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僅是他。此起彼伏的慘叫聲從走廊響起,被毀了容的修女們高高揚著鞭子,頂著滿臉瘙癢愈合的爛肉,凶狠追逐在哭嚎的病患身後。原本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晨查標準,今早被執行得無比嚴苛。可是昨兒半夜,宋葬分明還看見她們一臉虔誠地跪在雪地裏,畫十字祈禱念聖經,幸福得不得了呢……怎麽一覺醒來,修女們都變成大壞蛋了?徐蔚然抱著他坐上輪椅,沒吭聲,用眼神示意他先看群聊。【林刑:卡萊爾區的主教大人李維斯,帶領一眾修女與修士,前來檢視昨夜的天降神跡。】【徐蔚然:?你說啥?】【林刑:普渡修女說的。一旦確定神跡來自天主,瘋人院的修女要被大換血了,全都換成李維斯主教閣下的親信與學生。】【林刑:我好想吃蛋炒飯。】【徐蔚然:啊?】【林刑:普渡修女的眼睛腫得像雞蛋,看餓了。我的褲子破了兩個洞。】宋葬一頭霧水地看完,茫然與徐蔚然對視。徐蔚然抬手指指自己的太陽穴,做出一個眼歪嘴斜的二貨表情。意思是林刑腦子有問題,好像傻了。宋葬抿唇忍笑,深以為然。輪椅緩緩向前推進,就在這時,隻聽“啪”的一聲,一雙蒼老幹癟的手攥住了宋葬的腳腕。宋葬嚇得顫了顫,無措地低頭看去,對上了隔壁瘋老頭那雙渾濁帶笑的深灰眼睛。無機質的灰色眼珠緩慢轉動,意味深長打量著宋葬驚恐的表情。滑膩視線充斥著毫無來由的瘋狂與猙獰惡意。他分明被修女抽得連聲慘叫,可胸腔裏仍斷斷續續擠出了數聲“嘿嘿”的嘶啞笑聲。詭異極了。宋葬顫栗著扭頭,眸中含淚,卻被束縛在輪椅上動彈不得……直到徐蔚然一腳將那老頭的手用力踹開,凶神惡煞罵了一句髒話,推著輪椅快步往樓下走。“嗚嗚。”宋葬有些敷衍地假哭兩聲,佯裝被嚇破了膽子,蜷縮著低頭不語。有徐蔚然在,莫名暴躁的修女們都沒再來找宋葬的麻煩。兩人趕在早餐時間來到一樓,發現除了通往餐廳的路以外,各處都被堵得水泄不通,由持槍守衛把持,禁止隨意通行。有許多衣著光鮮的陌生麵孔,高高在上巡視著、點評著瘋人院裏的設施環境。而李維斯主教,是一名麵容斯文的中年男人,棕發碧眼,氣質斐然。他穿著一身體麵的黑色長款製服,腰封繡了金紫絲線,半披肩上掛著金光璀璨的十字架項鏈,手戴寶石權戒。看似低調,其實細節處處彰顯著不同於眾人的華貴身份。在卡萊爾主教區,他的地位和國王毫無區別。李維斯被周圍人團團簇擁著,第一次認真檢視起利普頓瘋人院這個被社會徹底忽視的瘋狂宮殿,這個在市井傳聞中,或有惡靈環繞的失落之地。畢竟現在,這裏或許將成為“天主再降世”的聖地。被燒毀小半的圖書館,可供患者們自由活動的後花園,被雪覆蓋的農田……李維斯一路走過,點出了許多早該翻新修葺的陳舊建築。隨行的年輕神官在認真做筆記,而負責引路的修女,是黎明。因為她現在是修女中唯一生龍活虎,而且沒有絲毫麵容受損的人。黎明低垂著腦袋,態度拘謹而恭敬,說話依舊細聲細氣,口音帶著股鄉裏人的氣息。她顯得有些上不得台麵,但同時也毫無威脅。“聽說,本該誕下聖子的人是你?”李維斯也漸漸放鬆心神,隨口問了一句。黎明苦澀地笑笑,卑微道:“這一切才是最合理的安排,是主的安排……我不敢癡心妄想。”