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屍體做活當鬼用有時候比鬼還要厲害,它不受時間、天氣的影響,也沒有經咒器物可以收服,隻能破了這死屍的氣門或弦口。這首先要知道氣門和弦口的所在,否則隻能用蠻力擊碎它、剁碎它。


    魯天柳似乎無意識地前後換了下腳,卻在換腳時稍稍退後了一腳掌的距離,並且非常隱蔽地擺出了個迅速逃遁的起步姿。她這是要走,和兩具不知埋了多少天的半腐軀體糾纏是件不明智的舉動。


    突然,琵琶聲響起,的確是那豐腴女屍在彈奏,手指很靈活,節奏很快。


    魯天柳又退了一步,這一步不是隨意退的,是因為隨著琴聲的響起,她感到屍臭驟然變濃,石灰粉都掩蓋不住了。


    是屍毒!隻要吸入肺中就會讓人大病一場。魯天柳迅速摸出個青瓷扁瓶,倒了一粒藥丸含在口中。這是浙江一家專配偏門藥的“品草堂”為仵作、屍殮、遷陰宅這些幹死人活的人準備的化穢丸。


    琵琶聲漸緩,女活屍邊彈奏邊從椅子上站起,一直懸著的雙腳撐在地麵上軟軟地扭晃了幾下,竟然還撐住了身體。


    琵琶聲更緩了,女活屍腿腳怪異地下了戲台,它的每個動作都配合著琵琶的節奏和韻律,跳著詭異的舞蹈。


    魯天柳沒有再退,她很清楚,這女活屍是不會就這樣讓她走掉的。她甩甩衣袖,抖出一對飛絮帕(註:一件魯家“六合”之工中“辟塵”所必須的工具。它以鏈條操作,前麵有綢帕,綢帕中裹有銅球。在一定技法操作下,可以像手臂一樣擦拭各處塵埃汙穢,最大的優點是人站在地上,就能夠到高處和背向角落。當然,因為有鋼鏈和鋼球,換一種操作方法就能將它變作武器。),死死盯住那漸漸逼近的女活屍。雖說已經做好動手的準備,她的心裏還是越來越緊張,因為女活屍怪異的姿勢讓人覺得它隨時會撲殺過來。


    女活屍扭動著、舞蹈著、彈奏著,散發出更濃重的屍臭,一步步逼近魯天柳……


    炸鬼嚎


    假山洞裏並不十分黑暗,堆壘起來的太湖石有許多大小孔眼。外麵的光線透過孔眼照進洞裏,斑駁地落在魯盛義的身上。


    這些石頭的布置真的很巧妙,魯盛義每邁出一步,都有幾處新的孔眼亮起,而先前的又暗淡下來。“玲瓏百竅”,這種假山的造法已經失傳,據說普天下隻有姑蘇有,而整個姑蘇城估計也隻剩下這一處了。


    姑蘇的園子在布局上講究君臣文武之法,以水景為君,山石為臣,樓台為文,花木為武。這園子塘麵不闊樓身不巨,因此這假山也不大。


    魯盛義對這些建宅布園的道道比自己的歲數都記得清楚,可讓他糊塗的是在洞中躡手躡腳地走了一百八十步,卻仍沒見到出口,更沒見到魯恩。


    “壁虎倒行”很累人,走了這麽久還沒到頭也很嚇人。冷汗、熱汗一下子便布滿了魯盛義的額頭。他知道自己踩上坎麵兒了,可他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入的“虛門(註:用來誤導落入坎麵的人而設的門,可以根據需要任意調整。)”,可這麽小的假山之中要掩“實門(註:坎麵中本來就存在的門,是固定不變的。)”、闡“虛門”是很難的。


    魯盛義的機關布局比他大哥要高明得多。魯盛孝二十多年的時間都用在道學上了,而魯盛義則不同,他是個好工匠,更是個江湖人。這些年他闖蕩江湖,結交了三教九流、各門各派的朋友無數。他虛心求教,博採眾長,不但“定基(註:是說根據風水布局,定下建築的基礎位置,要與風水格局不衝突並且最大限度地利用到風水局中的吉旺因素。另外,基礎位置的大小、土質、用材、方位都在這一工技藝範圍之內。還有就是土地的平整、清潔、驅晦都屬於此工。)”的工法大得到提升,而且在機關布局、奇門遁甲方麵也受益匪淺。


