儀器屏幕上波動著各類數據。即便是vip室,也無法驅散消毒水的氣味。譚臣盯著眼前的天花板許久,終於聽見有人推門而入。輕巧的“噠噠噠”,顯然是個年輕的女人。“你醒了?”護士俯身,“感覺還好嗎?”譚臣試著動了動,但麻醉的藥力已經消散,疼痛順著腰側在四肢五骸蔓延開來。護士讓他不要亂動,同時問起需不需要叫護工進來幫忙。但譚臣拒絕了。“把我助理叫進來。”譚臣忍著疼痛坐了起來。他在醒來之後就明白這樣安靜的環境,肯定隻有他一個就像以前一樣。反正他有銅筋鐵骨,長期在外麵混,大事小事自己扛。遇到任何事情,都能自己解決,譚家不會有任何一個人出麵。助理進門,大概和譚臣訴說了他暈倒之後的情況。他的手術很順利,隻是暫時需要住院恢複一周。凶手被繩之以法,一個不缺地關在拘留所。譚臣聽了一會,打斷問:“沈迭心的姐姐呢?”“她還在外麵,要請她進來嗎?”譚臣頷首。在助理轉身前,他忍不住問:“這段時間裏,沈迭心有沒有……”看助理麵色有些尷尬,譚臣已經了然。“林先生有留言,要不要給他回複?”譚臣皺眉,“我讓你拉黑他的呢?”“他用了新的手機號。”“那就不要回複,繼續拉黑。”深呼吸牽扯著傷口作痛,譚臣不用鏡子都能感覺到自己表情的猙獰。下手還真狠……門再度打開。譚臣立刻換了表情,故作輕鬆地和沈采薇打了招呼。沈采薇的唇色發白,坐在病床邊的時候,手指輕輕捏住了身上的衣服。“謝謝你……”“沒事。”譚臣不太習慣這種場麵,想要動手倒杯水。但是水杯就在手邊,他卻動彈不得,扯到刀口之後,又是一陣刺痛。“你躺下吧。”沈采薇起身,幫譚臣倒上水。她心有餘悸地說:“醫生說,如果那一刀位置再偏一點就要傷到腎髒了。”“難怪我說這麽疼。”譚臣抬眼,發現水杯遞到了他麵前,“我不渴,我是想給你倒的。”但沈采薇端著水杯,非但沒有輕鬆,麵對譚臣反而更加緊張。“這件事情是你幫的我,所以我會盡我所能地感謝你。手術費和醫藥費,我會努力湊給你。”她打開錢包,取出一張欠條,鄭重其事地放在了病床的桌邊。譚臣看了眼上麵的金額,不算大,但是寫得非常認真。“不用給我”譚臣還沒說完,沈采薇就打斷了他的話。“這些錢我說什麽也會還上,我每個月都有收入,等到下個月發工資就會全部給你。”譚臣微怔,“為什麽?”錢都給他,那她吃什麽用什麽?“這件事情是你救了我,可我又是沈迭心的姐姐……我不希望這件事情會成為你今後要挾沈迭心的籌碼。我現在冷靜下來想了想,我也不該答應你去n市見他的。”沈采薇身形嬌小,是個非常符合男性審美的標致美人。可這樣一個單薄的女人,在譚臣麵前,卻表現地異常強硬。“小的時候就有算命的人和我爸媽說:我和我這個弟弟之間八字不合,天生就是互相拖累的命。我不希望再一次……成為迭心的累贅。”譚臣眼底閃過一絲驚詫,強行撐著身體看向沈采薇。“再一次?”始終縈繞在他心頭的感覺終於變得清晰起來。有很多問題,他還沒有找到答案。沈迭心為什麽拿了他的五百多萬,還是這麽需要錢。沈迭心為什麽表現地那般單純,卻又會在未成年時就未婚生子。過去兩年裏,譚臣攔著自己不去想不去查關於沈迭心的所有事情。他不願意承認自己是被沈迭心拋棄了,而是徹底把沈迭心從自己的世界裏劃分出去。