“這樣想就對了,保持謙卑,誠心侍奉天主。屬於你的好運,自會在未來降臨。”李維斯溫和安慰,畫餅功力非常深厚。“您說得是。”黎明將頭壓得更低,沒有人能看見她眼底的期待。她領著主教一行人,毫無懸念地踏入教堂之中。寧神香薰的氣息濃鬱,雕花華麗的聖水池裏仍有富餘。清澈聖水隨風泛起漣漪,折射著從彩繪玻璃透入的炫目陽光。一切都是如此美好而和平。“說起來,萊利神父呢?我有許久沒見過他。”李維斯提到他時的語氣是上揚的,就像在真心懷念一位多年老友:“他對待病患的真誠與善意,堪比天使般神聖而莊嚴,令人敬佩。哦,我迫不及待與他討論更多聖經裏隱藏的預示了。”黎明聞言,隻意味深長地笑了笑:“神父好幾天沒有出門了,他一直在懺悔室裏,許是有事在忙。您隨我來這邊。”說著她上前一步,親手推開了通往懺悔室的木門。香薰味陡然濃鬱了數倍,小房間裏油燈昏暗。“朱利安,你躲在裏麵做什麽壞事呢?”李維斯露出淺淡笑意,高聲喚道。“噢……這是我心靈的家園。”蒼老如枯樹的腐朽聲音,從狹窄黑暗的懺悔室裏蜿蜒而出。李維斯愣了一下:“噢上帝啊,朱利安,你的聲音……”他快步上前,一把拉開門,被撲鼻而來的潰爛惡臭瞬間擊垮,雙腿癱軟著癱坐在地。“噢,小羊羔,別被我的樣子嚇到。”無波無瀾的聲音再次幽幽傳來,李維斯兩眼一翻,衣袍下瞬間浸染出一片腥膻水漬,直接嚇昏了過去。“啊,李維斯閣下!”“我的上帝啊!醫生在哪?”年輕神官猛地推了一把瑟縮的黎明修女,“沒用的東西,快滾去把醫生叫來!”*全院唯一的醫生,正在吃早餐呢。豬排搭配肉汁土豆泥,是一頓格外豪華的超級大餐。與此同時,普渡修女戴著半隻白色眼罩,淡然地出現在餐廳之內。餐廳裏的細碎交談聲,隨之倏然一停,所有人都在悄悄打量她的“新裝扮”,又不敢妄加評價。但普渡修女沒有說話,也沒有理會任何人。她端著自己的全素早餐,徑直在殷臣對麵坐下。她表情看似平靜,嗓音中隱約的迫切卻暴露了她的焦慮。“我的孩子在哪?”殷臣看她一眼,不緊不慢喝了一口牛奶,才好整以暇地回答:“在我的肚子裏。”“荒謬。”她頓時臉色鐵青,握緊拳頭低低斥道。“不,請相信自己身為母親的直覺,修女。”殷臣似笑非笑,拿起銀質刀叉,慢條斯理切割著盤中肉排。豬排脂肪豐富,順著紋理割開,沿刀尖溢出油光與汁水,泛起些許若有似無的血絲。他抬起叉子,微微啟唇吃下一塊,沒有咀嚼便直接吞了進去,漂亮喉結滾動著,像個變態又優雅的食人魔。“你很清楚,他此時就在我的腹中,需要很多營養。”殷臣眸光饜足,悠然補充。“……你想要什麽?卡佩閣下,我願意付出我所擁有的一切。”普渡修女閉了閉眼,視死如歸地妥協回答。“別說得那麽委屈,修女,是你先招惹我的。”“我究竟何時招惹過你?”普渡修女聲音隱忍而不忿,“自從你來利普頓入職,我一直以禮相待,由著你折騰那些異端惡魔療法,甚至容忍了你手下那一對襲擊護工、肆意通奸的狂……”殷臣倏然抬眸,冷冷打斷:“在百年之前,卡佩家族世代都是弗蘭公國的附庸。而你在我麵前做了什麽?你想毒死弗蘭大領主的長子,國王陛下血脈相連的親外孫,我誓死效忠的未來領主。“你與領主的惡毒情婦同流合汙,配合權貴打壓原配妻子,瘋狂斂財數十年,將無法掌控的病人扔進地牢,用人肉飼養出大量老鼠……還要我繼續列舉嗎?