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鳥停下來,來來回回看著波姆太太和我,眼神看起來像隻走投無路的小鹿。希望正用柔軟的爪子抓著她的五髒六腑,狠狠扯著她的肋骨。


    “你會願意收留我,對不對?”


    我手拿著杏徽,嘴裏演練著辭職不幹的說詞,一麵還心想著要怎麽跟一個十歲大的雛妓說,她不能留下來跟我們一起住。我一直保持沉默,波姆太太也隻是搖著頭,發出悲傷的咂嘴聲。但無論如何,拋開我們各自的同情心不論,這兒實在是沒有多餘的房間。


    走到死氣沉沉的墳場時,我看見我哥站在宏偉的正門階梯上,表情嚴肅地在跟身材魁梧的麥瑟警長交談。在麥瑟麵前,連範倫丁這種人都畢恭畢敬。他的手沒放口袋,隻把一隻寬大的拇指插在背心的縫隙裏,那件背心花色續紛,整座山穀的百合花好像都在上麵盛開,相當顯眼。


    “懷德隊長,”我喊他,“午安,麥瑟警長。”


    “你一整個早上跑哪兒去了?”麥瑟一看到我就問。


    “照顧一個全身是血的小女孩。別在意,沒事。長官,你好嗎?”


    “不好。”他說。範倫丁心不在焉地抹抹嘴唇。


    “怎麽了?”我問,手裏抓著警徽,帶著一絲雀躍,隨時準備把馨徽拿出來丟給我哥。


    “我們在梅森街發現一個小鬼的屍體,在我的管區。”範倫丁說,“沒穿衣服,全身被砍得稀巴爛,包淮你看了早餐全部吐出來。是個長得滿正的小鬼,就是他們所謂的帥。我們正在想辦法不讓消息外洩,但說的比做的容易——兔崽子,你的星星警徽呢?”


    我從口袋裏拿出警徽,出乎我意料的是,我不但沒拿警徽往他臉上丟,還直接把它戴上。


    第06章


    跟無情殘殺人類、旦永不吸足的暴行比較起來,異教徒、猶太人和世界其他人對真正的教會的迫番已微不足道。


    ——橘郡新教改革協會對於教宗的言論,一八四三年


    那天早上我沒回去巡邏。麥瑟讓我跟範倫丁一起到第八區的新警局,地點就在王子街和伍斯特街的轉角,門口有一排樹。無論如何我都堅持要跑這一趟。艾登,拉弗帝的消息如今已經傳開,可能是因為警察的薪水還不足以堵住自己的嘴。不過,我認為麥瑟警長其實是在安撫一個身心受到沖係的新成員,畢竟一早就發現嬰兒屍體實在滿慘的,即使在紐約也一樣。在往北飛奔的出租馬車上範倫丁提起了這件事。這死傢夥還是那麽會察言觀色。


    “我聽說了那個被勒死的愛爾蘭小孩。你想逃跑是吧?”


    他坐在雙座小馬車上這麽問。他的雙手擱在手杖上,兩腿自在放鬆地張開;一張年輕的臉龐因為苦惱而繃緊,眼睛底下一直都在的眼袋也一樣緊繃。


    “提姆,你如果逃跑就有我好受的了。我跟麥瑟保證過你沒問題。”


    “我不記得有拜託你幫我說好話。”


    “別客氣,少這樣婆婆媽媽。”我的視線無意間掃到我哥搭在手杖上擺盪的手,他的指尖有點顫抖。我抬起頭查看他的瞳孔。


    “你沒喝酒。”我沉吟道。我以為再次看到他的時候,他會因為咳了嗎啡而兩眼無神,等不及要衝進火場救人。


    “真難得。為什麽呢?”


    “因為我是隊長,身負重任,而且今天下午有一場民主黨委員會的會要開。為什麽你會對另一個死掉的小鬼有興趣?難道你發現自己對小一號的嘿嘿有癖好?”


    他所謂的“嘿嘿”當然就是骷髏頭。


    “少喔了。告訴我發生了什麽事。”


    範倫丁說,有個叫珍妮的妓女,那天黎明跟平常一樣在路上亂晃拉客。她經過一家餐館外麵的垃圾桶時,想到那裏頭應該可以找到很多好料,而且珍妮那天剛好把身上最後一點零錢拿去買威士忌喝掉了,所以她走過去拉開桶蓋,以為會像平常一樣找到一些丟掉的牡蠣派或鴨肉屑,運氣好的話還可以找到吃剩的煎牛肉。但她發現的東西嚇得她屁滾尿流。最後她找上一個巡邏員,就是他把屍體帶回警局的。還沒有警察之前,那具屍體會落得什麽下場,誰也不知道,一想到這點就讓我悚然心驚。我喜歡往好的方麵想,或許哪個守夜員會去徹底檢查一遍,甚至會在發現後把隊長叫來,再把屍體送往公墓。誰知道呢?


    “感謝上帝他把人帶回了警局。”範倫說。馬車停在路旁,他丟了兩角五分給車夫。


    “這樣下去真的不行,警察局才剛成立,就有人把小孩屍體跟牡蠣殼一起丟在垃圾桶裏。走這邊,人在地下室。幾分鍾後我跟一個醫生有約。”


    綠意盎然的街上一片安靜,眼前這棟普通的磚樓建築前,擺了一張看起來像辦公用的桌子,一名黑髮愛爾蘭警察麵無表情的站在桌子後麵,看到他讓我的頸後不由寒毛直豎,那其實是一種受過傷、自我封閉的表情。我們穿過小房間,有一刻我很慶幸我哥就在旁邊,但接著又借用他的話提醒自己:別那麽娘娘腔。


    我們走下後麵的櫻梯,底下的房間有亮光,所以不需要提燈。我們進入的房間與其說是地下室,更像一個幹燥的洞穴。房間角落放了一袋蘋果,值晚班的人肚子餓了就可以吃。三盞大油燈打下又黑又深、令人恐懼的陰影。下麵的溫度比上麵低了十度。我聞到一股樹木和土壤的氣味,小時候幣我媽拿馬鈴薯的時候,就會聞到那種地底下的怡人芬芳。可是這裏還混合了其他氣味,一種腥羶的甜味。味道來自房間中央桌上用灰色防水布蓋住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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