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修武備。各國士農工商兵,均有專學,而兵學尤重。蓋諸強國犬牙交錯,勢均力敵,各懷吞併,亟圖自保,不得不競修武備。往往窮通國之全力,殫數十年之經營,竭千萬人之智巧,以切究而精求之。又互相師法,兼長棄短,日新月異,幾無止境。故能出奇製勝,美備聿臻。考其兵事之根原,大都植基於學校,凡軍中應用之物、應有之義、應知之理,無不逐一講求。將皆知學,士皆素練,茲其所以強也。中國兵事,本無專學,應試士子,向取弓、矢、刀、石;用之今日,既非所宜,而營兵之執持槍炮者,又多不知運用理法。將弁半起家於卒伍,但憑血氣,絕少謀略,斯其所以弱也。似宜通飭各省,多設武備學堂,廣儲將才。凡中外兵法、戰法、天算、輿地、測繪、器械以及技藝、工程各學,均須切實講習。其南北洋各省學堂原有之生徒,業經學有規模者,即仿照文場實科取士辦法,酌減各省武試定額二成,移作武備生徒中額。每次按成遞互增減,俾天下挽強引重之士,皆變為技精略裕之材。而武試舊科,亦將不廢而自廢。至各省軍政,必須劃一。擬請簡派知兵大員,詳訂營製操法及選將募兵各條規,請旨頒發各省遵照辦理。隨時特派大員分往查閱,嚴定賞罰,不稍假借。又宜分調各省軍營弁目,按省份之大小,定人數之多寡,以二百人至五百人為率,萃集一處,遴派大員,督率訓練。擇武備切用學問,分別教授二三年後,稍有成規即遣回原省轉相授受。再另調新班,更番輪練。各省操法,自易一律,遇有調發,亦易收指臂相使之效。至器械為士卒之衛,固貴精利,尤忌參差。現新約將訂,增購軍火自屬為難,然既不能取資於人,即當反求諸己,斷不可因噎廢食。似宜飭下向有製造各省,重資募匠,先講求鍛鍊鋼鐵各料之法,再仿造機器,逐漸推廣,以製軍火器械。考定一式,俾免歧異。各省需用,備價購取。如有粗窳等弊,準由購取省份指實嚴參,追回原價。但能實力興辦,多方獎掖。華人技巧,不讓西人,且華工之餬口外洋者甚多,亦可設法招徠優豢器使。國家懸的以求,士民望風奔赴,將見良工巧匠,輻輳並進。行之漸久,考之愈精,必不乏精械利器以供捍衛之用。惟司其事者,必須慎選精通製造理法,而又性情堅定、不憚煩難者為之,方可提綱挈領,始終經理,以底於成。自強之要,不外是矣。


    以上十條,雖皆卑無高論,務期切而易施,敢竭愚忱,恭應明詔。抑臣更有進者,中國自甲午以來,積弱甚矣。復當大釁,創巨痛深,財絀力殫,益貧益弱。憂時之士,鹹慮不支,臣獨以為未也。在昔越王勾踐,困辱備嚐,生聚十年,卒雪大恥。近世普法之戰,法幾不國,經營未久,復抗群雄。日本一島國耳,幅員不及我之三省,明治維新遂成望國。況我中國土地之廣,人民之眾,物產之饒為萬國所不逮,果能切實整頓,力求富強,取人之長,補我所短,行見事半於人,功效倍之。伏願我皇太後、皇上兢業一心,恢張百度,行之以漸,不責近功,持之以恆,不搖定見。斯治安之理已得,即強盛之效可期。臣至愚極庸,愧不能上分主憂,下裨時局。然而天良具在,忠憤難忘,惟有勉殫血誠,力圖振作。尤當凜遵公爾忘私、實事求是之聖訓,以時時儆於厥心,冀可稍答高厚生成於萬一。


