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止善瞳孔緊縮,心神大亂,根本來不及反應,但作為高手的戰鬥意識讓他下意識偏了偏,躲過了抹向喉嚨的致命一擊。


    然而利刃還是在他的喉嚨上輕輕掠過,馬上有鮮血流下來。


    蕭遙見一擊不中,皺了皺眉,手下沒停,身體如同利劍一般向著房止善疾衝,手上的匕首再次揮出。


    她在茶裏給房止善下了藥,不想他居然沒有中毒,真是可惜!


    與死神檫肩而過的緊張感讓房止善終於回神,他捂著心口快速一邊後退,一邊急促道:“為什麽?”


    蕭遙一邊攻擊一邊招呼一旁的劉將軍上,聽到這話,冷冷一笑:“為什麽?下藕斷絲連害我性命,圖謀我皇位,還需要問麽?”


    房止善臉色蒼白,凝視著蕭遙:“如果我說,我後悔了,你信不信?”


    蕭遙道:“無所謂了。”


    房止善看著蕭遙冷淡的臉,知道她不在意,心裏忽然變得很難受。


    他雙腳一點地,身體往後退去,努力將嘴角翹起來:“原來你都知道,卻還跟我虛與委蛇,遙遙,你與我是天生一對。”


    蕭遙一邊衝上去一邊不屑地道:“憑你也配?”說著與那名將領一起夾攻房止善。


    房止善躲了兩下,臉色忽然劇變:“你在匕首上下了毒?不對……”


    蕭遙沒有說話,攻擊更急促了。


    她需要纏著房止善,讓他無法退去,隻能動用內力與她打,加速他身上劇毒的擴散。


    房止善臉色蒼白,臉上再無笑容。


    蕭遙打著打著,忽然覺得身上的力道大減,連忙喝道:“退——”


    心中卻有些可惜,今日怕是要不了房止善的命了。


    劉將軍也發現身上乏力了,連忙退開,口中說道:“他下了毒……”


    蕭遙沒有說話,抿著嘴唇,目光緊緊地盯著房止善,等待著他身上毒發。


    房止善凝視著蕭遙,臉上的神色很是複雜,似是自豪,又似是難過:“你是真的想要我的命,是不是?”


    他從小服過種種毒藥增強身體對毒藥的抵抗力,即使是劇毒,在他身上也無法馬上起反應,可是如今剛被刺中就反應了,隻能說明,他之前也被下了毒。


    最有可能就是,宮人送過來的茶水。


    方方麵麵,蕭遙就是要他的命。


    蕭遙淡淡地看著房止善,道:“廢話!”


    既然選擇動手,那肯定是想要房止善的命的,不然,開玩笑麽?


    房止善扯了扯嘴角,擠出一個苦澀的笑容,深深地看了一眼如同一隻獵豹一樣,等待著適合的的時候發出致命一擊的蕭遙,情知無法帶她走,便捂住不住流血的胸口,向著窗戶撞了出去。


    蕭遙喘息著跌坐下來,靜靜地蓄力。


    雖然用了虎狼之藥,可是中了毒,還是十分難受。


    先前如果房止善拚死一擊,她怕是毫無還手之力的。


    過了一會兒,恢複了些力氣,問劉將軍:“還能動麽?”聽到將領表示可以,便讓他出去看看目前的形勢,順便叫守在外麵的紅雀與枕心進來。


    紅雀與枕心很快走了進來,她們身後,跟著安公子。


    蕭遙看了一眼安公子,見他神色恍惚,以為他被外頭的動靜嚇到了,也無心安慰他,讓紅雀與枕心扶自己到前殿去。


    坐在前殿,蕭遙讓劉將軍不時命人來報最新的情況。


    其他庶吉士都急匆匆地趕來了,紛紛聚在蕭遙身邊,做出守衛的姿勢。


    張公子打量了一眼,好奇地問道:“怎麽不見止善兄?他今晚便冒雪趕回城了?”


    其他庶吉士一聽,四處一看,見房止善不在,也都好奇起來。


    蕭遙道:“房家謀反,房止善作為逆賊,被朕識破逆賊之首的身份,給朕下毒之後叛逃了。”


    “什麽?”庶吉士們都失聲叫了起來。


    叫畢,都麵帶驚色,麵麵相覷。


    這毫無征兆的,怎麽房止善就謀反了呢?