    魯盛義看著落在自己身上的那些斑駁的光線,眉頭皺緊。他把手中的寬刃刻刀探到那光線下,將雪亮的刃口稍稍轉了個角度,卻沒有在旁邊黑色石壁上找到反射的光點。


    他猛拍了一把自己的腦袋,心中暗叫:“蒙眼障!江湖走老了,還被蒙眼障給惑一回。”


    蒙眼障有好多種,這假山洞裏用的是“換光”。這裏的坎麵兒沒有實門、虛門之分,所以魯盛義不是跨了虛門,而是踩了虛光。虛光是指布坎人預設的光源,這光源不同於自然的光線,它設計得再好都是會有閃爍和抖動的,而且這光很散,反射能力差。


    剛進洞時看到的確是自然光,往裏走幾步後,那些孔眼裏透入的光線就變了,然後魯盛義就開始按照對家預設的路線走,那將是一條永無止境的路,直走到累死、餓死、渴死。


    自己被這樣一個換光的小技法給惑了,魯盛義懊惱不已。因為遮眼法中的“換光”是極其普通也極容易被發覺的,前後光線的替換有個很生硬的過渡。


    其實魯盛義不知道,對家這座假山是利用了“玲瓏百竅”的奇妙堆壘結構,那個過渡已經被掩飾得毫無破綻。


    現在魯盛義已經不知遒自己身在何處了。坎麵已經將他困住,既然已經入了這個旋兒,往回走一樣是走不到頭,而且會越走越亂;往前走呢?如果還是在假山之中,往前走肯定是白費力氣,如果已經走出假山的範圍,那麽前麵很有可能有什麽死扣或者活坎在等著他。


    魯盛義感覺自己比那砧板上的肉都不如,連刀在哪裏、是什麽樣子都不知道。現在他的確走不出去了,這坎麵中的旋道兒已經並了頭,也就是說通道頭尾連接起來了,對家已經決定不給他出坎的機會,將坎麵封死了。


    而且在這樣的小範圍中,布下坎麵也就等於撇下了扣兒。在這裏坎就是扣、扣就是坎,這是坎中有扣、扣中有坎的疊布局,也叫麻花局。


    就在此時,魯盛義感覺到石洞的前方有一陣風吹來,讓他的鬍鬚和汗毛止不住地飄動。孔眼中的光線突然也沒了,就像是被風吹滅了似的,整個石洞融入濃濃的墨色。


    風不休,聲更勁。如此遒勁卻又沒有起伏間斷,一直吹著。風聲也越來越大,不再是剛開始的呼呼聲,而是變得如同鬼嚎,讓人牙磣心慌。漸漸地,整個山洞都迴蕩起那怪異的風聲,就如同許多生鏽的刀子在石洞壁上刮擦著。


    聽著這刮心刮骨般的聲響,一股寒意從魯盛義心裏滲出,他的整個胸腹像是被四尖兒的錨鉤住,並將那些內髒往外死命地拖。


    東晉《養生·外道》(註:有人說是東晉時一個道士所著,也有人說是一個煉丹士所著。其主要講述的是一些古老的養生之道,分內道和外道兩篇,內道主要是說的養息培氣儲液升精等內部調理之法,外道主要說的是如何抵禦外來誘惑影響以及飲食攝取之法。)有雲:“人嗜三毒色飲聲,色蝕體,飲腐器,聲亂魂。”


    聲音越來越大,也越來越怪,將魯盛義絞成一團,並且在不斷地收緊,再收緊,讓他透不過氣來。他大張嘴拚命幹嘔,恨不得吐出所有器官。這些聲音也如同各種尖刺,有冰刺,有燒紅的鐵刺,有通電的鋼刺,有“簧尾蛇”的牙刺,有夏麻芋(註:一種在夏天收穫的芋頭,比平常芋頭要大些,一般有拳頭大小。芋頭的表麵有厚厚的麻衣,撕去麻衣時要注意,麻衣中會有一些軟軟的毛刺。這些毛刺就和毛毛蟲的毛刺一樣,身體無汗毛孔的部位碰著沒事,有汗毛孔的皮膚碰到了,會又刺痛又瘙癢。這種芋頭過去在江浙一帶種植較多,產量高。後來因為其口感不好,便漸漸淘汰不再種植了。)上的毛刺,刺入魯盛義的每一個毛孔,讓他寒冷、灼熱、痙攣、劇痛、瘙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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