    所有遵旨敬抒管見,上備甄擇緣由,是否有當,謹恭折由驛縷晰馳陳。伏乞皇太後、皇上聖鑒,訓示。謹奏。


    1901年9月7日(舊曆七月二十五日),慶親王、李鴻章代表清廷與德、奧、比、西、美、法、英、意、日、荷、俄等十一國代表簽訂了《辛醜和約》十二款,簽字當天,七十九歲高齡的李鴻章已經是“力疾”扶病出席了。9月17日,聯軍完全撤出北京;但事情並不算完,天津還處於聯軍都統衙門的管理之下,這是要在賠款付清之後才能交還的。更大的問題還在東北,東三省在俄國人手裏,要想收回來不那麽容易。俄國人的要價很高,正在等著開談判,不用說這又非李鴻章不可了。不滿足俄國的要求,東三省收不回來,那可是大清的發祥地和祖墳所在;答應俄國的要求,鬧不好列強會再次群起效尤,中國很可能就此被瓜分。列強的逼迫威脅,內部的分歧掣肘,太後的遙控牽製,終於把為大清這輛破車駕了一輩子轅的老馬給累倒了,10月30日,李鴻章肝病發作“嘔血”,11月7日,撒手人寰。


    裴景福曾在鴻章手下作官,老李離粵北上之前,曾向他透露過自己的心曲。“庚子六月,文忠(即鴻章)奉命入都議和。是月21日,自廣州登舟,裴前往送行。其他官員全都不見,獨以鄉裏後進召裴入見。當時十分炎熱,文忠穿著細葛藍布短衫,足著山東式樣的鞋子,靠著一架小藤躺椅。”在談了一陣地方上的政務之後——


    裴(景福)說:“公已調補北洋了,諸位領事們(指各國駐廣州領事)今晨已得知電報,全都額首相慶吶。”文忠忽然捋著鬍鬚自言自語說:“當今之世,捨我其誰?”過了一會兒又說:“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京師遭難,根本雖已動搖,然而慰亭(即袁世凱)支撐著山東,香濤(即張之洞)、峴莊(即劉坤一)全都有確定的見識,必會聯絡保全,不至於一蹶不振。以各國兵力論之,京師危急,當在八九月之交。但聶功亭(即聶士成)已陣亡,馬(玉昆)宋(慶)軍已經零落,牽製(聯軍)必不得力。日本調兵速度最快,英國人再幫助它,恐怕七八月(京城)已不保了。”說到這裏,潸然淚下,說:“內亂怎樣能止得住呢?”久久沒有其他的話。裴將要告辭而出時,文忠止住他說:“潮水還沒有來,先不用著忙。”於是自己喝牛奶,而命以荷蘭汽水待客。裴又開口問道:“萬一都城守不住,公進京打算怎麽辦?”(李)回答說:“必會有三大問題:剿拳匪以示威,懲罪魁以泄憤,先以此二者要挾我,而後注重兵費賠償,這是勢所必至的。(至於)兵費賠款數目的多少,此時尚不能預料,惟有極力研磨(拖延商討),展緩年份,還不知做得到做不到?我已垂垂老矣,還能活幾年?總之,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鍾。鍾不響了,和尚也就死了。”說話間涕下如雨。裴亦愴然,於是告辭。文忠命取相片來相贈,送到艙口,仍拉著手再三叮囑說:“地方要緊。”裴答應著登岸,而安平船遂起錨而去。3


    老成謀國,不計毀譽,心態蒼涼,聞之令人鼻酸。而老李之死的主因,除了為太後和義和團鬧出來的庚子事變善後,累得心力交瘁而外,就是俄國人的要挾逼迫了。東三省的交涉與李鴻章之死,與中國近代史上諸多重大事件的發展有重要關聯,所以我們先要簡單補敘一下庚子事變中俄國的表現。


    庚子事變期間,聯軍在京津正麵戰場上的部隊總數不過六萬六千五百人左右(包括瓦德西所率領的、沒能趕上戰鬥的二萬二千五百人的德軍,他們是在北京陷落一周後,才在大沽登陸的),這其中的俄軍隻有四千八百人。但在不那麽引人注意的東北方麵,入侵的俄軍竟達十五萬人之多,很顯然,俄國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它所刻意經營的,是其處心積慮已久的中國東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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