暖的虛幻感,小販的吆喝聲、行人的殺價聲,好不熱鬧。


    而那個愛熱鬧的皇上,此刻因重病而昏睡。


    枕心突然罵道:“賊老天!”


    剛罵完,看見一道熟悉的背影,連忙加快腳步衝上去,揪住人的衣袖:“袁征,你真的不管我們——”


    她說到這裏,見那人回頭,是一張陌生的臉,即將出口的話,咽了回去。


    那人見她狀若瘋狂,馬上有些害怕地甩了甩衣袖,急急忙忙地走了。


    枕心捂住眼睛,透過指縫看向天邊的太陽,被明亮的日光給照得發暈。


    她忽然向前急促地奔跑起來,滿街拉著人問:“你是星月宮的嗎?袁征在哪裏?”


    袁征麵容瘦削,一臉的風塵仆仆,看著大護法道:“雪蓮我已采來了,你以最快的速度製藥。”


    大護法一臉擔憂地看向他染滿了鮮血的右手,再看他右手略有些不自然地垂著,便道:“公子,你的右手可是受傷了?製藥一事,不急在一時半會兒,不如先讓老朽幫你處理右手。”


    袁征道:“先把緩解的藥製出來。”


    大護法見他堅持,隻得快速地開始製藥。


    袁征就站在旁,定定地看著,並不肯去休息。


    大護法歎氣:“宮主,老朽是絕對不會下毒藥的,你不如先去休息?”


    袁征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大護法見了,隻得不再管他,手上的動作動得飛快。


    這時葉子走了進來,見了袁征身上的傷,嚇了一跳,連忙過來要幫他處理傷口。


    袁征沒有拒絕,一邊任由葉子動作,一邊問道:“皇上真的要擇皇夫了麽?便是那個安公子?”


    他從雪山之巔趕回來,雖行色匆匆,但停下吃飯時,總能聽到天下間的大事的,諸如房家謀反了,一幹人等悉數被拿下,諸如皇上身染重疾,隨時駕崩,諸如皇上擇皇夫了……


    他說不出聽到消息時心裏是什麽感覺,但是那種絕望與難過,比被崩塌下的一大片雪山埋在雪中三日更深更重,隻是不及他被埋在雪山下時,想到自己趕不回去,蕭遙便會沒命那種痛楚。


    葉子一怔,看了袁征一眼,還是說道:“是的,據說是太後的意思。皇上醒來之後,並不曾澄清,怕是皇上亦同意的。”


    不管再怎麽遲鈍,他此時也明白了,宮主對皇上的心思。


    難怪之前兩次,皇上都迸發出那般強烈的殺意。


    想著,葉子再次感受到了難以忍受的殺意。


    接著旁邊一張桌子,幾乎沒發出什麽響聲,便瞬間碎成了粉末。


    葉子以為袁征會發難,沒有想到,他捏碎了桌子後,並沒有再說什麽。


    袁征在想,那年上元節,安公子給蕭遙猜中一個燈謎時,蕭遙臉上的快樂。


    她會喜歡那個一無是處的安公子麽?


    被家裏保護得好好的,毫無魅力的男子,她應該不會喜歡罷?


    正想著,耳旁忽然響起葉子小心翼翼的聲音:“或許,皇上是居於安家的權勢才同意的……畢竟皇上那樣的奇女子,不會看上普通男子。”


    袁征聽畢,眉頭深深地皺了起來。


    他倒是忘了,兩家接親,除了兩情相悅,更多的是為了權力與好處而聯姻。


    蕭遙她,也是這般麽?


    在袁征的緊迫盯人中,大護法很快製作出了緩解的藥。


    將藥交給袁征時,他鄭重地道:“此藥隻能緩解,無法根治,因為當日三顆藥是按照不同的用藥順序製作的,中毒症狀一樣,所以老夫無法根據皇上中毒的症狀猜出她中的毒是按什麽順序製作的,也就無法製造出解藥。”


    袁征點頭,再次確認:“此藥真能緩解,延長壽命,是也不是?”


