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叫?


    這是覺得她沒有資格這樣喊他。


    也是,他是太子爺,就算是將來的太子妃也不會這樣喊他。


    猶豫在霍瀾音心裏一閃而過,她摸索著抬起手,抓住衛瞻的衣襟,慢吞吞地一路向上,雙手軟軟勾住衛瞻的脖子。


    她笑,唇角彎起淺淺的弧度,像一隻勾引人的小狐狸。


    “相公,相公,相公,相公,相公……”


    一聲又一聲,綿綿軟軟。


    衛瞻眯起眼睛來,沉聲道:“亂叫是要受罰的。”


    “相……”


    戛然而止。


    霍瀾音的唇還微微張著,後一個字卻沒有喊出來。她微張的檀口慢慢合上,又輕輕抿了下唇,繼而又重新彎起唇角嫵媚笑起。即使紅綢蒙住她那雙勾人的眼睛,也擋不住流轉而出的萬千風情。


    她勾著衛瞻脖子的手向上移,動作緩慢地解開了衛瞻的麵具,捧起他的臉。然後她緩緩抬頭,親了親衛瞻的唇角。


    “相公……”甜軟的聲線仿若細語呢喃。


    在衛瞻將要開口的前一刻,她又湊過去蜻蜓點水般吻了吻衛瞻的唇。她悠悠輕歎,微笑著說:“曉得不合規矩,曉得沒有資格。全當音音任性一回,日後再也不敢了……”


    衛瞻緩緩舔唇。這個女人的唇舌氣息都是香的,淤泥根本掩不住。


    他抓住霍瀾音的手腕,將她溫柔捧著他臉的手放下,冷著臉說:“音音,孤說過你勾引的技巧拙劣。過去這麽久,還是沒有多大長進,真是讓孤失望透頂。”


    霍瀾音心裏微驚,提著一口氣不上不下。


    衛瞻捏著霍瀾音的下巴,高高在上地俯視著她,說:“小泥人兒,隻靠美色永遠拿不走一個男人的心。”


    霍瀾音心裏頓時鬆了那口氣,甚至有一絲竊喜。


    衛瞻以為她要他的心?不不不,您老人家可千萬別愛上我。隻要相信我沒臉沒皮地深愛著你,您繼續用這種高高在上的養個玩意兒的態度對我就好。就很好很好了。


    情債難還,她和衛瞻無冤無仇,可不想害他欠他。她隻要他的信任他的鬆懈,還有短暫的保護,就足夠足夠了。


    衛瞻的態度讓霍瀾音覺得她的逃走大計又近了一步。如果眼睛能早點好起來的話……


    霍瀾音心裏百轉千回,不過是瞬息間罷了。


    她想做出失落難過的樣子,可是蒙住了眼睛,實在是難做表情。而且她現在心情很好,有點哭不出來,熱淚染濕紅綢的戲碼現在實在是難為她。


    霍瀾音退而求其次,抿著唇去推衛瞻。自然是推不動的,她無力地放開手,偏過臉去,整個人安靜下來,一副任人宰割的樣子。


    反正她現在衣服下塗著一層泥,衛瞻不會動她。


    ……更何況動她也沒什麽,她早沒了最初的抵觸,甚至有時候也能體會到小冊子裏說的那句“初時怕些,後來回味卻覺妙不可及”。


    “咚咚咚。”鶯時在外麵叩門,“姑娘,風寒藥給您煮好了。”


    衛瞻低頭看著他的小泥人兒,想起她還病著。遂鬆了手起身。


    “進來。”


    鶯時推門進來,掃了一眼屋子裏的情況。衛瞻大大咧咧坐在土炕邊,正在係麵具後麵的帶子。而霍瀾音,她撐著剛剛坐起來。


    鶯時不敢亂看,趕忙將藥遞給霍瀾音,說道:“江太傅說才剛染上風寒,盡早喝藥不會礙事的。江太傅還說晚上要多蓋兩層被子,千萬不能冷著了。”


    因為衛瞻在屋子裏,鶯時有些畏懼,聲音小小的叮囑著。她一邊說著話,一邊偷偷注意著衛瞻的態度。分明他戴著麵具,可鶯時還是感覺到了衛瞻的不耐煩。她也不敢多陪霍瀾音,等霍瀾音將整碗風寒藥都喝光,她便拿著空碗匆匆退了出去。關門的時候,鶯時不由在想:大殿下這麽可怕,姑娘要天天麵對大殿下真是好可憐哦!真希望趕緊來個天神救姑娘於水深火熱才好。


    鶯時一走,衛瞻暴躁地摔了麵具。


    ——因為藥的臭味兒。


    霍瀾音不去招惹他,安安靜靜地摸索著去鋪被子。她惜命得很,把鶯時帶的話記得牢牢的,今晚不能著涼,得蓋兩層被子發汗。


    衛瞻上了炕,拎住霍瀾音的後衣領,將她從土炕裏側拎到近處,一臉嫌棄:“霍瀾音,你知不知道你現在身上有多醜?”