    劉將軍上前一步說道:“房家謀反,房止善給皇上與我下毒,千真萬確。前方圍困我等,企圖拿下皇上,下天子以令諸侯的,也是房家的勢力。”


    眾人麵麵相覷,還是覺得難以置信。


    畢竟每個朝代謀反的,之前都有些端倪的。


    可是房止善,表現得實在太無害了,他風輕雲淡,身上有一股出塵的氣質,平素待人也溫和,更不曾表現出過任何野心,這麽一個人居然謀反,他們都覺得夢幻。


    蕭遙淡淡地笑道:“若不是房家謀反,朕何必如此抹黑於他?房家一向表現良好,並不是朕的敵人。”


    眾人一想也是,皇上如果想對一個家族下手,那麽藍府以及其他幾個府更適合,房家一來聲望一向極佳,表現出也很聽皇上的話,二來宮中有個房淑妃,與皇上有母女之情,怎麽也不會無緣無故被拿來開刀。


    所以皇上說的,房家謀反,倒是真有可能。


    黑夜裏,雪下得越來越大了。


    這時又有人快速跑來匯報,說逆賊已經攻上山。


    劉將軍焦急地看向蕭遙:“皇上,援兵遲遲不至,此地不可久留,不如皇上先與末將撤退?”


    蕭遙透過紛紛揚揚的雪花看向京城方向,見那裏有火光衝天,便說道:“不急,再等一等。”


    此時簌簌的落雪聲中,多了刀劍相交的聲音、人受傷的慘叫聲也可聽得到,甚至能隱隱看得到交火的雙方。


    紅雀與枕心白了臉,焦急地看向蕭遙。


    張公子與回過神來的安公子很焦急,紛紛催促蕭遙先暫避。


    蕭遙不動如山。


    眾人都絕望起來。


    蕭遙是皇帝,她不肯走的話,他們是絕對不能撇下她走的。


    安公子看著蕭遙瘦削的臉,心裏琢磨著,打暈了蕭遙再帶走,是不是可以。


    正在這時,喊聲忽然震天響。


    紅雀驚喜地道:“難不成援兵到來了?”


    蕭遙皺了皺眉頭,看了一眼懷表,眉頭皺得更深了。


    這時廝殺聲越發猛烈,仿佛就在耳邊一樣。


    安公子很想前去看看戰況,但是看了一眼蕭遙,到底還是沒動。


    他雖然不是絕頂高手,但也是習武之人,留在蕭遙身邊,在必要的時候保護她。


    正當此時,急促的腳步聲響起,一人從夜色中跑進來,上氣不接下氣,帶著深深的喜悅:“來了援兵,包抄了進攻我們的逆賊,目前我們正在與援兵聯手,將很快消滅逆賊。”


    蕭遙問道:“援兵的將領是誰?”


    來人怔了怔,說道:“小人並不認識……”說到這裏思考了一下,“他好像自我介紹,說自己是清風寨三當家。”


    蕭遙一怔。


    這次的計劃,她並沒有告訴何細君與三當家,他們怎地也來了?


    夜色下的溫泉山莊一帶的山脈,宛如一隻隻潛伏的猛獸。


    在一株大樹下,何細君站在房止善對麵,看著他不住流血的胸口,俏臉上帶著不忍與擔心,很想上前,幫他包紮傷口。


    房止善的發絲上與肩膀上有一些積雪,可他沒在意,隻是看向何細君,俊臉上因為失血過多而顯得格外蒼白:“你違背了諾言。”


    何細君暗暗歎息一聲,點點頭說道:“是啊,我反悔了。因為,蕭遙是個好皇帝。”她說到這裏,扭頭透過雪花中看向帶著燈光與火光的溫泉山莊,說道,


    “如果蕭遙隻是個好將軍,我或許還願意助你一臂之力,推翻一切,從根子上改變這個國家。可她不僅僅是個好將軍,她還是個好皇帝。從她這些日子推行的政令來看,我相信她可以做到。”


    房止善有些激動地說道:“根本不可能!這個國家已經腐朽了,隻能破而後立!細君,關於這個問題,我們曾秉燭夜談過多次,我以為我們已經有共識了。若非如此,我絕不會找你,以至於功虧一簣。”


    他說到這裏,聲音裏帶上了恨意。


    何細君道:“抱歉。但是,在這之前,我不止一次讓老二告訴你,我覺得蕭遙做得很好,勸你放棄。”


    “放棄?”房止善忽然笑了起來,笑聲裏帶著無盡的譏誚,“這是我這一輩子的使命,是我從出生便要實現的目標,如何能放棄?細君,我以為你懂我。”


    何細君看向房止善:“所以,對你來說,一定要完成你的使命,而不是看皇上做得如何,是不是?”