    大護法點頭道:“沒錯。隻能延長中毒者的壽命,但是毒發時的難受感,始終存在,將伴隨她一生。”


    袁征怔怔地說道:“對她來說,這便夠了。”


    她想必不在乎毒發時的難受的,她要的,是時間,能讓她多治理與改變蕭國的時間。


    這時,忽然有人在外頭敲門。


    葉子叫道:“進來。”


    來人進來之後,見了袁征,忙道:“屬下收到眼線來報,說有一個女子如同瘋狂了一般,在街上抓著人便說要找星月宮的袁征。經查證,這女子正是皇帝身邊的大宮女之一,叫枕心的。”


    正想離開的袁征一怔,道:“她還說了些什麽?”


    “沒有說,隻是說要找星月宮的袁征。”來人忙道。


    袁征聽了點頭,心中焦急起來,道:“你去罷,再繼續留意。”說完腳下一點,很快離開了。


    枕心如此瘋狂尋自己,一定是因為蕭遙的情況很不好了。


    希望,他還來得及。


    葉子看著袁征消失的背影,愕然看向大護法:“去見心上人,不是都得沐浴更衣,好生打扮自己的麽?宮主那一身,跟乞丐差不多,還有味道……”


    大護法眼皮一搭:“這不是特殊情況麽?擔心心上人快撐不住了,哪裏還顧得許多?”


    葉子一想也是,便點點頭。


    蕭遙這次醒來之後,還是熟悉的情況——太皇太後與安太貴妃都在,不過多了她的皇弟。


    皇弟的眼睛也是紅紅的,見蕭遙睜開雙眼,就撲上來問:“姐姐,你不會像父皇那般離開我罷?”


    蕭遙想了想,說道:“姐姐努力不離開你。”


    這時太醫院院正來稟告,說道:


    “據臣等查閱醫書並根據經驗,天下所有的毒藥,皇上都服得,隻是這麽一來,皇上能延長壽命,但是遭受的痛苦,隻怕比如今更甚。且最多,以毒攻毒也就隻能壓製不超過十年。”


    蕭遙聽到十年,當即點點頭:“十年夠了。”


    她所圖的,就是時間。


    這時太皇太後道:“一開始服食時,須小劑量用藥,避免以毒攻毒不成功。”


    太醫院院正點點頭:“臣遵旨。”說完便出去稱藥了。


    很快,他與幾個太醫便帶了熬好的藥進來。


    紅雀將藥盛起來,有些擔心地看向蕭遙:“皇上,你真的要喝麽?”喝下不僅要忍受藕斷絲連毒發時的痛苦,還得忍受其他毒藥的痛苦,值得麽?


    蕭遙語氣堅定:“自然值得。”說完命紅雀將藥遞給自己。


    紅雀見蕭遙堅持,抿了抿薄唇,還是將藥雙手奉上。


    蕭遙接過藥,馬上放到嘴邊,就要一飲而盡。


    正在這時,她手中的碗忽然砰的一聲,然後碎裂了,湯藥隨即灑下來,而此時,一道略有些急促的嗓音響起:“別喝——”


    蕭遙被撒了一身湯水,聽到這話,就抬頭去看來人。


    紅雀大驚:“可是這藥有問題?”


    袁征快步走了過來,一邊拿過帕子給蕭遙擦身上的湯水,一邊說道:“藥沒有問題,但是以毒攻毒,並非最好的解決辦法。我這裏,有緩解的藥物。”


    太皇太後認出這是蕭遙從前的太監,再想到據說已經得了急病暴斃,不由得好奇他怎麽還在,而且出現得如此神出鬼沒,但此時也顧不上這些事了,問出自己目前最為關心的問題:“當真是緩解之藥?”


    袁征將手上的藥遞給蕭遙,凝視著蕭遙的臉:“遙遙,你還敢再信我一次麽?”


