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瀾音有一瞬的失神。不像大家閨秀嗎?可她的確不是什麽大家閨秀。就算曾經是,也是假的。她都快忘記了昔日閨閣中的琴棋書畫茶酒花。


    如今的她變得讓她自己都要認不出,那個端莊溫婉的周瀾音定然想不到有一日她會變得這樣輕挑、心機。


    可是矮在塵埃裏的底層卑微者沒資格端著身段,總要麵對現實。


    心裏閃過一絲自嘲,霍瀾音臉上卻是一點沒顯出心裏的百轉千回。她微微低著頭,軟聲軟語:“殿下,我肩背上的泥可幹了?”


    “怎麽?”衛瞻問。


    霍瀾音雙手交疊搭在腹前,向下遮著,小聲說:“想、想靠一會兒。”


    衛瞻視線下移,落在她交疊的一雙柔荑。


    聽不到衛瞻的回應,霍瀾音顯得有些局促不安,越發放低聲音:“冷……”


    衛瞻這才抬眼看了一眼霍瀾音的側臉,他伸手握住霍瀾音交疊的小手——冰涼冰涼的。


    因為她吃了太多治療衛瞻的藥,藥物作用讓她的身子溫度比常人高一些。這倒是頭一遭她手心的溫度比他低了這麽多。


    衛瞻再次頗為嫌棄地瞥了一眼坐在腿上的泥人兒,勉為其難地握著霍瀾音的肩膀,讓她靠在胸膛。他扯了扯玄色的鬥篷,稍微搭在霍瀾音的上身。他略微彎腰,將蓋住霍瀾音雙腿的鬥篷扯開,露出她一雙修長纖細的“泥腿”,繼續烤著火。


    霍瀾音在衛瞻懷裏縮了縮身子。真的冷,冷得她都快要凍僵了。


    衛瞻垂眼看向懷裏的小泥貓兒。小泥貓兒髒兮兮,凍僵了縮在他的懷裏。雖然髒了些,可是瞧著真的乖。


    衛瞻摸了摸她的頭。


    淤泥完全遮不住霍瀾音婀娜的好身段,衛瞻的目光光明正大遊走於霍瀾音全身。他視線上移,落在霍瀾音蒙著眼睛的紅布。衛瞻皺眉,忽然覺得自己有些欺負人。


    他扯了扯鬥篷,將霍瀾音的胸口和腰臀遮了。


    他問:“音音,你可有閨名?或者小字?”


    霍瀾音搖頭,聲音有些發悶:“沒有的,家人叫我名字多些。”


    霍瀾音身上的淤泥蹭在衛瞻的胸膛,衛瞻用指腹抹去一塊淤泥,慢條斯理地塗抹在霍瀾音的鎖骨之下。他問:“泥泥如何?”


    他不等霍瀾音回答,又慢條斯理地重複了一遍:“泥泥。”


    “殿下又取笑我……”霍瀾音低著頭,指尖兒摸索著去摸胳膊上的泥,卻不小心使得搭在肩上的鬥篷滑落。


    滑下去的鬥篷內側沾著大片淤泥,看得衛瞻忽然暴躁開口:“別亂動。”


    霍瀾音身子顫了一下,緊接著僵在那裏,一動不敢動。她蒙上了眼睛,衛瞻看不見她的眼神,卻莫名想象得出她那雙明豔的眼眸中此時驚慌失措的可憐樣子。


    那股子暴躁莫名消退了些。


    衛瞻重新拉動鬥篷搭在霍瀾音的身上,他用手背貼在霍瀾音的冰涼的臉頰,然後皺著眉撿起一些枯枝扔到柴火堆,又攪了攪,讓火堆燒得更旺一些。


    做完這些,他無意間一掃,發現蒙著霍瀾音眼睛的布條濕了。


    哭了嗎?


    “哭什麽?”衛瞻冷著臉問。


    霍瀾音使勁兒低著頭,也不吭聲。


    衛瞻捏著她的下巴抬起她的臉,看著眼淚逐漸濕透紅布條。


    “說話。”


    “怕……”霍瀾音小聲啜涕,“怕眼睛再也看不見,身上還帶著香……殿下會嫌我麻煩,把我丟在半路……”


    她小聲地嗚咽,想忍又忍不住。蒙著眼睛的紅布逐漸濕開。


    “香些沒什麽不好,音音的體香讓孤很是喜歡。”衛瞻望著霍瀾音,語速很慢,“就算瞎了,也有好處。”


    霍瀾音疑惑地抬起頭,輕輕搖頭,不信衛瞻的話。


    麵具後的衛瞻忽然笑了一下。然後他摘下了麵具,抬起霍瀾音的臉。隔著一層紅布,去吻霍瀾音濕了的眼。


    霍瀾音有些意外,身子僵了僵。


    衛瞻舔過霍瀾音的鼻尖,舔舐那粒小小的美人痣,猶如狼吻。


    他最後才吻上霍瀾音嬌豔柔軟的唇。


    輾轉廝磨。


    霍瀾音忽然變得手足無措起來。


    床笫之間,衛瞻大多都戴著麵具。他吻她的次數屈指可數,不多的記憶裏,他幾乎不曾這樣溫柔過,永遠那樣強勢占有。


    霍瀾音搭在腿上的手無措地抬起來,她想抓住什麽,卻茫然地不知道要抓住什麽。


    在衛瞻輕咬她的舌尖時,霍瀾音心裏亂糟糟的,又慌又亂。她抬起手,緊緊攥住了衛瞻的衣襟。


    衛瞻忽然退開。霍瀾音有些沒反應過來,她微微仰著臉,臉頰染著一絲紅暈,就連嬌豔的檀口也微微張著,露出裏麵濕軟的舌。連氣息也是亂的。


    衛瞻瞥了一眼霍瀾音攥著他衣襟的小髒手,收回視線。


    “孤還沒有廢物到連個女人都護不住。”他湊到霍瀾音的耳邊,“但是你要乖一點。”


    霍瀾音仰著臉,軟軟地出聲:“音音還不夠乖嗎?”