“修女,你所招惹的不僅是我,還有千千萬萬無辜的虔誠信徒。你對不起天主寄予你的喜愛與厚望,更對不起你曾經拚死生下的孩子。”普渡修女聽得滿麵蒼白,沉默良久才苦澀地閉上眼睛:“你所列舉的罪狀,我都可以認下,但我問心無愧。”“問心無愧?”“我懷孕時,還不到三十歲。我的父母不愛我,我的家族更不愛我,他們將我當作鞏固權勢的物品,像一頭待價而沽的牲口。上帝對我悲慘的命運,也從未有所眷顧。“我曾經唯一的寄托與庇護所便是這份信仰,我在修道院裏、在教堂裏沒日沒夜祈禱自己能夠被愛……於是,我的孩子就這樣降臨了,猶如最最聖潔的天使。“他愛我。他是這個世界上,唯一無條件愛著我的人,他愛著我的每一麵,你不會懂這種感覺!我醜陋無恥,貪婪自厭,虛偽至極,可他就是愛我,我又怎能不拚了命地愛他?!“他沒有做錯任何事,卻如此淒慘地死在水盆裏,從那一刻起,我的信仰一分為二,再也不可能歸於純粹。為了我無辜的孩子得以複活,我願意付出一切代價,做出所有惡行……“卡佩閣下,您盡管鄙夷我的低劣吧,我就是問心無愧。我可以忍受一切報複,我可以死在老鼠窩裏,我隻求你,將我的孩子平平安安地還給我。”殷臣沉默聽完她的血淚經曆,表情毫無變化,不著痕跡按緊腹部,強勢壓製住鬼嬰輕微的躁動。心疼你媽了?想跑出來安慰她?想都別想他在心中默默威脅著。倒是坐在遠處偷聽的宋葬,忍不住小聲感慨:“母愛……是最真誠也最瘋狂的情感,可惜我沒有媽媽。”他甚至有些理解普渡修女的渴望,畢竟,有誰會不想被另一個人毫無條件地偏愛著呢?“我媽就不愛我,別同情她,我還挺羨慕你沒有媽媽呢。”徐蔚然喂飯的動作頓了頓,突然開口。“為什麽會羨慕?”宋葬驚訝地抬眸看他。“我媽控製欲很強,她為了報複我的青春期叛逆,為了讓我追悔莫及,趁我在上學時偷偷砍死我爸,然後自己吊死在了我房間的電風扇上。”宋葬大驚:“啊?怎麽會這樣?!”“是吧,太神經了,她就是故意的。我學校是住宿製,等我回到家,三伏天,家裏一扇窗都沒開,臭得像糞坑,滿地都是雪白雪白的蒼蠅幼蟲。在餐桌上看見我爸光禿禿的腦袋,我差點跟著暈死過去……”說到這裏,徐蔚然原本漫不經心的眼神真誠了幾分,告誡道:“所以,沒有父母的你,其實也很幸運。千萬別在遊戲副本中對父母角色抱有幻想,百分之九十都是變態神經病,超級大深坑。”宋葬同樣真誠地點了點頭,光是幻想那樣恐怖的場麵,他就不由心底發寒。他忍不住問:“徐蔚然,你真的還好嗎?”徐蔚然嘿嘿一笑,露出白牙:“當然啦,我有老婆了,現在是陽光明媚開朗大男孩~”“那就好……天啊太可怕了,你好可憐。”“有老婆就不可憐了,建議你也找一個~”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又瘋又愛演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Morisawa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Morisawa並收藏又瘋又愛演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