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麽?”洛冰顏有些沒有抓住徐離言語中的意圖:“你要給我講故事?”


    徐離笑了一下,隻是這笑容之中掩藏著無盡的滄桑與悲涼,這種異樣的情緒似乎很少會出現在徐離身上。


    徐離的目光凝聚在洛冰顏那泛著淺紫色的眸子之上,在十多年前,他也曾經看到一雙相同的眼睛,這雙眼睛裏蘊含了太多的故事。


    慢慢地,徐離心思勾動,幽幽地講述起來:“在很久以前,有一個小男孩還有他的朋友,他們兩個很聰明,非常聰明。有一天,小男孩想要請他的朋友去看電影,但是出於小孩子遊戲的心態,他不想簡單地將電影票給他的朋友。於是,他決定跟他的朋友做一個遊戲。”


    “徐離......”洛冰顏察覺到徐離的情緒不太對,但是卻被徐離抬手止住了後話。


    “你聽我繼續說......”徐離雖然是對著洛冰顏說話,但是眼睛卻沒有看向洛冰顏,而是盯著走廊盡頭地麵的角落處,眼睛眨都不眨,似乎已經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講述之中:“在放學之後,小男孩找了個機會,悄無聲息地用雙麵膠將電影票粘在了朋友的後背上。然後跟朋友說,他在教室裏藏了一張電影票,隻要朋友能找到,就能去學校對麵的電影院看電影。說完,小男孩就先行去了電影院,隻留下他朋友在教室裏找電影票。”


    洛冰顏越聽越感覺不對勁,徐離的語氣雖然很平穩,幾乎沒有起伏。但是那種完全沒有感情色彩的講述方式總是給洛冰顏一種恐怖詭異的感覺。


    “平時,小男孩都會跟朋友玩一些小遊戲,因而他的朋友確定教室裏一定有一張電影票。可是,他找遍了各處角落卻依舊沒有發現電影票的所在。眼看電影開場的時間愈加臨近,小男孩的朋友開始變得焦急起來。突然,小男孩似乎想到了什麽,他剛準備去摸索自己的後背,可他身後卻傳來一個小女孩的聲音......”徐離的目光陡然落到洛冰顏臉上,在二人對視之間,洛冰顏從徐離眼裏看到了悔恨與憤怒:“小男孩的朋友讓小女孩不要說話,但是小女孩不明所以,還是指著小男孩的朋友的後背,說他的背上有一張電影票。”


    說到這裏,徐離的喉結出現了一個吞咽的動作,他的眼皮跳動了幾下,就好像神經反射下的肌肉抽搐。徐離輕輕地吸了一口氣,似乎想要安撫快要跳出喉嚨的心髒,終於他的瞳孔猛地一收縮,說出了最後一句話:“後來,小男孩的朋友設計殺死了小女孩。”


    洛冰顏的臉上浮現出訝異和不解的神色:“他幹嘛要殺人?”


    “因為他覺得小女孩的行為讓他變成了一個蠢貨。”徐離的表情不再變化,恢複了起初平靜如水的狀態。


    “這......這是什麽邏輯?就因為提醒了他一句,他就要害人性命?”洛冰顏對這種病態的邏輯有近乎本能的厭惡,而她更加想要知道的是,為什麽徐離要給她將這麽一個讓人感覺到不適的故事?


    洛冰顏抹了抹臉,希望將這個違背自己對世界認識的故事驅逐出腦海之中。在此之前,她還以為徐離是要跟她講什麽重要的事情,結果就是這麽個堪稱惡心人的故事?


    正當洛冰顏有些惱意的時候,她注意到徐離臉上沒有絲毫歉意或者取笑的意思。她愣了一下,意識到徐離並非講這個故事來當作玩笑或者一些別的娛樂目的,而是真的想要自己傾聽這個故事。


    “你到底想要說什麽?”洛冰顏沒有躲避徐離的目光,而是反問起來。


    徐離抿了一下嘴唇,露出一絲遲疑的表情,但是最終他還是問出了那個掩藏在心裏多年的問題:“如果你是那個小女孩,你會怪小男孩嗎?”


    洛冰顏怔住了,一時沒有反應過來:“是那個小男孩,不是小男孩的朋友?”