    房止善道:“我說過,這天下已經爛到極致了,需要推翻重新建立秩序。”


    何細君堅持道:“我相信蕭遙可以改變,我相信她。”


    房止善看著何細君:“你讓我很失望。”


    何細君一怔,看到房止善臉上的失望之色,向來明朗的眸子裏帶上了薄薄一層淚光,她輕輕地說道:“對不起。”


    她背叛了曾經誌同道合的人。


    可是,這一年多來她一直到處遊曆,她真的能明顯感覺到,皇上在努力改變這個國家。


    她在不同的小城問過不同的人,那些農戶、那些小販、那些讀書人,提起皇上,都是讚揚的。


    她曾經與房止善誌同道合,就是因為,想改變這個世界,讓天下老百姓都過上好日子。


    可是既然蕭遙可以做到,又何必再發動戰爭,導致生靈塗炭?


    何細君不懂太多大道理,可是她懂老百姓嘴裏說出來的話。


    房止善看著何細君,臉上帶著淡淡的諷刺:“你要不要把我這個謀反的逆賊拿下,獻給皇上。”


    何細君臉色一白,低聲說道:“你何必這樣說?”


    房止善沒有再說話,轉身便走了。


    何細君看著他漸漸沒入黑暗中的背影,叫道:“王姑娘知道我來京城,讓我帶話給你,她搬到蓉城去了,說那裏好山好水,你若要找她,隻管去蓉城尋去。”


    房止善的腳步頓了頓,很快就頭也不回地離去了。


    何細君眼睜睜地看著他漸漸走遠,消失在黑夜中,終於忍不住,坐下來,抱住膝蓋無聲地流淚。


    她對不起那個一心信任她的人。


    雖然她覺得自己的選擇沒錯,可是她心裏還是很難受很難受。


    自少年時就認識的人,彼此有共同的理想,曾一起遊曆過江湖,經曆過很多……他很信任她,可是她卻在關鍵的時刻,背叛了這份友情與信任。


    何細君過了許久,才擦幹眼淚,冒著雪,慢慢往山下走去。


    她回到一個臨時收拾出來的山洞裏,見幾名心腹都回來了,便問了戰況,得知蕭遙的援軍在他們之後很快也趕了來,蕭遙目前安全,就點了點頭,在一塊石頭上坐下來,怔怔地出神。


    一名手下問道:“大當家,你不去看看皇上麽?”


    何細君搖了搖頭:“我就不去了。”


    她覺得十分對不住房止善,所以並不打算去見蕭遙。


    雖然今天的選擇無愧於天地,可是她心中有愧。


    愧對那個識於微時的人。


    手下聽了,覺得有些奇怪,但還是沒說什麽。


    這時外頭馬蹄聲滴答,緊接著三當家臉色難看地走了進來。


    何細君還是第一次見素來樂觀、大而化之的三當家露出如此難看的臉色,忙打起精神問:“發生什麽事了?你的臉色怎麽這樣難看?”


    三當家環顧四周,讓其他人出去,這才低聲道:“蕭遙她中了藕斷絲連……今年夏天來臨時,若還沒有解藥,怕是……”說到這裏,虎目含淚,再也說不下去了。


    自打那日城郊桃園一別,他還是第一次見蕭遙,他以為一切安好坐享天下富貴的女子,竟在一年多的功夫裏消瘦蒼白得讓他斷腸。


    何細君大吃一驚:“當真?怎會如此?”


    三當家搖搖頭:“我亦不知,蕭遙沒有與我多說什麽,她知道今日有人謀逆,所以提前吃下虎狼之藥,在援軍到來之後,昏迷了。”


    他與她,隻是說了幾句話。


    何細君站了起來,焦急地走來走去:“怎會如此?怎會如此?”