    蕭遙看著他手上的白色瓷瓶,想了想,伸手接過來,遞給太醫:“拿去檢查一下,確定成分。”


    袁征眸中閃過一絲苦澀。


    她果然不再信任自己了。


    隻是,想到正是自己眼睜睜看著她喝下毒藥的,他又知道,這是理所當然的。


    不過袁征的自怨自艾也隻是一瞬間,他的注意力,很快又回到蕭遙身上。


    她虛弱得叫人心疼,臉色既蒼白又瘦削,就連那雙素來神采奕奕的眸子,居然也有了日薄西山之人那種死氣……


    袁征的心髒痙攣了幾下,他忍不住走前幾步,下意識伸出手撫向蕭遙的臉。


    蕭遙將臉微微一偏,躲開他的手,對紅雀說道:“扶我去更衣。”


    太皇太後忙道:“在此更衣,無需走來走去。”說完起身,並命眾人隨自己一起出去。


    袁征也知道自己是不能留下的,隻得也跟著出去了,而且直直跟著太醫院院正走。


    太皇太後身邊的宮女叫他,他卻不肯停,嘴上道:“我要去看著太醫。”


    太皇太後一聽,知道他擔心太醫換藥活著下毒,想了想便跟著前去。


    到了臨時的藥房,太皇太後問盯著太醫院院正動作的袁征:“你到底是什麽身份?”


    袁征道:“江湖人。”說完,眼睛還是緊緊地盯著太醫院院正。


    太皇太後聽畢,又道:“遙遙是個好皇帝,哀家相信,她能讓天下的百姓過上好日子。不管你是江湖人亦或是普通老百姓,希望你以天下為重,幫助遙遙活下去。”


    袁征認同地點點頭,又道:“我會的。我拿來這藥,會幫遙遙延長壽命,與普通人無異,且毒發時,隻有藕斷絲連的症狀,虛弱個幾天,想來,不至於太過痛苦的。”


    若痛苦,他到時便來用內力幫她緩解,這倒也算是一個留在她身邊的借口。


    太皇太後大喜:“當真?”


    袁征點了點頭,見太醫取了一小部分藥出來,便將其餘的藥收了。


    太皇太後在、安太貴妃在,曾經的袁公公也在,都目不轉睛地看著,因此幾個太醫壓力山大,所幸為皇室治病一向是高危職業,他們已經習慣,所以還是認真工作。


    過了不知多久,太皇太後都有些站不住了,才從太醫那裏知道,此藥裏頭沒有毒藥,亦沒有相克的藥,都是滋補之藥,且研製精妙,或許的確能緩解蕭遙身上所中的藕斷絲連。


    太皇太後長出一口氣,臉上帶上了笑容,馬上說道:“那趕緊呈以皇上,讓皇上服下此藥。”


    袁征點頭,快步走向蕭遙的寢宮。


    太皇太後見他一個外男,竟如此不客氣,有些不高興,但想到他帶來的是緩解的藥物,便按下這點不高興,命人扶著自己,跟著進去。


    蕭遙聽完太醫院院正的分析,知道藥沒有毒,便馬上服下。


    剛服下,無甚感覺,隻是困得厲害,她雖勉力撐著,但還是打著哈欠睡了過去。


    這一睡便誤了晚膳,夜裏也不曾醒過來。


    太皇太後、紅雀與趕回來的枕心見蕭遙仍舊昏睡不醒,俱是又驚又怒,一邊叫太醫一邊問厚著臉皮不肯走的袁征:“皇上怎地仍然昏迷不醒?”


