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方沐陽前世生活的那個世界上,科舉製度延續千年,形成了一套嚴格的選拔人才的製度。跟她前世的那套東西相比,北齊和南楚奉行的科舉製度隻能算是初級版本,還有很多不夠完善的地方。當然這個方沐陽是肯定不會說的,不然又是自己打自己的嘴巴,她隻挑了針對齊三問題的稍微露了點。


    “也是我自個兒瞎想,兩位,您看我家老嶽父,那是真正做了學問的人,好像以前也考過秀才的,考上沒考上的我忘記了。可你要他去做官,那就是害人了。我家那個老嶽父,談詩論詞寫寫字兒,都行,你問問他,知道怎麽做飯不?分得清鯉魚鯽魚不?他都不知道,這樣的人,怎麽去做一個縣的主官呢?那不是害老百姓嗎?”方沐陽斟酌了一下,還是踩一踩自家嶽父比較安全。


    老方姑爺正收了書吩咐下課,忽然打了個響亮的噴嚏,心想這天快寒了,別是著了風寒吧……


    齊三和齊六想了一下,不由有些微窘,好像,他們倆也不會做飯,不過能分清鯉魚鯽魚。齊三點頭,齊六親自執壺斟水,示意方沐陽接著說。


    “可是做主官,尤其是像一個縣的縣令大人,您想想,那可不是做飯那麽簡單的。什麽水利啊、農事啊、亂七八糟的事情多得很,就是逢三六九放告的時候,有人打官司,多少也得懂刑律吧?”


    齊三搖搖頭:“這個你就說錯了,但凡讀書人,必然是懂刑律的。哪個沒讀過大齊律呢?”


    方沐陽也搖頭:“但是懂是一回事,會不會判又是一回事了。那什麽,計劃跟不上變化,要靈活應對處理啊!比如說吧,金江大水,淹沒了田地,要組織救災,該怎麽辦?”


    齊三想了想:“自然是等朝廷的賑濟和恩旨了。”


    方沐陽譏笑。這才是真實的何不食肉糜呢!


    “請問三少,什麽樣子算大災,是由朝廷賑濟的?上報到朝廷要多久?朝廷分派又要多久?賑濟糧到瑞昌又有多久?能落到災民手裏的能有多少?”


    這個問題的確把齊三齊六都給難住了,後頭李全衝著方沐陽擠眼睛,示意他不能繼續說下去了。


    方沐陽也覺得自己順口一說地,說得有點兒過了,歎了口氣頹廢道:“兩位別想了,是我一時無狀,出口不太妥當。隻是當年瑞昌真的是太慘了,本來隻有一季的災。愣是鬧了兩三年。死了不少人。想起來心慌。”


    眾人這才想起來,他就是那年瑞昌鬧災才被賣給方家做贅婿的,不由多了幾分同情,齊三也搖頭道:“罷了罷了。不怪你,隻是照你這麽說,我倒是糊塗了,難道讀書人不能當官了不成?”


    這位鑽牛角尖了,方沐陽趕緊道:“那倒不是,當官的必須讀書,隻是有些方麵,從書裏也求不到,嗯。怎麽說呢?專業的人做專業的事。”


    齊三咂摸了一下,還是沒太明白,外頭李力敲了敲門進來稟報道:“三少,李管事過來了,說是事情已經辦完。該回府了。”


    齊三歎了口氣,懊惱地嘟囔道:“真是沒天理!”


    說著就向方沐陽訴苦:“你說冤枉不冤枉?又不關我們什麽事兒,他們家小姐沒體統,掉進了池子裏頭,少爺沒規矩,拉了我們兄弟去喝花酒,倒連累我們倆關書房。今兒要不是硬討了這差事,還出不來呢!”


    這話沒頭沒腦的,方沐陽哪裏敢接話,隻是嘿嘿傻笑。


    齊六拉了齊三一把,低聲喚“三哥!”


