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問您找我有什麽事情嗎?”我開口。“哦,是這樣的,是關於林家遺產分割的相應事項。”對麵的律師文質彬彬地開口,“不知道林先生今天有時間嗎?”我冷笑一聲。來得正好。正想著什麽時候回本家一趟,沒想到他們自己找上門來了。“我現在就有時間。”我說,“不過,除了見你,我還要見林駿。”我很久沒見到我這位名義上的哥哥了。林涉如什麽時候死的我都不知道,但讓我意想不到的,是那個陰森森的猶如舊式老古董一般的林家本宅竟然已被拍賣,而他約我的地方是一處郊外的獨棟小樓。西裝革履的陌生男士將一份文件推到我的麵前。我沒有動,隻是麵無表情地看著他:“林駿呢?”“怎麽連聲哥都不願喊我?”從樓梯上緩慢走下來的人悄無聲息地出現在拐角,林駿表情親昵又很溫柔地開口提醒我,“畢竟我們身上還是有部分血緣的嘛。”我看向他:“我更希望我們之間沒有。”“別說這樣傷感情的話。”林駿輕輕地撣了撣白色西裝上那明顯不存在的灰塵,“你難道很恨我嗎?你該恨你的母親,恨她為什麽要生下你。”“我為什麽要恨我的母親?”我說,“你應該去恨林涉如,問他為什麽要出軌,問他又為什麽要引誘我的母親。”“究竟是誰引誘的誰?你那個婊子媽是個坐台女,林涉如是她一步登天的全部依仗。她費盡力氣生下你,拿你當成進入林家的籌碼。”林駿意味不明地笑了下,“而你,直接把你媽的本事學得十足十,吊上了梁硯這棵大樹,把他纏得鬼迷心竅不過話說回來,伺候那樣的瘋子很辛苦吧?聽說你好幾回都差點死在他床上,嗯哼?不如仔細和我你僅存的家人好好講講你們的浪漫愛情?”我冷眼看著他。“其實本來給你製定的結局也很浪漫,很適合像你這樣的‘小藝術家’。”林駿說,“我會請你喝一杯我精心調製的酒,再盛情邀請你去和我一起賽車。你會很快樂地墜下山崖,去見你的媽媽。”他無不遺憾地說,“可惜你的長相實在不賴,瞧瞧你那雙像狐狸一樣的眼睛,秦修寧饞得要命。你說,為什麽你天生是一個卑劣的私生子,為什麽秦修寧想要你,梁硯也想要你?你這副皮囊真的有這麽好看嗎?噢,林涉如也喜歡你,居然還給你留了股份。他自己是覺得心虛還是覺得荒謬?他四處留情這麽多,真的還記得誰是誰的孩子嗎?”“我不要遺產。”我說道,“我自始至終就沒想到要和你爭。為什麽一定要置我於死地?”“因為”林駿微微一笑,“我樂意。”“你有什麽資格和我相提並論?”林駿輕蔑地開口,“你真以為我今天是想起來遺產才把你喊過來的?荒謬。像你這樣的人,我的目光在你身上多停留一刻我都覺得惡心。”“但你還是想方設法地除掉我。”我指出。“輸給梁硯確實是我棋差一著,但他就真以為自己能笑到最後嗎。”林駿像是完全聽不到我在說什麽,自顧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他竊竊低語道,“他這個瘋子,我遲早要叫他血債血償。”他說完像是又想起我,態度輕蔑語氣傲慢像是施舍,“簽字吧,梁硯拿命換的東西本屬於你的林家那份遺產,就請你好好地收下吧。”第67章 “先生,我們回家”“你說什麽?”我皺緊眉頭,“這和梁硯什麽關係?”林駿看了我一眼:“有時候不知道你是真傻還是裝的。”他走上前,居高臨下地看著我,“其實你沒必要知道這麽多,反正梁硯也快死了。”“……什麽?”“就算你現在去估計也見不到他最後一麵吧。”林駿說,“都說了要血債血償,你以為我真的是和你鬧著玩?”我渾渾噩噩地從林家本家裏出來。