    三當家道:“老大,我想在京城多留幾日。”


    何細君點了點頭:“也好,我們一起多留幾日。”想了想,又道,“明日,我與你一道去見蕭遙。”


    三當家點點頭,眉頭仍然深深地皺著。


    何細君知道他對蕭遙的心思,也知道這份癡情隻能空付,可還是安慰道:“蕭遙吉人自有天相,一定會有辦法的,你別太過擔心。”


    然而第二日看到蕭遙,何細君也忍不住擔心起來。


    蕭遙的臉色,可以用慘白如紙來形容,精神頭也極差,說不了幾句話,就閉上眼睛喘氣,吃飯也吃不下,饒是她意誌強大,勉強吃下去,過不一會兒還是吐出來。


    何細君想起那個與自己並肩作戰、明媚強大的女子,心裏難受的厲害,道:“怎麽就到這地步了?”


    蕭遙虛弱地笑笑,讓其他人都出去,屋中隻留下何細君,問道:“你後悔麽?”


    何細君不解:“何出此言?”


    蕭遙道:“你與三當家領兵出現在此處,是受房止善所托的罷?可是你最終還是倒向了我,因為我看著是個好皇帝,你認為我能改變這天下,是也不是?可是眼下,我命不久矣……辜負了你的期待了。”


    何細君苦笑起來:“你果然什麽都知道。”說到這裏看向蕭遙,一臉認真,“可是,保護一個明君,我不後悔。”


    她隻是因為傷了另一個人,心裏很難過而已。


    蕭遙笑了起來:“細君,你是我見過的,最美好的女子。”


    何細君搖了搖頭:“不,我也隻是個凡塵中人,要說美好,你才算得上。你打破了我對公主、對皇室中人所有的印象。”


    蕭遙喘了喘氣,笑道:“我們兩個就不要互相誇讚了。”


    何細君笑笑,沉默了一會兒,說道:“止善心口上的傷與脖子上的傷,是你傷的麽?”


    蕭遙點頭,臉上與目光中都帶著深深的遺憾:“是我。隻是可惜,沒能留下他。”


    何細君抿了抿唇,忽然說道:“蕭遙,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皇上與她交談之際,一直是用“我”而不是朕,就表示,此刻的談話,是屬於兩個曾並肩作戰的友人之間的。


    蕭遙看向何細君:“我需要先知道,是什麽事。”


    何細君道:“放過止善,還有他的家人。”


    蕭遙緩慢但是堅定地搖了搖頭:“抱歉,不可以。”


    何細君焦急地道:“為何?他昨夜並未成事,且又差點喪命。你就不能……”她咬了咬下唇,“看在我的份上,放過他一次麽?”


    蕭遙看著何細君的眼睛:“於公,他與房家若一直存在,那麽會影響朕的統治,因為朕不確定,他們何時會卷土重來。於私,我身上的藕斷絲連,是他下的。”


    何細君失聲道:“怎麽會?”


    蕭遙道:“就在清風寨,那日我上山企圖招安你,在那掛飛瀑旁,他請我喝茶,將藕斷絲連下在那杯茶裏,我那時以為,他是個風輕雲淡的君子,全喝了。”


    何細君臉色蒼白,回憶起那日發生的事,半晌才道:“當真是止善下的毒麽?”


    蕭遙點頭:“你還記得袁征麽?”


    “你那個太監?”何細君有些神色不屬地問。


    蕭遙點頭:“他也不是什麽小太監,他是星月宮的宮主,龍溟。那日,他知道茶裏下了藥,但腳步動了動,還是沒有動。我便是從他那裏知道,藥是房止善下的。”


    何細君將有些渙散的思緒收回來,仔細琢磨了蕭遙這話,心裏湧上一股難過,忽然伸出手抱住蕭遙,輕輕地道:“你很好,是他們辜負了你的信任。”


    蕭遙搖搖頭:“自登基那日起,我便知道,我是個孤家寡人,所以,我不難過。這是各為其主,我懂的,所以拚個你死我活,也是該的。”