    “對!就是那個想要做遊戲的小男孩,如果他不把電影票貼在他朋友背上,小女孩就不會死了。”徐離的聲音逐漸低沉下去,就好像這個沉重的話題。


    如此一個不合常理的問題落到洛冰顏耳朵裏,給她造成了一時的迷惑。要說小男孩一點兒責任都沒有,可一切的起因都是小男孩一時興起的玩了所致,即便他根本沒有預計到之後的發展。或者,準確來說,任何一個正常人都無法想到事情會朝著那樣的方向發展。


    麵對洛冰顏的沉默,徐離露出一絲苦澀的笑容:“不知道嗎?或許他是該負起責任的吧?”


    “所以,他是一個好人嗎?”洛冰顏的眸子裏閃爍著求問的光芒:“我是說那個小男孩是好人嗎?”


    “你......”這下輪到徐離不知道該如何作答了。


    他是一個好人嗎?多麽樸素而幼稚的問題啊!小時候,孩子們會將人群粗暴地分為好人與壞人。等他們長大了,自覺這種分類顯得幼稚可笑,世界上很多東西並非非黑即白的,單純地以好壞評判一個人是狹隘的。


    可是,麵對這個幼稚的問題,徐離的心髒卻仿佛受到了無與倫比的重擊。他微微低下頭,眼中盡是迷茫之色:“他是好人嗎?我好像不知道了。”


    ......


    濱江某包間裏,一桌中年模樣的男男女女觥籌交錯,場麵極為熱鬧。但是,在聚會角落處,一臉陰沉的言冉喝著悶酒,根本就不參與老同學們的酒局。


    這次聚會是他大學的同學會。原本言冉是要在拿到綜管部總經理的位子後,在老同學麵前好好地炫耀一番。可是現在綜管部總經理的位子暫時還沒有穩當,徐離的事情也被攪黃了,言冉心裏自然不快。若非早就答應過來,依著他的性子肯定是不來的,喝悶酒有什麽意思?


    言冉的存在在整間屋子都顯得格格不入,終於有個老同學發現了言冉的異樣,端著小酒杯笑眯眯地過來摟著言冉的肩膀:“言冉,怎麽回事啊?也不見你說話的。前幾次的聚會,你可是炒熱氣氛的那個啊。”


    “沒什麽事,遇著一些不順的事情。”又是一杯酒入肚,換作之前,言冉舌尖能感覺到酒水之中的醇香,可如今,他隻覺得滿口辛辣,而且開始頭暈腦脹起來了。


    “哦?”老同學也是一飲而盡,隻不過他的狀態就比言冉要好上不少了。喝酒也要看心情的,心情好,那是千杯不醉,心情差,幾杯下肚,就開始暈乎了。


    將空酒杯放到桌子上,老同學頗有興趣地打聽起來:“有什麽不順心的事情啊?方便的話,跟我說說,萬一我還能給你出出主意呢。”


    說實話,這個老同學看上去一副為言冉排憂解難的做派,實際上心思可沒這麽好。前幾年,言冉一路高升,在同學聚會上出盡了風頭,這次好不容易逮著言冉撞上事兒了,他心裏說是沒有幸災樂禍,那是不可能的。要是再能問出些能讓言冉丟臉的事情,那便是再好不過了。


    若是平時,言冉根本理都不理這個所謂的老同學。可現在,在酒精的作用下,言冉的腦子顯然不如平時來得清醒,被別人一釣,熱血上湧就開始抱怨起來:“不久前,我們公司來了個小畜生,他有抑鬱症病史。我是一個航醫,即便是他已經康複了,但是我出於安全目的,想要撤銷他的體檢合格證有什麽錯?可是到了最後關頭,咱們的何老師,何月笙老師竟然親自給他出具了一份心理鑒定書,這不是在拆我的台嗎?後麵還特意找到我,讓我不要再為難那個小畜生。你說我心裏能痛快嗎?”


    “何月笙老師?”老同學的眼睛一下子就亮起來了,沒想到隨口一問還有意外收獲啊。何月笙是他們在醫科大學時的講師,勉強有些師生情誼。但是,這類師生情誼畢竟淡薄了些,在何月笙發達之後,他想要跟何月笙經營經營關係都沒個門路。沒想到,言冉竟然跟何月笙還有聯係。當下,急忙問道:“你有何老師的聯係方式嗎?給我,給我!”