林駿給了我地址,戲謔地告訴我,想去的話就盡快,晚了可就連殉情都趕不上了。“不過也算不上殉情是吧?”林駿說,“我記得你倆好像不是戀人喔。”我不記得自己是怎麽攔到的車,也不記得自己是用一種怎樣的聲音麻木而又顫抖地說出目的地。梁硯,梁硯。你說過要讓我活著,我答應過你,難道你不打算一直看我履行誓約嗎?但是真的攔停住梁家的車,梁硯從車後座上微微擰著眉頭看向我的時候,我又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了。“抱歉先生,您擋住我們的路了。”一個我不認識的秘書從車上下來,十分客氣地開口。“我要見梁硯。”我說道。秘書愣了一下,扭過頭看向車上,梁硯沒有說話,過了一會才開口:“小然,我今天有事情要忙。”忙著去赴死?明知道那是林駿設下的圈套和陷阱,還是要義無反顧地往裏麵衝?梁硯,你是傻瓜嗎?“我見到林駿了。”我說道,“他說要把屬於我的那份遺產還給我。”梁硯看向我,微微笑著:“這不是很好嗎?”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又平靜地移開視線,“我今天很忙,下次再見吧。”我定定地看著他,抿著唇沒有說話,下一秒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直接衝到他車門前,一把拉開車門就要走進去!“先生!!”秘書臉上公式般的表情一下就出現了裂縫,他驚恐地看向我,但此時我已經死死地扣上了車門,坐在了梁硯身旁。他有些驚愕地看向我,其實我很少見過他這樣情緒波動大的表情,那張臉上多半是帶著微微的笑意和平靜如死水的一雙眼睛。我有些蠻橫地開口:“我和你一起去。”“別鬧,小然。”梁硯有些無奈地看向我,他的手似乎想像從前那樣碰一碰我的長發,但在碰到的刹那又像是想起什麽,慢慢地縮了回去。我的喉嚨裏像是點了一團火,燒灼著疼痛著點著了我的聲音,讓它變得發澀。我其實想笑一下,但是最後有些勉強。我看著眼前這個極其熟悉的英俊男人,我很想說些什麽,也很想問些什麽,但最後其他的什麽都沒能說,隻是擠出聲音來:“我沒有鬧。”梁硯沒有說話,他歎了口氣:“算了。”車緩慢地重新啟動,我看不到梁硯要去哪裏,但我心中有個朦朧而又模糊的影子。我還沒來得及開口,梁硯卻先我一步出聲:“你今天不該來的。”“是嗎。”我說道,抬起頭直視著他的眼睛,“你今天也不該去的。”梁硯倏地回頭,微微擰著眉毛看著我。他一動不動地收回目光:“林駿都和你說了什麽?”“你猜猜看?”我聽見自己吞咽口水的明顯聲響,神情卻依然坦然、毫無變化,我感受到我的手掌微微有些潮濕,但我依然像是無事發生一樣,輕輕攥著我的手掌,讓自己在梁硯麵前毫無懼色。梁硯看著我。他有些無奈,最後他說了一句“對不起”。“……”我看向他,那股不知名的情緒幾乎要在胸腔中愈演愈烈,喉結輕微滾動著,我感覺幾乎每說一句話都像是有一團火焰在灼燒著我的喉嚨,“你知道我想聽的不是這個。”“那是什麽?”“讓司機現在就掉頭離開。”我說道,“我們回家。”車輛已經行駛進一段環山公路,我不知道林駿和梁硯約定的地點到底是哪裏,但我明白此時此刻他的車必然已經在路上。梁硯愣了一下,轉過頭看向我。他微微偏頭,神情裏帶著些觸動,低聲重複著我的話:“回家?”“對。”我說道。其實我還有很多話想說,但我自己也意識到現在顯然不是時候。我長了張嘴想說什麽時,幾乎是毫無預兆,司機突然一個劇烈的急轉彎,我因為慣性就這樣被甩到了梁硯的身上。發生什麽事了?