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頭看向他:“是嗎。”“嗯。”秦恪說,他向我伸出手,是詢問的語氣,“我們回去吧?”“好。”他離得我有點近,也有可能是喝了點酒的緣故。我沒有接他的手,隻是和秦恪並肩走著。射燈又滅了一處,秦恪看到了,轉過頭和我說:“感覺是時候找人來修一修了。”他突然轉身,動作太猝不及防了,也太讓人沒有防備他低下頭,似乎是想要吻我。我怔了一下,然後推開了他。秦恪也愣了一下。但很快,他又向我道歉:“對不起。”我一時間隻感覺到有些疲憊,或者說有種極度的自我厭惡。我其實早就察覺到秦恪對自己有意思,但我以為能掌控好,於是便放任這種曖昧進行。剛才甚至還拉著秦恪對著梁硯說了那麽多讓人誤解的話。這樣的我讓自己感到惡心。眩暈感再次傳遍全身,秦恪在旁邊輕聲喊我,似乎想要確定我的身體狀況。我搖了搖頭,說自己沒事。在即將回到卡座的時候,他小心翼翼地問我,以後還能繼續當朋友嗎?我避開他的視線,我說當然。我總是很難維持親密關係。單戀也許是最適合我的方式。單戀一個人的時候隻需要躲在暗處自娛自樂,也從不用擔心自己會給別人帶來負擔。秦恪確實是很好的人,我知道,問題不在他身上,問題在我。問題是我怎麽會是這樣的一個人。夏嶺焦急地等著我,他不知道又跑哪搞了一堆吃的,問了一下才知道是白帆的兄弟搞來的。“一群鬼火少年。”夏嶺努努嘴,作出一副滄桑狀,“想當年……算了我早過那中二的年紀了。”秦恪自然而然地加入話題:“少貧,你現在不還是玩著呢。”被識破的夏嶺惱羞成怒,目光在看到我的時候立刻八卦地湊上來,拿眼睛在我和秦恪之間看,擠眉弄眼地:“你倆……有情況?”秦恪看向我,等了一下發現我沒什麽反應,看向夏嶺,笑著說:“你胡思亂想什麽呢?”“我得看是什麽大膽的兔子敢啃窩邊草是吧。”夏嶺說,“秦可可瞧你瑟那樣。”秦恪莫名其妙地:“我哪有。”他們聊了一會,我卻始終沒什麽興致。我找了個借口去吧台旁邊坐著,胡倩正在擦杯子,看見我過來也是八卦地走上前,笑盈盈地開口:“剛才那是新桃花?你眼光不錯啊。”“前任。”我說。胡倩一下噤若寒蟬。她語塞了一會,然後說道:“其實仔細想想又感覺有點醜了。”我笑了一下。從這裏能正好看到舞台那邊,胡倩邊擦杯子,眼睛邊往她喜歡的人那邊瞄,被我注意到了也流程性地害羞一下,然後繼續明目張膽、大大方方地看。她和我講起她倆的故事,總之從一見鍾情這樣的橋段再到各種的巧合誤會看得出來她倆確實看對了眼,就是不知道現在正在曖昧期玩什麽樣的劇本。“你喜歡什麽類型的?”胡倩說,“姐姐我幫你介紹一個?”“算了吧。”我說,“我現在還沒有這個打算。”我剛坐了沒一會,白帆就賊眉鼠眼地過來了。他摸了杯shot,卻沒喝,嘿嘿地笑著把杯子推給我:“哥,你和梁硯談過啊?”看得出來胡倩確實還在那邊擦杯子,但耳朵卻已經豎起來了。我有些無奈:“夏嶺和你說的嗎?”白帆點點頭。我歎了口氣。這個嘴快的夏嶺,怎麽口頭上一點遮攔都沒有?算了,說就說了吧,也不是什麽大事。“我就是想問問你有沒有什麽辦法能治治他。”白帆說,“你是不知道,他是有多凶殘,我兄弟現在想出來玩都得給他報備的,從沒見過這樣式的。”我的魂已經飄出去遊蕩了,但身體還是附和著點了點頭。白帆喋喋不休地抱怨:“你知道秦家是怎麽玩完的嗎?從前也算是給梁硯這位太子爺上位立下了汗馬功勞,結果一出事就成了替死鬼。有用的時候就拉過來,沒用了就一腳踢開……”我已經聽不見他後麵在說什麽了。大概白帆是覺得我也算是仇視梁硯那一方,試圖通過一起罵梁硯的方式來和我拉近關係。但我其實並不太想聊到他。一個帶給我傷痕的人,即便我能做到視而不見,我其實也不太想自虐一樣把自己的傷疤反反複複地劃開再讓它重新愈合。最後我連著喝了五個shot。胡倩調的酒確實很不錯,喝的時候我真的是完全沒感覺,等我從座位上昏過去的時候,我甚至都忘了白帆在耳邊叨叨什麽。我好像回到了我的高中時代。我暈暈乎乎的,頭腦卻很清醒。夢裏是殘陽如血的天台,是被風鼓起衣袖的校服,是畫架上嘩啦作響的畫紙,是從塑料袋裏滾到我腳下的一板阿司匹林。那天的我是想過要從這裏跳下去嗎?死亡如同風一樣不遺餘力地從遙遠的天際勾引著我。欄杆被冰凍上了,碰一下就會有觸電般的涼。我翻過去,然後站在上麵,然後低下頭,然後看見腳下黑色的海。我輕盈地摔下去,觸底柔軟黏膩。