    說著,急不可耐地拿出手機,就要記何月笙的電話號碼。


    哪裏知道言冉粗暴地將之推開,煩躁不已:“你可拉倒吧,咱們這樣的人在何老師心裏有什麽份量?有份量的是那個小畜生。”


    老同學眼睛咕嚕咕嚕一轉,笑眯眯地問道:“那小畜生是誰啊?我認識嗎?”


    言冉冷笑不已,他還能不知道這個老同學是什麽心思?於是,不無譏諷道:“他叫徐離,你能認識?想借著他搭何老師的線,妄想!”


    說著,言冉隻覺得頭疼欲裂,難受得厲害。這飯局是呆不下去了,硬在這邊撐著也沒意思,便是拿起晾在椅子上的外套,站起身,準備先離開了。


    可是,言冉剛起身,左手就被老同學給抓住了,頓時引得言冉有些不樂意了:“你幹嘛啊?我跟何老師沒什麽聯係,你折騰我有什麽意思?”


    然而,那老同學卻是皺著眉,疑問起來:“你說的那個徐離是得了拉斯克醫學獎的徐離?”


    言冉一怔,抹了抹發燙的臉頰:“你怎麽知道?”


    “我在咱們市裏的第一人民醫院工作,好幾年前,院裏就進來一個叫徐離的,而且一直有傳言那個徐離就是得了拉斯克醫學獎的徐離。”老同學神秘兮兮地說道。


    “他在第一人民醫院工作過?”言冉還是第一次聽說徐離以前跟自己還是同行,不過這也僅僅是引起了言冉些許興趣。徐離以前幹什麽,跟他有半毛錢關係?


    他抓抓自己的頭發,也不知道為什麽,醉酒之後老是感覺頭皮癢癢的。


    “可不是嗎?”老同學應和道:“隻不過,後麵他被開除了,就沒消息了。”


    “開除?”言冉一下子酒醒了半截:“為什麽開除?”


    老同學搖搖頭:“具體細節我不曉得,好像是因為一次重大違紀,然後就被開除了。”


    “重大違紀!”這一下,言冉渾身一個激靈,全身汗液蒸騰,剩下的半截酒也醒了差不多了:“什麽原因的違紀,你知道嗎?”


    “我都說了不曉得具體細節了,你還問?”


    言冉長出一口氣,濃鬱的酒味正好對著老同學的臉,嗆得老同學都要破口大罵了。可還沒等老同學開罵,言冉便是已經掏出了手機,給自己手下的航醫打過去了電話。


    很快電話接通,言冉捋了捋舌頭,以一個盡量清晰的口吻說道:“小王,你現在還在公司吧?”


    “對啊,主任!不過,快走了,怎麽了?”


    “你現在趕緊去檔案室,把徐離的檔案調出來,看一下他的過往工作經曆。”言冉一邊說著,一邊捂著自己的額頭。即便是腦子清醒些了,但是大量飲酒之後帶來的劇烈的頭痛感還是揮之不去:“要是檔案室的主管不讓你看,你就讓他打電話給我,我跟他說。”


    員工檔案還是有些敏感度的,正常情況下是不會隨便給人看的,至少一個普通航醫是沒這個權限的。不過,萬事都有商量的餘地,言冉的身份就是屬於可以商量的那種。


    喚作小王的航醫透過電話都能聽得出來言冉這是喝多了,他強烈懷疑是不是言冉在編排自己。但是,事兒還是要辦的。


    “主任,那我現在就去。”掛了電話,小王直奔檔案室而去。


    放下手機,言冉暫時不準備走了。他隨手拉了個椅子坐下,癱在上麵,再過幾分鍾,小王那邊就應該有消息了。


    飛行部的檔案室就是航醫的樓上,腳步快些,一兩分鍾就能到了。若是檔案室的人不阻攔,的確很快就能找到徐離的檔案了。


    果不其然,過了大約五分鍾,言冉都快要睡著的時候,他的手機又響了。言冉一個激靈,看了眼來電,正是小王的,連忙接通電話:“怎麽說,怎麽說?”


    “我剛才問了檔案室的人,徐離的檔案被借走了。”小王航醫說道。


    “什麽?別借走了。”言冉整個人都快跳起來了:“誰借走了?”


    小王航醫明顯也有些疑惑:“是運行副總裁應總的秘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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