我猝然抬起頭,隻見在前方逼仄的車道裏,不知道從哪裏跑出來四五倆猶如鬼魅的黑車,像是死神巨大的鐮刀投在地上的陰影。我從梁硯身上起來,下意識地想去扒車窗,但下一秒頭就被梁硯的手摁住了。“別亂動。”梁硯低聲說道,“那群亡命之徒,他們身上帶了槍。”“槍?”我聽到這個離我現實生活相差甚遠的詞,整個人都為之一愣。我不得動彈,梁硯的手間用力,我被迫伏在他的腿上。他身上陌生但熟悉的氣息就這樣若有若無地飄進我的鼻間,讓人忍不住沉浸在其中。我說:“是林家的人?”梁硯看了我一眼,像是有些詫異,但很快又收斂好,深黑色的瞳孔裏看不出情緒,隻是輕輕地“嗯”了一聲。我這才徹底明白林駿說話時那不可一世的倨傲和傲慢來源於何。我那個哥哥果然不是什麽吃素的。他早就算計好了這一切,讓梁硯在赴約之前就死於他精心設計好的“意外”。梁硯的司機也不愧是經曆過重重選拔的,心理素質強大穩定得簡直可怕。他開著車超出重圍,期間幾次黑車都似乎自毀式想撞上梁硯的車想要同歸於盡,但好在每次都是有驚無險。最後他看向梁硯,請求主家的指示。梁硯也終於有些遲疑。他看向我,然後對司機說道:“先送林然回去”“我不回去!”我惡狠狠地說道,“你不回去,我就絕對不回去。”梁硯錯愕地看向我。他不明白我對他的態度是如何發生了轉變,也不明白我為什麽突然要在車上死纏爛打著他不肯離開。“你看到了,這裏很危險。”他有些無奈地低聲說,“聽話,好嗎?”我死死地盯著他看。他又想拿從前那一套哄我了。我怎麽可能不知道前路危險,但我更知道,如果我離開,那麽梁硯再無軟肋牽絆,便直接一路撒歡地奔向他想要的死亡。這是梁硯想看到的結局,但不是我想看到的結局。我剛想開口,隻是還沒來得及出聲,餘光便掃見車窗後方有一輛處於視野盲區而一直被遺漏的黑車,正悄無聲息地重新跟了過來!“小心!!”我的聲音還沒來得及發出,梁硯極具縮緊的瞳孔便映在我的眼眸。我比他早看見,動作卻比他要慢一拍,等我反應過來,他已經緊緊地摟住了我,用他的後背擋住了身後曆經方才車戰而搖搖欲墜的車門!“不!!!!”我掙紮起來,周遭的一切像是電影裏的慢鏡頭,整個世界都在刹那間失聲失色變成灰白的一片。車道的右側就是極為險峻的斷崖,注意落石的警示牌在眼前飛速掠過,巨大的碰撞聲和飛石從裂隙裏嘩啦地飛湧上來,黑車不要命地將車體擠壓進山崖,拳頭大小的墜落碎石和擦槍走火的火星在雪原裏像是帶著尾巴的隕石,叫囂著撲麵而來,讓人睜不開眼睛。一切都是黑白兩色,隻有梁硯身上的血,從一滴一滴到泉湧不止,是鮮紅的顏色。“梁硯!!”我再也維持不住我的鎮定,臉色變得蒼白難看。黑車的車頭像是入侵者一般插入我們的車體,本就岌岌可危的車門在劇烈的碰撞下徹底斷裂,被黑車擠壓著向裏橫衝直撞,同樣地,也貫穿了梁硯的胸膛。“……”我說不出話來,隻是顫抖著舉著手,徒勞地想去合攏那些從梁硯身上掉下來的血。他就這樣擋在我的麵前,下意識地用他的後背,用他的胸膛擋住我的麵前,我在保護下安然無恙,像三年前那個世事懵懂的我一樣。“……我沒事。”梁硯的臉色因為失血而變得蒼白,但依然下意識地安慰我。他想碰一下我的臉頰,但似乎是太痛了,他下意識地捂了一下自己的胸口。他再一次抬起手,想要幫我擦淚,但是手上已經沾滿了他自己的血,淚沒擦掉多少,血卻蹭到了我的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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