    何細君品味出蕭遙話裏的意思,心中一陣苦澀。


    蕭遙再次強調,她是不會放過房止善與房家人的。


    既然各為其主逐鹿天下,那麽成王敗寇,誰也無怨,誰也不會手軟。


    她放開蕭遙,看著蕭遙蒼白瘦削失去了勃勃生機的臉蛋,再勸的話卻怎麽也說不出了。


    於公,是動搖蕭遙統治的大仇,於死,是企圖毒殺蕭遙的大仇,蕭遙不願意輕輕揭過,這是毋庸置疑的。


    蕭遙看著何細君,看出她眸子裏的蒼涼與難過,輕輕地道:


    “細君,你認為我會是個明君,我便厚著臉皮承認了。你這次選擇幫我,是為了天下百姓,是不是?那麽讓我或許無力改變這個國家的,是房止善,所以,你無需為他難過。”


    她凝視著何細君,仿佛看清她隱藏在爽朗與剛毅下的少女心事,繼續說道,


    “那個上京告禦狀的江秀兒,你曾聽過麽?害她全家、兼並當地所有肥沃土地的,是房止善的人。你認為,他這樣的人上位,心裏會有天下百姓麽?什麽權宜之計,都是廢話。能做出這樣的事的人,誰知道,哪一天遇到困難,會不會再來一次這樣的權宜之計呢?”


    何細君這次選擇幫她,心裏一定很難過的,她並不想她一直抱著這樣的難過與愧疚,鬱鬱寡歡。


    何細君聽到房止善竟是這樣一個人,整個人如遭雷劈,久久反應不過來。


    蕭遙又道:“你便在京城多留幾天好不好?我也不知道自己能活到那一天……真希望,我仍能與你騎著駿馬扛著大刀並肩作戰啊……”


    何細君看著蕭遙的臉,心中難過,壓下那些紛亂的思緒,伸出顫抖的手,輕輕摸上蕭遙的臉:“會有那一天的,一定會有的。”說到這裏吸了吸鼻子,


    “我得離開京城,我幫你去找解藥,我認識的朋友很多。”


    蕭遙說道:“起碼住兩天罷,我們許久不見了。”


    何細君看著蕭遙的臉色,到底不忍心拒絕。


    下午,蕭遙得到消息,京城的逆賊,大部分都被抓拿歸案了,但房家人卻一直找不到,想是提前離開了。


    蕭遙聽了,說道:“繼續找,掘地三尺也要找出來。這幾日我早派人看守各個城門,沒有他們出來的痕跡,所以,他們一定躲在某處。”


    鷹營的人馬上去辦了。


    蕭遙在人出去後,若有所思起來。


    身為皇帝,是不是要摒棄了一部分良心呢?


    低著頭想了一陣,她打起精神,翻看此次謀逆的名單。


    兵部侍郎、兵部尚書、戶部侍郎、吏部侍郎,還有大大小小的小官員……簡直是令人觸目驚心的名單。


    雖然今年開了恩科,可是也不可能填不上這批窟窿了。


    不過,除掉謀反的逆賊,便是一時有職位無法補上,也是值得高興的事。


    蕭遙又將名單從頭看了一次,眉頭深深地皺起來。


    她不相信就這些,一定還有尚書級別的官員。


    隻是,既然他們此次不參與,他們也無法拿他們問罪,隻能等房家的人落網,再行審問,拿到更多的名單了。


    這時紅雀提著食盒進來,她身後,跟著今日當值的安公子。


    蕭遙見了,放下手上的名單,準備喝藥。


    紅雀將藥拿出來,遞給蕭遙。


    蕭遙大口大口地喝了下去,眉頭也不皺一下的。


    安公子看著,薄唇抿得緊緊的,沒有說話。


    蕭遙拿起一封奏折,開始工作,並不時讓安公子起草自己打算做的事以及初步的計劃。


    也不知過了多久,蕭遙脖子有些酸疼,久坐的下身也不舒服,便讓紅雀與枕心扶她起來走走。


    然而即使有人扶著,她在站起來那一刻還是眼前直冒金星,接著身體一軟,一下子軟到在地上。


    紅雀與枕心大驚,忙叫太醫。


    一直在外頭候著的幾個太醫趕緊進來給蕭遙診脈,診完了了說道:“皇上龍體太過虛弱,又吃過虎狼之藥,才至站立時暈厥。”


    紅雀忙問:“這可如何是好?可要煎什麽藥?”