    袁征也不知道,眉頭皺了皺,目光中有掩不住的擔心與焦急,當即道:“我回去問問。”


    這時見幾個太醫來了,便按捺著心中的焦急,站住,聽太醫的診斷。


    太醫給蕭遙望聞問切了之後,又低聲商量了一番,才由袁征一臉喜意地宣布:“皇上呼吸相對平穩,且比先前有力,脈象也不像原先那般無力,這是正常的睡眠。”


    又解釋道,“皇上先前是昏迷,又時常休息不好,身體虧空得厲害,服下緩解之藥,便開始正常睡眠修複身體了。”


    太皇太後幾個頓時大喜,看袁征也不至於像原先那麽不順眼了。


    雖然臉皮厚,雖然一身髒兮兮的,而且還散發出難聞的氣味,但到底是來送藥的——且看他風塵仆仆,想必是為了送藥才沒有空收拾自己的。


    蕭遙醒來之後,覺得身體舒服了些,再不像原先那麽無力了,又名太醫診斷,得知果然在好轉,一直高懸的心,終於落地了。


    真好,她又有時間做一個好皇帝了。


    蕭遙服下緩解的藥後,便迎來了一眾謀反的逆賊及其家人問斬的日子。


    何細君滿眼血絲地前來,咬了咬下唇:“可以大赦天下麽?”


    蕭遙道:“便是大赦天下,也不會赦及謀反之人的。”


    何細君愴然苦笑:“看來是無可更改了……我……”她低下了頭,“我已盡了力了……”


    當天傍晚,便來與蕭遙辭行。


    蕭遙知道,她是有了心結,卻也不知道該如何開解,隻能親自挑了些禮物,給何細君帶走。


    何細君臨走前,對蕭遙說道:“我發現,政治,是最難懂,最可怕的。我很慶幸,我當年便沒有入京受封。”


    蕭遙道:“若有一天,女子亦能做官,你會來麽?來與我一道改變這個世界?”


    何細君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若是從前,她一定會滿口答應,可是如今,她實在沒有再入京城的打算。


    蕭遙隻得跟她道珍重,然後親自起身將她送出去。


    何細君騎在馬上,即將策馬揚鞭之際,忽然回頭看向蕭遙:“對不起,其實是我的問題。隻是,我沒有辦法放下。”


    說完不等蕭遙回答,便一抽馬鞭,策馬離去。


    蕭遙看著何細君遠走的背影,什麽也沒說。


    她知道,何細君對房止善除了知己之情之外,還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感情,所以才無法放下。


    親手斷送一個信任自己之人的大業,本就叫人難受,而何細君對這個人,還有著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情……所以,這是一道跨不過的坎。


    何細君離開的第二日,菜市場口那裏,有數不清的人被問斬,人頭滾滾,極其可怖。


    因監斬官在宣布問斬之前,曆數這些人對皇上下毒,與貪官汙吏合作,從貪官沈長生等人處搜刮民脂民膏行造反大業,不管從哪方麵來說,都該問斬,所以老百姓們對著被斬之人指指點點,都沒怎麽提蕭遙。


    房止善隱於人群中,手上與額頭上青筋畢現。


    若非有人緊緊地看著他,他在看到自己家裏人的那一刻,便要跳出去。


    昔日的兵部侍郎道:“公子,還不到時候。”頓了頓,又道,“以皇上的性子,必然已布下天羅地網,所以請公子三思,是否要行動。”


    房止善目呲欲裂地看著滿目憔悴的父母,哀哀哭泣的小侄子,還有滿臉驚惶的妹妹,心痛得幾乎要爆|炸。


    他以為,被蕭遙刺一刀已經夠痛苦了,可是此時此刻,他才知道,什麽叫真正的痛苦。


    他想自己灰飛煙滅,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是他,累及全家,讓全家被斬首示眾。


    他痛他恨,他心裏,還有自己也不肯承認的淡淡的後悔。


    他應該早點行事的,早在蕭遙作為護國大將軍出征之前行動;他不該行事的,尤其是在蕭遙展露了軍事才能與從政才能之後。


    可是,此時此刻,說什麽都沒有用了。


    房止善覺得,還不如自己一早死了,總比如今這般,眼睜睜看著自己全家人被問斬那般痛苦與絕望。


    也許,蕭遙一直沒有派追兵搜捕他,就是想讓他品嚐今日的痛苦。


    她真夠了解自己的,他都不知道自己會如此痛苦,那日下令放棄家人突圍時,他以為自己能忍受的,可是此時此刻,他才知道,自己無法忍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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