    原先,霍瀾音體香還可以中和藥的臭味兒,如今淤泥遮住了她身子原本的香,再也沒有東西去遮藥味兒。偏偏玉克縣這樣的小地方尋來的草藥也都不算上等,藥的味道也更重一些。


    霍瀾音不懂衛瞻為何對草藥的味道這麽敏感,她也不想去弄懂。


    她乖乖地抱緊被子,可憐巴巴地低著頭,小聲說:“那、那我今天晚上睡在地上好了。”


    衛瞻板著臉:“夜裏會有老鼠在地麵亂竄。”


    霍瀾音嚇得縮了縮肩,越發將自己的身子縮進被子裏,又說:“那我今晚去隔壁林嬤嬤和鶯時的屋子擠一擠。”


    衛瞻繼續黑臉:“咱們可是在扮演恩愛夫妻。”


    霍瀾音怯生生地仰起臉,朝向衛瞻的方向。


    隔著紅綢,衛瞻指腹撚了撚霍瀾音的眼角。眼前浮現霍瀾音眼淚欲落不落的委屈樣子。


    衛瞻鬆了手,朝後躺去。睡覺。


    霍瀾音側耳聽了又聽,聽不到衛瞻的響動。她摸索著去整理被褥。躺下來後,去扯兩層被子把自己裹起來。


    到底是什麽都看不清,動作顯得十分笨拙。磨蹭了好半天,她才將身子縮進兩層被子裏,連頭都一並給蒙住。


    衛瞻欣賞了半天小泥人摸著黑把自己當成蛹一樣裹起來的操作,他將自己身上的那層被子扔到霍瀾音的身上,然後把霍瀾音連人帶被子拉進懷裏。大長腿一搭,搭在霍瀾音的腿上。


    有三層被子裹著,總能裹住藥臭味兒吧?


    哎,還是臭。


    湊合睡吧。累。


    大概是風寒藥的緣故,霍瀾音第二日醒來已經過了中午。她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眼前紅紅的。她反應了一會兒,才想起來自己的眼睛患上了雪盲症。她撐著土炕坐起來,猶豫了一下,解開蒙著眼睛的紅綢布。


    做了番心理準備,她才慢慢睜開眼睛。眼前灰漆漆的,模糊一片。隻能看見大片不同色塊的影子。想象當中的睡一覺醒來就會痊愈並沒有出現。


    雖然早就做好了思想準備,可霍瀾音還是難免覺得失落。


    隱約聽見院子裏有說話的聲音,霍瀾音聽出鶯時的聲音,還有王大娘的聲音。她重新將紅綢蒙上眼睛,才推開窗戶,輕聲喊:“鶯時?”


    “哎!姑……夫人醒了!”鶯時趕忙起來。


    王大娘笑著說:“哎呦喂,你這丫鬟可真不會看眼色。人家恩愛小夫妻,哪裏用你進去幫忙?這是小娘子臉皮薄,想喊自己的男人不好意思呦!幫你家夫人穿衣洗臉的事兒自有他男人來做,你這丫鬟去打打水、端端飯才是正經!”


    鶯時被說懵了。她當然記得眼下一行人撒了謊,她無措地望向霍瀾音,可是霍瀾音的眼睛看不見,哪裏能給她什麽眼色指使。


    “去罷。”衛瞻開口。


    鶯時更懵了。去哪兒了?


    小豆子輕咳了一聲,笑嘻嘻地說:“鶯時你去打水,我去端飯!”


    “哦……哦!”鶯時趕緊應了一聲,又看了霍瀾音一眼,才腳步匆匆地去打洗臉水。


    “看來昨夜娘子睡得不錯。”衛瞻走進房中,彎下腰來,摸了摸霍瀾音的頭。


    霍瀾音一怔,被衛瞻這一聲“娘子”叫得毛骨悚然。


    鶯時端著熱水進來,衛瞻撈出浸在水中的帕子,看著霍瀾音,慢條斯理地擰幹帕子上的水。他扯開蒙著霍瀾音眼睛的紅綢,給她擦臉。


    ……霍瀾音覺得臉有點疼。


    衛瞻立在炕前,即使是給霍瀾音洗臉,也站得筆直,一副高高在上的尊貴樣子。他忽然彎腰,湊近霍瀾音的臉,說:“娘子,你有眼屎。”


    霍瀾音一怔,忽然就紅了臉。


    衛瞻麵具後的唇角輕輕扯出一絲笑,他站直身體,順手將窗戶關上。拿起放在一旁的衣服,瞥了一眼鶯時:“出去。”


    他將鶯時趕了出去,才伸手去脫霍瀾音的衣服,給她換身幹淨的衣服。霍瀾音身上的衣服脫下來,露出裏麵塗了泥的身子。她身上大片的泥已經皸裂,看得衛瞻皺了眉。


    “真醜。”他說。


    霍瀾音剛想說話,衛瞻將她拎了起來,去扯她的裙子。霍瀾音沉默起來,不吭聲了,任由衛瞻給她脫衣服,穿衣服。


    穿戴整齊,霍瀾音扶著衛瞻的手臂走出小房間,去廳中吃飯。農家小院,屋子都很小,裏麵除了一張土炕和一個小櫃子,並沒有能吃飯的桌子。她睡到這個時候,的確餓得很。


    “餓了吧?快吃些東西!都是些農家的飯菜,你可別吃不慣。”王大娘十分熱心。


    “還沒有吃聞著就很香,味道一定很好。”霍瀾音又一次次道謝,才接過鶯時遞過來的筷子。


    衛瞻奪過筷子,緩緩說道:“娘子眼睛受了傷,當然是要為夫喂你才行。”


    “還是不用了,我自己來就好,我可以。”霍瀾音摸著去搶回筷子。


    “不成,不成。這是為夫應該做的。”衛瞻語氣很慢,也聽不出情緒。


    王大娘掩嘴笑,覺得小兩口真恩愛!


    霍瀾音卻渾身不自在,不知道衛瞻葫蘆裏賣的什麽藥?昨天不是因為她亂叫還發了脾氣?


    每當衛瞻不緊不慢的語氣說著聽不出情緒的話,霍瀾音都覺得有點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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