而現在,有一個知道沈迭心過去所有事情的人,譚臣求知若渴,懇求道:“我認識他已經太遲了,而他也一直不願意在我麵前卸下防備,所以,我想請你告訴我他的過去,什麽都好,我都願意聽……可以嗎?”-被努力裝扮得不像病房的診療室裏,身穿便服的心理醫生坐在了沈迭心的對麵。“不用緊張。雖然我知道這可能是一句廢話,但我還是希望你盡可能地敞開心扉,隻有這樣,我才能盡可能地幫助你。我不認識你身邊的任何人,n市這麽大,我以後可能也不會再和你相遇,所以你可以毫無顧慮地把我當成陌生的樹洞。”醫生放下手裏的本和筆,沒有刻意表現的笑容,隻是輕鬆地和他對話。沈迭心臉上的表情,他再熟悉不過。每一個前來的病人都會這樣看似平靜如水,實則心如槁木。“不知道從哪裏說起嗎?那就從你的小時候說起吧。”醫生熟練地開啟話題。但沈迭心垂下眼簾,嘴唇囁嚅著回答:“我不記得了。”“沒關係。”直接當著沈迭心的麵,醫生把筆夾進本中,把本子合上。“聊聊你的童年有什麽忘不掉的事情,大事小事,任何事情都可以。”沈迭心眼眸閃爍,放在雙膝上的手反複握住又鬆開。他沒有和醫生對視,卻感覺到對方沉穩包容的磁場在鼓勵著他……“我的家庭,我的爸爸,我的姐姐……我的女兒……”沈迭心難以組合自己的語言,幾度掙紮著想要說,最後卻隻能勉強擠出一個笑容。“不好意思,我好像還是沒辦法。我的過去,沒什麽好說的……”他生活裏每個碎片都尖銳得難以拾起。作者有話要說:第49章 “他雖然是我的弟弟,但是我根本不希望他出生。你有個哥哥對吧?像你這種家庭,可能根本無法理解我們這種家庭的情況……別說什麽有錢沒有愛這種話,這個世界上多得是沒有錢也沒有愛的人。”沈采薇默默注視著躺在病床上的譚臣,平靜如死水般的眼眸,和她口中那個厭惡的親生弟弟一樣,滿是對世界的厭惡和冷漠。從她口中,譚臣得知了沈迭心的過去。那是一段漫長且窒息的時光,沈迭心踩著不和任何人提起的不堪過往,一步一步將自己馴化成現在這幅沉默的模樣。“別低頭,把頭抬起來。”一張白裏透紅的臉,稚嫩而圓潤的臉上長著孩童時期短而柔的絨毛,仿佛一顆水蜜桃。濃密卷翹的眼睫包圍著圓如葡萄的雙眼,天真的眼卻顫抖不已。同樣是未成年,但一年級小學生和五年級之間卻仿佛有不可逾越的差距。沈迭心的臉被五年級的大個頭男孩捏著,力度大地好像下一秒就要把他臉上的皮肉捏爛。“你到底是男的還是女的啊?”男孩端詳著沈迭心的長相,因為每天在外胡鬧,手指上殘餘著黑乎乎的汙跡。“一個留著短頭發的女孩,或者是穿著女孩衣服的男孩……”五年級的女孩已經比沈迭心高出許多。她不懷好意的眼神將沈迭心從上到下打量了一番,最後嗤笑著說:“我知道了。”所有人被她拖著的長音吸引。沈迭心單薄的身體顫抖著,連帶著衣服被他塞進袖口的蕾絲花邊也掉出來,跟著他的身體一同顫抖。“我媽媽去泰國的時候看過一種人,既不是男人也不是女人。”“啊?”“不是男人也不是女人,哪能是什麽?”“這種人呢叫做人妖。”女孩稚氣未脫的臉上顯露出不加掩飾的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