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鷺,」她說,「你的將計就計,向來用的滴水不漏。可你騙得是誰你以為,他憑什麽不追究你用姻緣劫這三個字設計他」


    隨著宮門的開啟,光芒如浪潮般從新任花主的身後湧現出來,將她側臉的輪廓鍍上雪白的光暈。她微微抬頭,居高臨下道:「隻因為他寬容嗎」


    她的笑意裏帶著嘲諷的寒氣,聲音卻輕得好似一股一觸即散的薄煙。


    「小鷺,別傻了。」


    隨著這一聲的悠然下落,才剛剛站立到門前的仙侍恰好出聲通報。


    「陛下請棠樾公子到璿璣宮。」


    棠樾沒有看傳旨的仙侍,而是注視著他的母親。久被封印的蒼鸞得見天日,宛若從最黑暗處裂出一道血色的光,前路渺渺,一眼望去,依舊艱辛而漫長。


    他起身向錦覓行禮,脊背挺拔的少年如一塊質地冷而堅的翡翠,靜無聲息地、沉如磐石地折下腰,低下頸項。


    「多謝母親教誨。」


    若當年,年幼的白鷺未曾觸過天帝陛下銀白的袖擺,未曾眷過他眼角的一寸溫柔。或許他真的可以甘心做一隻潭中水鳥,一世平庸,甘心隻追隨著伯父的背影,跌跌撞撞地奔跑下去。


    可惜。沒有那些空無一物的假設。他不能暢快地笑,不能把所愛肆意地擁入懷抱,不敢出言吐露愛意,更不敢展露獨占的欲望。棠樾一生隻這一次動心,這一次動心,賠進去漫漫一生。


    就算這些一廂情願的癡戀,隻是一場幾千年不醒的、遍布痛楚的夢境。可如果對方不是潤玉,他連痛楚也感受不到。


    棠樾步出宮門,走向已在夢中行過無數遍的璿璣宮。他神情如故,臉上是一派純淨如赤子的麵具,但他自己知道,這顆藏在白衣下的心髒,是如何被占有欲擁抱紮根,被卑微不堪的癡望塗滿黑色。


    棠樾閉了閉眼,屈指敲響了璿璣宮的門。


    與此同時,酆都。


    一道燃燒著火焰的身影猛然墜入萬鬼行刑之所,墜入烹炸惡鬼的油鍋之中。瑞獸鳳凰一聲鳴叫,傷痕累累的雙翼在泥犁地獄溢滿沉重鬼氣的油鍋中揚起,勉力低飛而起。原本流光溢彩的鳳羽被一層層血液浸透、幹涸、再浸滿新血。


    血液滴答。澆進沸騰的熱潭中。


    鳳凰之翼已皮毛骨骼連筋斷,剛剛低飛而起後稍稍一滯,又猛然重新墜入熱潭油鍋。鳳凰一聲悲鳴,在萬鬼同哭、四野哀嚎之中掙脫出來。


    二十七次。


    二十七次墜落,流幹鮮血的羽翼泛起麻木。他已感受不到痛。當鳳凰真身終於穿過這片散發著幽幽鬼氣的熱潭時,他最後一絲力氣也被徹底拔幹。


    旭鳳躺在泥犁地獄第九層與第十層的間隙中,抬眼望著已爬過的刀山、趟過的火海。他看到無數惡鬼在刑罰中化為灰燼,想到五千年前,往事種種。


    黑髮發梢燃起一絲焦糊的味道,他沒有去管,而是偏過頭看向地藏王菩薩駐在第九層的化身蓮台,旭鳳嗓音低啞地問道:「還有多遠」


    「行程過半。」


    旭鳳不再說話,隻是仰望著第十層的慘象。他渾身衣衫破碎,遍布傷疤,新血隨處湧出。但他毫不在意,而是抬起手,探向更高遠處——或許是更深冷處。


    無間地獄,無盡血海,萬道苦刑,滾滾而來。


    昔日的火神二殿,熾若烈焰、宛如驕陽,何時有過如此殘破不堪的模樣實在是太狼狽了……旭鳳的手背慢慢落下,遮住了眼眸,擋住了視線。


    不能讓兄長知道。他想。


    聽說,越過地獄,踏遍酆都。就可以取到酆都至寶,積累了大功德的地藏本願珠。


    擋一切劫數,避一切災難,渡一切苦厄。


    旭鳳從這條狹窄縫隙中爬起來,他的目光望向更遠的地方,身後是地藏王菩薩的一尊身外化身。


    「我正在還不能回答你。」旭鳳道,「我也不知道我究竟為什麽要這麽做。」


    周圍寂寂無聲。


    「但我知道,我不這麽做就會後悔。我這一生,悔過的事情數不勝數。現在,我不想再後悔了。」


    話音未落,一道火紅身影衝破阻礙,奔向無邊無際的苦難。鳳凰身上已被血跡沖刷得看不出原貌,若非這是泥犁地獄,他早該死了——地獄不同,這是受苦的地方,死才是解脫。


    往事翻覆,他不能解脫。


    瑞獸鳳凰,非梧桐不止,非練實不食,非醴泉不飲。可酆都三千裏,地獄十八層,又有何處是他容身之地


    無處可棲。


    無枝可依。


    ☆、塵煙


    他看到一個纖瘦而秀拔的身影。


    銀白的□□覆在身上,勾住微顯單薄的雙肩與脊背。逆著從窗子間隙漫出的晨光,能隱約見到他白衣下窄瘦的一截腰身。


    潤玉低頭讀閱一份文書,長發順著肩頭柔柔地滑落下去,懶倦地伏在他背上、垂在他身側。那雙蝶翅般的鴉睫,恰到好處地溶在他垂眸閱卷的溫文神情中。


    傳言皆說當今這位應龍天帝,忘情而近似無情。但真正麵見過天帝陛下的人,卻沒有一個敢為無情二字蓋棺定論。


    棠樾站在他麵前,長身玉立,似一株初長成的鬆。


    他沒有出言打擾,而是在等潤玉放下書冊,轉過目光。


    最後一冊被禦筆批閱過後,潤玉合起奏章,將之放置在案側,但他沒有看向棠樾,而是望向手畔飄起的茶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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