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送的名額給了周玉朗,而我聲名狼藉,在老師們或惋惜或同情或悲憫的眼神中,我知道,我已再無前途可言。回家的時候我再次被秦修寧攔住。這一次我沒有再還手。隻是頭上混著血的雨水從臉上滾落下去的時候,我問他,到底要怎麽樣才放過我?秦修寧隻是笑卻並不回答我。他輕描淡寫地說:“你不是林家的私生子嗎,這點錢林家不至於拿不出來吧,你爹不管你,你不是還有個哥哥嗎,去找你哥要啊。”我的右手此時已經是一片血肉模糊,疼痛在此時趨向於麻木甚至發冷,我哆嗦著拿起手機,吃力地請求他:“我、我沒見過我哥。”秦修寧笑了笑,他的手像是把玩什麽東西一樣握著我的手,不輕不重地捏著我剩下的指節。他沒有接手機,俯身從我身上流的血裏點了點,用指尖在我鎖骨上寫下一串號碼。“下著雨呢,一會號碼就沒了。”秦修寧的吐字格外陰冷,“要打就盡快。”我艱難地往手機裏輸著號碼。他們一行人早就遠去了,我隻看見巷子口拐角處停著輛黑色的麵包車。我不作多想,隻低頭繼續輸著號碼,天空卻又突然暗了下來。雨幕遮著我的眼睛,我想抬起頭,但渾身上下的酸痛讓我即便是做這樣簡單的動作都變得異常艱難。但有人向我的方向走了過來。他撐著一把黑傘,眉目都沉浸在他身後的夜色裏,昏黃的路燈照得崎嶇不平的小道上泛著冷黃的光暈,他一步一步地走過來,在雨聲裏居然顯得格外的清晰。我低頭看了一眼我自己,覺得有些太狼狽了。我扶著牆想站起來,右上使不上力氣,沒站起來反而而因此重新摔了下去。更狼狽了。我隻能假裝我沒看到梁硯。我不知道對方對這幾天的事情是否有所耳聞,但下意識地,我想把自己藏起來,躲到哪裏都好,我也不想看到對方失望的眼。但梁硯一步一步地,走到我麵前來了。“你的手受傷了。”他說。我“哦”了一聲,低下頭跟著梁硯的目光一起看向自己的手,像是剛知道自己的手指被折斷了一樣。我笑了一下:“沒關係。”我手腕動了一下,瞬間傳來幾乎撕裂肺腑的疼痛,但我還是向他開玩笑一樣說道,“還能動。”我看不懂梁硯臉上的表情。我隱約覺得他似乎是生氣了。那個會在講台邊上提醒我水銀有毒,那個在天台上將我拽下兩個人摔在雪裏麵露怒容的梁硯,似乎與我越來越遠。我想伸手去抓,卻發現我們之間隔著深深的霧氣,我已經看不見他了。這裏是我回家的巷子口,即便林家已經讓我認祖歸宗,但我還是下意識地排斥那樣的環境。我靠著兼職和賣畫在廉租房裏湊活著過夜,這條回家的路,沒有一天我見不到自己身上的血。這裏混亂狹窄,視野也不開闊,被人蒙上麻袋揍一頓可能都不知道對方是從哪鑽出來的。我摔在地裏泥坑上,從血和泥水的倒影裏看見雨夜裏的車燈有人來了。梁硯也注意到了。彼時他正低著頭皺眉注視著我的手,此時聽見聲音也扭過頭,看了一眼,又重新把目光投向我。“你打算怎麽辦?”梁硯說。我有點困惑也有點茫然地看著他,但心裏卻突然有種隱秘的甚至不自知的喜悅。他不是來質問我,他是來問我怎麽辦。我笑著看向他,突然覺得很輕鬆:“我,我也沒有什麽辦法。”我向他指了指自己鎖骨上已經暈開的血跡,朝著梁硯舉起手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梁硯那一瞬間的表情簡直可怕到駭人。我說:“我剛才給我哥發消息了。也許他能幫到我。”我看向梁硯。他仿佛在雨夜裏完全靜止了一般,連臉上的表情都僵硬得讓人懷疑,我說道:“我沒有抄襲,我以為我能入圍的。”我又說,“謝謝你來關心我……我一個人可以的。”我終於從雨水裏感到一絲溫度,好像這個世界終於活了過來。也許我真的是一隻充氣娃娃,有人給我吹一口輕飄飄的氣,我便能夠重新動起來“你以為賠錢秦修寧就能放過你嗎?”梁硯說,“要讓他放過你,不是錢能解決的問題。”“……什麽?”“我可以幫你還錢,也可以幫你解決這一切的問題。”梁硯說,“條件是,從今以後,跟著我。”我茫然地看著他。車燈從遙遠的地方照進來,我接受不了這樣刺目的光,下意識地想要躲開,但下巴卻被人捏住了。我呆呆地看著梁硯,試圖去理解他說的話:“你在說……什麽?”他的手指抵在我的唇上,輕佻地用力摸了一下:“就是用錢買你啊。你母親做過的那些伺候男人的事,難道一點都沒教給你嗎?”第30章 他要讓你去死一刀一刀又一刀。我從未想過,原來命運這樣喜歡與我開玩笑。一旦我喜歡上什麽人,我就要永墜地獄,萬劫不複。我被梁硯帶走了。