    太醫院院正麵有難色:“皇上龍體損壞極其嚴重,若沒有解藥……”下麵的卻不再說了。


    然而所有人都聽出他的意思了。


    安公子看著躺在軟榻上、臉色蒼白的蕭遙,虎目漸漸變得模糊了起來。


    紅雀強忍難過,說道:“院正,求你想想辦法,好不好?”


    院正道:“隻能根據文德帝當年的藥方,略改一改,做些食療的小粥給皇上用。若吃得下,倒還好,若吃不下,老臣也無能為力了。還請紅雀姑娘稟告太後,盡快找解藥罷。”


    蕭遙在一個時辰之後醒來。


    紅雀按照太醫的叮囑,做了暖胃的清香小粥,侍候她吃。


    蕭遙聞著就不想吃,但也知道,自己的身體不好,應該多吃東西的,當即忍著反胃的衝動,一口一口吃下那些小粥。


    紅雀與枕心見蕭遙吃下小半碗粥,臉上都露出喜悅之色。


    安公子也很高興,在一旁笑著看向蕭遙。


    可是下一刻,蕭遙忽然一下將剛吃下的小粥全都吐了出來,之後,又吐了些清水。


    紅雀、枕心與安公子臉上的笑容一下子凝固在臉上,旋即眼眶便紅了。


    蕭遙不想見他們難過的臉,喝了些水,就說想休息一會兒,讓他們出去。


    紅雀與枕心服侍好蕭遙,很快一起出去了。


    剛出了房門,兩人同時用手捂住嘴,無聲地哭了起來。


    太醫院院正的話,他們都還記得。


    吃得下小粥,倒還好,若吃不下,太醫院院正也無能為力了。


    兩個人不敢哭出聲,怕吵著了睡在裏頭的蕭遙,便捂住嘴往外走,走得足夠遠了,才不管不顧地坐下來,放下手,哭出聲來。


    安公子如同木偶一般跟著兩人,坐在一旁聽兩人哭泣。


    枕心哭著哭著,說道:“老天爺為何如此不長眼睛,要讓皇上如此苦?”


    紅雀道:“老天爺瞎了眼了。”


    枕心又罵道:“那個下毒的該挨千刀萬剮!”


    安公子原本木然地坐著,聽了這話,忽然站了起來,走了出去,嘴上說道:“是啊,該挨千刀萬剮!”


    房止善從小習武,身體算是很好,可是一年多來,接連三次重傷垂死,他的身體再也扛不住了。


    他的親信命人熬藥並照顧好房止善,便坐在一旁唉聲歎氣。


    一人忽然皺著眉頭道:“公子身上帶著毒藥,為何當時不直接結果了皇上?若結果了皇上,溫泉山莊群龍無首,何愁不成事?”


    兵部侍郎沒有說話,他知道為什麽,可是這是不能宣之於眾的理由,一旦說出來,隻怕許多人會認為公子不能成事,進而離公子而去。


    他想起房止善心口上以及脖子上的傷,相信房止善醒過來之後,會認清事實,與皇上不死不休的。


    畢竟沒有人對那樣一個一心一意置自己於死地的女子,仍然能保持心動。


    至於當時沒有用毒藥,怕隻是一時備受打擊,反應不過來罷。


    不過,兵部侍郎決定了,不管如何,一定得與公子談談。


    房止善是次日午時醒過來的,身體極其虛弱。


    兵部侍郎在旁遞給他一晚濃雞湯,嘴上道:“大夫說了,這一刀紮得很準,傷及心髒,若非公子從小練武,遇襲時自動防禦,又從小吃了許多補藥,隻怕這次便要醒不過來了。”


    房止善靜靜地聽著,垂下目光看自己胸口上的傷。


    他仍然忘不了,那雙纖纖素手握著匕首刺中自己心髒時,自己心裏那鋪天蓋地的難過。


    在他後悔讓她死的時候,她卻下狠心,要置他於死地!


