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樾,」潤玉仍是這樣喚他,幹幹淨淨、冷冷清清。不雜一點私怨、不摻分毫多憐。他的聲音平淡低柔,像溫度正宜的泉水。「過來。」


    茶煙聚散,遮住潤玉疏離出世的眸光。棠樾抬眼望他時,望不穿迷霧下對方真正的神情。他有些忐忑地靠近一些,垂手牽住潤玉袖角的一寸雪白。


    他太小心了,又太過雀躍了。胸膛裏翻滾的心髒狂跳聲震徹耳膜。但他又十分內斂,百般壓抑,勉力不至於讓眼中沉濃的情與欲滿溢出來,隻容它們壓在心底翻覆沸騰。


    「伯父。」他說,「我……」


    他已徹徹底底地染黑了,字字皆虛,唯剩無言。


    「不必說,我都知道。」潤玉淡淡地接過話,「謊言換來的,隻是謊言。」他似是感嘆著什麽,很微妙地笑了。


    順應天道捲入姻緣劫中,可以輕而易舉地延後天劫,算是一個以毒攻毒之法。當日潤玉並非沒有看穿對方的算計,隻是順水推舟,完成心願罷了。


    但建立在虛假上的一切排布,最後都會因其本質的不真實性而轟然坍塌。


    他唇邊還有未褪盡的笑意,顯得猶為的不真實。棠樾怔了怔,忽而有一股莫名的感覺從中而生——伯父明明就在他麵前,卻好似隔了千世百世、萬丈紅塵。


    他仿佛不在此方世間,那種幾乎隨時可以飄渺而起的感覺,分外攝人心魂。


    「伯父……」棠樾的聲音輕而微顫,他伸手去觸潤玉的手,碰到一片觸之生溫的細膩肌膚。但不知為何……他就是覺得這不屬於他的伯父。


    手的主人輕輕地回握了他一下,他聽到潤玉清淡平和的聲音。


    「正如你的母親所言,你有足夠的能力勝任許多職位,有足夠的能力做輔弼新王的一把淬血利刃。她意在此——但我仍要問你,你可願留在天界此刻回頭尋覓人間的安寧,尚且來得及。」


    棠樾目不轉睛地凝視著他,回道:「樾兒一念成癡,已無處回頭。」


    「你手段頗深,敢為常人所不能為。倘若真心效命君前,我並不擔憂。」他沒有提若非真心又如何,似是覺得也沒必要說得詳盡。


    潤玉拍拍他的手,神情中有一種淡漠的疏離,他的聲音也很淡,像一縷煙。


    「你展翼之地,不該囿於方寸間。心有智計,更不該全施為在兒女情長之上。」他頓了頓,繼續道:「樾兒,你先出去吧。」


    這是他第一次這樣叫他,也是唯一一次,或許更是最後一次。


    還未等棠樾出聲,天帝陛下單手掐訣,一道蔚藍光波從周身掃過,將白衣少年震出殿外。在周圍獵獵的風聲中,棠樾看到潤玉站起身走向大殿中央——他此刻站在璿璣宮外,聽到凜冽寒風的陣陣呼嘯,望見更高遠的穹頂中,湧現出漆黑如墨的色澤。


    墨色被雲層撕扯、拉拽,破碎在一段一段的雲絮之中。雲絮間時而隱現的紫電光芒,透出一股來源自天道本源的意念。


    飽含大道意念的劫雷,道道劈散血肉、叩問心魂。此刻璿璣宮天頂上盤旋的紫電神雷,其威勢足以震動六界。


    白晝換夜,雷聲滾滾。


    驟然間,一道通天徹地的紫芒劈亮黑暗,一道流轉著大道意念的天雷猛然從天際撲下身來,撞入璿璣宮的宮殿之內。將外殿的死物撞得粉碎,直直地轟落在天帝陛下身上。


    天地翻湧,萬事萬物都向這一點奔來,洪流浩蕩,六界震徹。一切阻礙,皆在雷霆下碾作飛灰。


    瓦礫傾塌,塵灰漫漫。通天紫電劈入一襲雪白的衣,破出轉瞬即逝的焦黑痕跡。來自天道的雄渾叩問,在穹宇間轟然炸響,再深埋入天帝陛下五千年磨礪下已至圓融的心境中。


    九天雷霆之力,力逾萬鈞。潤玉接下一道天雷,單手撐住璿璣宮熟悉的地麵——已皸裂出密密細紋、幾欲粉碎的地麵。


    有血滴落。


    潤玉抬手拭去唇角的一點猩紅。閉目又睜,神情仍很平靜。他微微抬首,目光掃向遠處。


    ——棠樾便在這目光中滯住呼吸,一種極度的渺小感,以沒頂的氣勢衝進他腦海。隻讀閱了這目光一二分,竟連拔足撲到他身邊的力氣也沒有。


    他的伯父,心在六界眾生,誌在寰宇無窮。那些骯髒的私慾、卑微的癡念,根本不足以為他染上塵埃。


    他猛然有一種夢醒之感。


    劫雲滾滾。


    一道淡粉身影出現在棠樾身側,一把藏鋒於萬載寒冰中的雪白長劍,由他的母親親手持劍,交遞到他手中。


    畢竟是經歷過更多世事之人。錦覓遙望天際,對棠樾道:「小鷺……已至今日,莫要讓小魚仙倌失望。」


    棠樾握緊劍柄,指骨攥得發白。他抬起頭,恍覺這逼命而來的漫天神雷,像是史官倏忽落下了極狠辣無情的一筆。


    「棠樾。」他鄭重自稱,隻手融去長劍外的鎖劍寒冰,向著斷壁殘垣中的一抹雪色,驀然按劍行禮。「——願為天帝陛下,滌盪諸惡,效死於前。」


    ……


    潛淵殿。


    「讓開!」


    墨色長劍閃著幽幽冷光,從劍刃上迸出一道刺骨寒芒。墨鯉一手執劍,劍尖在地上拖曳出醒目劃痕。另一手凝起靈力,抗衡殿中所布封印。


    劍鋒抵住守門天將冰冷發亮的甲冑,墨鯉黑髮高束,眸中騰起近乎暴怒的火焰。但他手腕仍穩,劍刃隻精準切進銀甲中,距他氣管咽喉,仍有半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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