    衛瞻眯起眼睛,審視這個不惜舍棄過往教養而尋求庇護的柔弱女人。


    霍瀾音攥著衛瞻衣襟的手微微用力,她睜開眼睛,隔著蒙眼的紅布,努力去看,尋到衛瞻隱約的輪廓。她抬起頭,嚐試著湊過去,主動送上她的吻。


    唇齒相碰,軟的不止是唇舌。


    衛瞻回之以吻,用盡溫柔。


    外麵的風呼嘯洶湧,柴火堆劈啪作響。簡陋破舊的狹小角落裏,美人在懷,鐵漢柔情,延續綿長無盡的擁吻。


    一個多時辰之後,霍瀾音才攥著衛瞻的衣角從西屋走出去。霍瀾音穿戴整齊,看不出衣服下麵的身子塗了一層泥。衛瞻身上的鬥篷卻不見了,身上的衣服沾著些泥。


    鶯時一下子站了起來,仔細去看霍瀾音的神情。


    小豆子和奚海生不在這裏,又去了縣中。林嬤嬤和江太傅已經吃過粥。火堆上駕著的鍋裏是早就煮好的粥。


    林嬤嬤聞了聞,說道:“太傅的法子果然有用,眼下我是沒有聞出夫人身上的那種香味。而且也瞧不出端倪。”


    江太傅點點頭,說道:“眼下是沒有,隻是不知道這方子能抗多久,若是騎馬不知可否遮得住。”


    鶯時已經手腳麻利地盛了兩碗粥,說道:“還是先吃些東西,熱熱身子。”


    她用雪水擦洗了木桶,也知道雪水和泥土混在一起的泥水有多涼。她心疼霍瀾音現在肯定很冷。雖然她心疼得要命,還是要守規矩地先將熱粥遞給衛瞻。


    衛瞻沒伸手去接。


    鶯時也不敢多話,將熱粥放在衛瞻麵前,趕忙再盛了一碗熱粥遞給霍瀾音。


    “姑娘,小心燙。”鶯時叮囑。


    霍瀾音雙手捧著粥碗,隻覺得熱氣從手心傳遍全身,哪裏還會嫌棄它燙手。


    “姑娘,給您勺子。”


    霍瀾音伸手摸索著接過鶯時遞來的勺子,小口小口地吃著熱粥,沒多久,將一整碗熱粥都吃進腹中,這才覺得整個身子暖起來。


    這剛一暖和起來,霍瀾音急忙低著頭,雙手掩口,一連打了幾個噴嚏。


    “他們兩個去做什麽了?”衛瞻問。


    江太傅道:“讓他們去縣中采買些藥和食物,再換幾匹馬。”


    “不必。我們進城。”衛瞻道。


    “可是這裏距離陽遙郡不算遠,其實沒有必要……”


    “咳咳咳咳……”霍瀾音掩著口一陣咳嗽。


    江太傅看了霍瀾音一眼,頓時了然。他搖搖頭,但笑不語。


    小豆子和奚海生很快回來,江太傅又交代一番,兩個人又折回玉克縣,按照江太傅的意思,編了個淒慘的故事。


    趁著夜色,一行人進了玉克縣,沒有去客棧,直接去了小豆子和奚海生提前打好招呼的農戶家。


    “……我們都已經聽說了!這些土匪簡直就是天殺的!夫人不要擔心,玉克縣一向太平,那些人不會追過來。你和你相公暫時住在這兒,等天亮了再走!”


    “多謝大嫂……”霍瀾音真誠地道謝。


    然而……


    其實她根本不知道小豆子和奚海生提前編了個怎樣的淒慘故事。


    王大娘有些奇怪地看了一眼戴著帷帽的衛瞻,她早就被小豆子編出的故事感動得稀裏嘩啦,不過她看見衛瞻杵在那裏還是有一種莫名的畏懼感。心裏不由想:壯得像牛犢子似的,不愧是敢和土匪拚命護媳婦的!


    她拉著霍瀾音說話:“哎,我都聽說了。妹子當真找了個好男人。你相公為了救你毀了容也是不容易!我家那口子要是遇到土匪肯定扔了我們娘倆轉身就跑!”


    霍瀾音默了默,順著大王娘說:“是,我相公對我很好。”


    衛瞻看向霍瀾音。


    “不多說了,這都這麽晚了,你們也趕緊歇著。我也要回去歇著了。廚房在西邊,你們要用什麽就用,不用客氣!”


    王大娘倒也不是爛好心隨便大方,而是小豆子給了她足夠的錢銀來借宿。


    霍瀾音再次道謝。她回過頭,朝衛瞻伸出手:“相公,我們進屋去了。”


    相公。


    衛瞻慢悠悠地舔了一圈牙齒。朝霍瀾音走過去,小心翼翼地攙扶著她進了屋。


    王大娘摸了摸懷裏小豆子給的銀錠,美滋滋地回屋睡覺。


    進了屋,衛瞻剛剛的體貼頓時消失不見。他捏著霍瀾音的手腕,大步朝土炕走去。霍瀾音什麽都看不見,還是在布置完全陌生的房間裏,走得跌跌撞撞。


    衛瞻將霍瀾音拉到土炕上,霍瀾音剛在炕邊坐下,就被衛瞻壓著肩膀推倒在土炕上,壓在她身上。


    霍瀾音懵了,完全不知道衛瞻為什麽突然發脾氣。


    “再亂叫一遍。”衛瞻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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