回去的時候他的動作簡直粗暴到不能再粗暴。被他扔到床上之前,我還在幻想梁硯對我說的那些刀刀入肉的話非他本意,但很快殘酷的現實就逼著我不得不低下頭。他從一開始就沒打算溫柔對我。即便那時候我身上有傷。結束的時候目光所及之處幾乎全是血。我仰倒在床鋪上,突然很想笑。某種程度上我確實得到了我想要的。我喜歡梁硯,想和他牽手,想和他接吻,也想和他上/床。我曾經向上天祈禱,但上天聽到了我的祈禱,卻變本加厲地要和我開玩笑。我聲音嘶啞地問:“為什麽……是我?”我無法探尋我當時開口的目的,但我也許是真的想從他的口中聽到一個稍微特別一些的答案。“你長得好看。”梁硯說,他的聲音帶著些細微的抖,我想這可能是因為他剛發泄完,尚未盡興。他皺著眉頭看著我身上被他弄出的一片狼藉,像是很冷漠地說,“聽說你很浪,也玩得開。”他的每一句話都在刹那間為我重塑一個新的“梁硯”。那個在天台上將我一把推下,蹙著眉頭和我講他弟弟就是這樣跳樓自殺死去的梁硯,此時已經開始麵目模糊。我以為他至純至善,也曾在周玉朗說起梁硯閑談時替他辯護,現在看來……原來是我沒長眼。我喜歡的,原來是這樣一個人嗎?我低著頭,笑了一下。我說:“讓你失望了。我沒那麽熟練。”在梁硯看向我的目光裏,我慢慢地開口:“我沒和那麽多人上過床,恐怕不能讓你舒服。”我用目光瞥了他那裏一眼,果然還翹著。隻是下一秒我的手腕就被人攥住,梁硯目光死死地盯著我:“你還和誰上過床。”在今天之前我隻是一個知道自己性取向的處男,雖然總是目睹母親帶人回家,但我從來都對那兩具糾纏在一起抖動的肉體毫無欲念,甚至會感覺惡心。但不知道是不是想迫切地掰回一城的心理作祟,我在他麵前毫無懼色地說了謊。“記不清了。”我說,“有些是我母親帶來的客人,有些是”我及時住嘴,因為梁硯的表情在那一刻變得很難看。我意識到什麽,看著梁硯柔順地笑。我模仿著我母親的樣子,我將手搭在他的肩上,模樣甚至有些輕佻:“怎麽,你是第一次嗎?”梁硯緊緊地抿著唇。片刻後他把我的手從肩膀上拿下來,轉過身去。我臉上的笑慢慢淡下去,但很快又浮起一個弧度。我拉住他剛係上的領帶,將他推到了床上。“你”我笑著說:“你還沒盡興吧?我幫幫你。”我在他麵前自然而然地跪下。沒見過但是總聽說過,畢竟也就是那麽回事。我竭盡全力容納下眼前梁硯的東西,盡量不去抬頭看他。隻是眼睛被紮得很痛,總是忍不住想要流淚。我記不清那天我究竟有沒有哭,但我隻記得,在窒息一樣的痛苦裏,他抓緊了我的頭發,東西黏在我的臉上和頭發上,明明身體上已經很痛了,五感都麻木得不能再麻木了,心髒卻依然痛得無以複加。我的夢徹徹底底地碎了。那個無數次少年懷春的夢,以這樣一種直接又殘酷的方式,終於在那個夜晚終結了。再睜開眼,梁硯已經不見了。眼前隻有麵露擔憂的林叔ki,還有幾個林家來的人ki明顯是被我這身慘狀嚇到了,不住地向後躲。那幾個林家來的人則看著我交頭接耳著竊竊私語,一會又推出一個穿著白大褂樣式的人要來給我抽血。我被這群從林家來、表麵上“為我好”的人折騰了一會,隻覺得身上更不舒服了,最後林叔怎麽也看不下去,把這群看熱鬧的都趕出去,請了趙醫生過來,幫我清創包紮。趙醫生幾乎是神色大變:“怎麽能把人弄成這樣!”林叔表情訕訕的,想說些什麽最後也沒有說。趙醫生以為我身上的傷都是被梁硯弄出來的,幾乎是越看越生氣,“想讓人死還不如直接給個快活,這都是弄的什麽?”他幾乎是心疼地看著我的右手,“這麽好看的手,這麽完美的關節,怎麽就”“是好不了了嗎?”我垂著眼,看著我血肉模糊的右手尾指,輕聲問道。可能是麻藥也可能是別的什麽,我好像感覺沒那麽疼了。“啊……還是會好起來的。”趙醫生看著我的表情,含糊其辭起來,“你放寬心,不要多想。”我唇角慢慢牽動起來,對著趙醫生露出一個笑:“謝謝。”可是它最終真的沒有好起來。有別的醫生來時,我悄悄地從他們手中截獲了報告。我平靜地接受了那個事實,也輕輕地撫摸著右手上,那塊崎嶇不平、和我的心髒一起碎裂的地方。……“我當時真的隻是上去看星星的。”我下意識地摸著自己右手關節扭曲的地方,有些無奈地看ki,“現在想起來,好像我剛來這裏第一天,你看我的樣子就著點害怕。”“還不是因為你那個時候很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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