    不僅如此,她在刺中自己心髒時,怕不保險,還要割斷他的喉嚨。


    她是真的,半點都不讓自己有活下去的希望。


    房止善覺得,心裏頭的痛楚,比傷口上的還要痛許多。


    這時兵部侍郎說道:“公子,兒女情長,都是英雄好漢的毒藥,還望公子三思。”


    房止善沒有說話。


    有些事,情難自禁。


    饒是他一向自信於自己的控製力,在這一刻,也無法回答兵部侍郎。


    在知道她要置自己於死地那一瞬間,在知道無法帶她走,讓她直接駕崩,對自己的大事是最好的,他還是無法狠下心來,所以,他彈出的是讓人乏力的藥,而不是毒藥。


    被情感支配的感覺叫人恐懼,可是又瑰麗得驚心動魄,讓他想起來,心髒還是劇跳。


    漫漫地聽兵部侍郎說了一陣,房止善問道:“我的家人如今是什麽情況?”


    “藏得很好,想必不會叫人發現的。”兵部侍郎說道。


    房止善道:“多注意些,免得有特殊情況。”


    兵部侍郎點點頭,又說道:“地方乃公子選的,想必沒有人能猜到,所以公子無需擔心。”


    房止善點點頭,但眉頭忽然皺了起來。


    兵部侍郎忙問究竟。


    房止善道:“除了我,申和亦知那條密道。”說著眉頭越皺越深,心裏也湧上不好的預感。


    兵部侍郎笑道:“安公子心地善良,想必便是知道,也不會說出去的。”


    房止善沒有說話。


    昨夜,他被蕭遙驟然發難刺中之後,曾感覺到當時附近仍有一人,若那人是申和……


    安公子癡戀蕭遙,會不會,因為他下毒而對他心懷怨恨呢?


    房止善的心中湧上劇烈的不安,說道:“帶我去出口處,我要親自迎接。”


    那是他的家人,他不容許有任何意外。


    京城的冬天總是格外多雪,房止善坐在軟轎裏,身上被裹得嚴嚴實實的,來到了京郊某處。


    他掀開簾子,見天地一片白茫茫的,天空中仍在飄灑著雪花。


    看著這漫天的大雪,他忍不住想起蕭遙。


    她的身子弱,此時是不是在泡溫泉呢?


    他又一次聽到她與近身侍候的宮女說下著雪泡溫泉是享受,等以後身體好了,要將屋頂去了,任由雪花飄灑下來。


    房止善將飄遠的思緒拉了回來,看向密道出口處。


    這時身後傳來踏踏的馬蹄聲,還有整齊劃一的腳步聲。


    房止善神色瞬間變了,回頭一看,看到果然是鎮守在城郊的官兵。


    此時,密道出口處也傳來了動靜。


    原想撤退的房止善忙看向密道出口處。


    先出來的,仍然是十個官兵,看起來十分悍勇。


    之後,是他被綁起來的家人……雙親、弟弟、妹妹、侄子,還有叔伯嬸娘等,全都成了俘虜。


    房止善的眼睛一片赤紅,他死死地盯著從密道裏出來的年輕男子:“安申和,你真對得起我啊……”


    安公子看向房止善,目光裏失去了一貫的和善與溫和,帶著深深的恨意:“這是你逼我的,你但凡不那麽狠毒,我也不會這麽做。房止善,我也要讓你嚐嚐,失去在意的人,是什麽感覺。”


    房止善有些失態地大吼起來:“那根本不一樣,我並不曾動你的家人!你忘了,我爹娘對你多好麽?”


    安公子的眸子裏出現了愧疚之意,但他還是說道:“可是,她於我,與親人無異。”


    兵部侍郎臉色難看,打斷了房止善與安公子的對峙,低聲說道:“公子,我們已經被包圍了,趁著官方人馬還未徹底合圍,我們趕緊突圍而去罷。至於公子的家人,以後再徐徐圖之便罷。”


    房止善死死地看著安公子,心中劇烈地掙紮起來。


    讓他放棄自己的家人,他做不到。


    可是若他不走,不僅救不了家人,就連自己也得搭上。


    最終,房止善還是一咬牙,從牙縫裏擠出一個字:“走,突圍!”


    經過一番廝殺,房止善被護著,突圍而出。


    然而,他心裏沒有絲毫的快樂。


    以蕭遙對他出手的狠辣無情可以看出,一旦他的家人落在蕭遙手上,蕭遙必會將他的家人斬首示眾!


    房止善心中,首次有了恨意。


    他恨曾經的知己何細君,恨打小玩大的發小安公子。


    若不是這兩人,他根本不會失敗,他的家人,亦不會被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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