    齊三這才沒多說了,隻是問了方沐陽幾個住在哪裏,說過幾天再找他玩,這才跟著李管事走了。


    他們走了,趙晨蔣信跟著進了屋,蔣信看著方沐陽滿是笑意:“小方姑爺,哪兒認識的貴人啊!看不出來你還有這大造化呢!”


    方沐陽拱拱手:“您抬舉了,以前在瑞昌見過一麵罷了,誰知道人家還把我們這樣的小人物給放在心上呢?”


    他自貶,聽在蔣信耳朵裏頭卻是說不出地舒坦,心裏更對這馮麻子誇了又誇的小方姑爺看重了兩分。也懶得挪動,幹脆就在這酒樓設宴,叫人去請了兩個哥哥過來,好生招待小方姑爺。


    定州三虎是三個人,風流虎蔣信行三,霸王虎鄭鐸行二,老大笑麵虎劉奎,都是定州城的大混混,不止控製著定州碼頭,連帶定州城私下裏的賭館、伎樓都控製著五分之四,官麵兒上也有交情。早些年霸王虎犯了事,跟馮麻子在同一個石場打過石頭,交情很是深厚。


    本來馮麻子托付過來的事兒,他們自然盡心。隻不過聽說金幫的老大是個半大的娃,難免就看輕了兩分,所以兩個老大都沒出麵,隻讓老三出麵應付一下。誰知老三說這小方姑爺跟李府的貴客也有交情,而且還頗為熟稔的樣子,兩人這才上了心,急忙趕了過來。


    這樣的應酬,本來方沐陽是極不喜歡的,可是沒辦法,人在江湖飄嘛,就得按著規矩來。一頓飯吃到了掌燈時分方才散了,方沐陽和趙晨都喝了些酒,趙晨還好,方沐陽是醉眼迷蒙,已經睜不開眼了。


    回了客棧,方平安一見就怪趙晨:“怎麽讓她喝了這麽多?”


    趙晨也不好答話,加上醉了,隻是嘿嘿直樂。


    方平安沒辦法,打發小二做了醒酒湯,親手服侍方沐陽喝了睡下。又怕她喝醉了說出不該說的話來,連碧草都攆出去了,親自在旁邊陪了一夜。


    次日清晨方沐陽醒來的時候,便瞧見方平安趴在床邊,心裏挺感動的,忙推了推她:“也不怕著涼,趕緊上來睡!”


    方平安迷迷糊糊地抬頭,見她醒了,忙問:“你醒了?頭疼不疼?想不想喝水?你說你也是,一個女兒家,喝那麽多酒幹什麽?真當自己是男子漢了?萬一喝醉了,說漏了口,你說該怎麽辦?你在外頭行走,也不多留個心眼,要是讓人占了便宜,往後你怎麽著才好?”


    方沐陽本來就頭疼,聽她這一嘮叨,哪兒還敢多說什麽,忙接了方平安遞過來的茶盞小口喝著,聽她說到往後怎麽辦,忍不住一口茶嗆在喉嚨口,咳嗽起來。鬧得方平安上前又是拍胸口,又是撫後背的,忙活半天。


    這孩子是真缺心眼還是假缺心眼啊?有時間關心方沐陽的往後,怎麽不關心關心她自己呢?不過方沐陽還是很感動的,至少比以前的聖母病好得多,就行了。


    鋪子的合約趙晨已經跟李府的人簽了,租金一年一百六十兩,三年一付,定州三虎做中人。今日趙晨一早就起來去辦了,想來頂多中午也該完事了才是。


    方沐陽想,等到趙晨回來,他們就該收拾收拾回瑞昌了。


    尼瑪定州這地方太凶殘了,“祝英台”的事情不提了,那兩個齊家少爺,身份肯定不低,碰上了就沒好事。在災難發生之前,趕緊跑路是正經,趨吉避凶嘛,動物本能。


    方沐陽森森地覺得,遠離大人物,過好小日子才是正經。


    但是她顯然忘記了神馬叫天意,神馬叫孽緣,就是說她呆在客棧哪兒都不去,麻煩一樣會來找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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