我抱著自己的頭顱,手上是自己溫熱的冰冷的堅硬的血。第52章 “是我小瞧了你”我躺在我差一點割腕成功的浴缸裏。這一幕我總是會夢到,那鮮紅的色彩印在夢裏,雖然能刺激到神經,但我總是漠然地旁觀地注視那一缸血水。我伸手撈了一把,夢境與現實似乎在慢慢融合,那血水爬上我的皮膚,在上麵留下淡淡的血痕。屋裏還彌留著淡淡的香氣,我的眼皮越來越沉,直到一聲熟悉的吼:“夏嶺你瘋了嗎?喝醉酒的人不能給他泡澡!”水聲嘩啦嘩啦,我被闖進來的幾個人從浴缸裏扒拉出來,血色的水在地上蜿蜒出痕跡,看著有些駭人。“你這是放了幾個浴球?”秦恪的聲音帶著些不敢置信,“你這搞得簡直像殺人現場!”……浴球什麽浴球?我迷迷瞪瞪地,下一刻就覺得自己躺在了雲上。但很快又被人拉了起來,往嘴裏強灌了什麽東西。等再過了一會我終於清醒過來,隻看見我躺在床上,旁邊排排坐著兩個沮喪的大小夥子。白帆先開了口:“哥,對不起,我不該帶你喝酒。”夏嶺緊跟其後:“小然,我,我也不知道酒醉的人不能泡澡。”我還迷迷瞪瞪地,低頭一看自己此時早就不在什麽天台也不在什麽浴缸,更不在秦恪的酒吧,而是被換了一身幹淨舒適的睡衣,此時正躺在床上。搞了好一會才明白究竟是怎麽回事。那個shot我喝得太快太急,酒精度數又太高,我直接昏過去了。白帆喊了夏嶺扶著我,就近找了個酒店開房讓我睡覺。“都多大的人了一點腦子都沒有??”秦恪一臉怒容,“要不是胡倩給我打電話,我都不知道你們倆個還能幹出這樣的蠢事。”白帆嘟囔了一句:“這不是沒事嗎,人也沒死啊。”秦恪怒火未消,隻是他還沒來得及繼續訓斥,酒店房間的鈴就響了。“你叫客房服務了?”“沒有啊。”“那這個點了誰來?”夏嶺和白帆兩個人縮在裏麵排排坐不敢吭聲,秦恪看了他們一眼,自己過去開門。剛才秦恪喂我喝了點解酒的藥,但頭顯然還是昏沉。我站起來朝淋浴間的浴缸看了一眼,瞟見垃圾桶外麵還丟著一個袋子,撿起來一看是浴球的包裝袋,上麵寫著芬芳型葡萄酒。我有些無語地看了夏嶺和白帆一眼,倆人報之以傻笑。開門之後似乎有個聲音低沉的男人低聲說了兩句什麽,秦恪一開始語氣還很溫和,到後麵就很強硬,甚至帶著些不容置喙的意味:“先生,我想你沒有這個權利。”誰啊?我趿拉著酒店裏的一次性拖鞋,強忍著頭痛朝著門口聲音的方向走去。“是嗎。”那個熟悉到讓我頭皮發麻的聲音說道,“還是說你自己做了什麽虧心事?”我裹著浴袍出現在秦恪的身後,看著眼前的場景甚至懷疑這是我的錯覺:“梁硯?”秦恪訝異地微微側頭:“你怎麽起來了?不是讓你再躺一會嗎?”梁硯也看向我。他的目光在我脖頸處微微一頓,然後像是若無其事地移開視線:“你果然在這裏。”“你來這裏幹什麽?”我問。秦恪也投之以相同的懷疑眼神。“沒什麽。”梁硯說,“路過。”“路過能剛好跑到我們的房間來?”秦恪指出,“而且你剛才還想要闖進來。”“我隻是擔心有人用不入流的手段逼迫別人就範。”“是嗎,這話要不是從你嘴裏說出來,我還以為你這是在說你自己呢。”夏嶺懶洋洋地也從屋裏走出來,聲音很是挑釁,“你自己做過什麽自己應該心中清楚吧。”梁硯的神情很明顯地頓住了。他的目光從夏嶺的身上看過去,最終停留在我的臉上,他似乎是笑了一下,但笑得並不好看,表情也很僵硬:“林然。”我莫名其妙地看向他:“怎麽了?”“……沒什麽。”梁硯說,“是我小瞧了你。”我更莫名其妙了:“什麽?”梁硯卻沒再說什麽。他的目光冷冷地在秦恪和夏嶺臉上逡巡一圈,最後說了句“注意身體”就“啪”地一聲甩上了門。“他這是怎麽了?”我看向秦恪。秦恪看著我,欲言又止片刻,剛想說些什麽,看見旁邊吊兒郎當沒個正經的夏嶺,又是氣不打一處來。夏嶺也不服氣,兩個人說著說著又拌起嘴,白帆聞聲不好跑出來當潤滑劑,我看了他們一會,摸著自己的脖子進了淋浴間。在看到鏡子的時候我才終於知道梁硯臉上為什麽是那樣一副表情。我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可能在浴池裏呆的時間有點久,也有可能是夏嶺買的浴球泡開後留了色,脖頸處有一塊紫紅色的印。遠遠地看過去,確實很像親吻留下的痕跡。我搖了搖頭,俯下身擰開水龍頭,用清水撩著試圖洗去。果然是留上的色,手指蘸了點肥皂沫輕輕一揉搓就洗幹淨了。這場鬧劇最後以大家各回各家告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