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三十分鍾後,應景打車過來。在看到自己女兒躺在徐離懷中的時候,臉上的表情充滿了無奈。倒也不是徐離想要占應念情的便宜,實在是應念情死死地抓著他的衣服,怎麽都不肯鬆手。


    徐離是做過醫生的,自然知曉此刻應念情的精神才稍微平複下來,隻能暫時順著她。沒法子,徐離隻能抱著應念情挪到後座去。就是在換座位的片刻分離,竟然驚醒了應念情,即使是應景在,應念情還是在找尋徐離。


    她就像是被驚嚇的小孩子,徐離成為了她尋求安全感的唯一所在。


    無言之下,應景驅車先行前往最近的應念情的居所。路上,車內的氣氛著實有些尷尬。麵對自己曾經的領導,徐離真的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尤其是還抱著他的女兒。


    不過,這種讓人感覺不適的氣氛並沒有持續太久,最終還是應景打破了沉默:“三年前,念情出過一次車禍。自那之後,就留下了心理陰影。”


    “創傷後應激障礙嗎?”


    “嗯。”應景點點頭:“自從那次車禍後,她就不會在下雨天的時候開車了。不過,今天好像是遇到了些意外狀況?”


    徐離坐在後座可以在後視鏡上看到應景也在看著自己,這明顯是讓他給一個答案。徐離自己也相當無奈:“出發的時候天氣還好好的,沒想到變得這麽快。”


    聽到徐離這麽說,應景收回了注視徐離的目光,自顧自地說道:“念情信任你,比信任我更甚。身為父親,做到這個份上,也是失敗得緊了。這或許就是我當年強迫她上醫科大學的惡果。”


    徐離的臉色稍有些不自然:“雖然我不介意院長你說得這麽直白,但是如果可以的話,你還是可以稍微給我留些顏麵的。”


    或許也是意識到了自己的話有些傷人,應景的語氣變得沒有那麽衝人:“不好意思,這隻是我作為父親對女兒的保護本能而已。”


    “父親......”徐離的臉上閃過一絲苦澀的笑容:“真是一個熟悉而又陌生的詞語啊。”


    在開到某個岔路口的地方,徐離和應念情的路就要分開了。好在過了這段時間,應念情睡得熟了,徐離慢慢地將應念情從自己身上移開,同時也沒有將之驚醒。


    到了岔路口,徐離主動要求停車,這個岔路口走到自己家也不過五六分鍾。要是車開進去,後麵還不好掉頭。


    即便是此前的氛圍不太好,不過在徐離打開車門要下車的時候,應景還是對徐離表示了感謝。不過,徐離卻在思考另外一件事。


    “院長,你剛才說念情的問題是出在三年前的車禍。她不能在下雨天開車,那意思就是出的車禍是三年前的某個下雨天了?”徐離的目光停留在應景的側臉上,關注著他的任何表情的變化:“其實在天黑之前就已經開始有點兒下雨了,但那時候,念情的反應還不是很強烈。隻是在烏雲蓋過太陽,周遭變黑之後,她的情況才突然變得嚴重起來。那是不是就意味著車禍那天不僅僅是下雨天,還是在晚上?”


    應景的眉目逐漸低垂下來,以一個平靜得接近冷漠的語氣勸道:“徐離,就到現在為止不好嗎?總歸還算是一次不錯的重逢。”


    徐離卻是沒有管應景類似於警告的話:“念情跟我說過,她畢業後就回來濱江了,那大概率就是發生在濱江吧。三年前的話,我記得那年濱江報道的車禍一共有八起,但是並沒有一起符合的,那就是沒有報道出來的。”


    應景的臉色愈加冰冷,陰森森地說道:“你該下車了。”


    然而,徐離的下一句話才是誅心之言:“我恰好知道一次車禍,三年前,在雨夜,到現在為止還沒有被報道,是在......沿海公路吧?”


    最後一句話落到應景耳裏猶如天聲震落,他低著頭,沉聲道:“徐離,你多言了。”


    不知為何,徐離歎了一口氣,充滿了失望與惋惜:“院長,三年前你做錯了。”


    說完,徐離沒有再說什麽了,出了車子,身形孤獨地遠去,最後融入黑夜之中。


    ......


    翌日清晨,應念情給徐離打了個電話,對昨天自己的失態表示抱歉。不過,在提及自己如此失態的原因時,應念情隻是單純地說自己遇到過車禍,並沒有細說,而且應念情的言語之間大部分隻是單純的歉意,倒是沒有什麽其他情緒。這麽看來的話,應景似乎沒有把他與徐離之間的對話告訴給應念情。


    不過,應念情身上的情況本來就比較複雜,徐離也沒準備當什麽執行正義的法律聖人。應念情不知道自己的秘密已經被徐離猜得七七八八了,對徐離來說,也算是不錯的。


    隻是,現在徐離也沒時間關心應念情的事情,因為又有人開始打洛冰顏的主意了。


    林黎因為起飛風切變的問題,暫時停飛了。一下子,徐離就感覺世界都清淨了。原本他還打算跟洛冰顏享受一下舒舒服服的工作環境,可航前準備的時候,一個身穿便衣的老教員突然找上了洛冰顏,上來就跟洛冰顏套近乎。


    同事之間碰到了聊上幾句很正常,但是那個老教員的話題越說越離譜,從應念情多高,學曆如何,到家庭成員情況現在怎麽樣,大有查戶口的嫌疑。


    而且這老教員隱晦地詢問洛冰顏的個人信息的時候,眼睛還在洛冰顏身上來回打量,看得徐離血壓飆升。


    起初,徐離以為這老家夥為老不尊,這麽大年紀了竟然還敢打洛冰顏的主意。可再往後聊,徐離開始回過味來了,敢情這老教員是在給自己的兒子物色媳婦呢。


    或許是對洛冰顏的情況相當滿意,老教員越說越是那個喜上眉梢:“小洛啊,我跟計劃室那邊說過了,下周周二到周五給你控班,不介意的話,一起吃個飯?”


    洛冰顏也大約猜得出來老教員的意圖了,從本心上來說,她是不願意赴會的。可這個老教員在她副駕駛階段幫過她不少,就這麽粗猛地拒絕好像又不太好,一時陷入糾結之中。


    徐離在旁邊也是聽得無語得厲害,這都什麽年代了,談個戀愛還要父母上陣?徐離看得出來,估計這老教員以前給予過洛冰顏不少幫助,這人情世故還真不太好弄。


    就在這時,徐離眼角的餘光瞟見準備室門口走過去一個人。由於角度問題,徐離其實隻能看到那人的側身,但是他走起路來恨不得把拽字刻在腦門上的樣子,不是林黎還能是誰?


    若是在平時,徐離不得暗呼一聲晦氣,可是現在他看林黎不由順眼了太多。


    暫時放下老教員和洛冰顏的事情,徐離離開飛行準備室,快步向著林黎的方向而去。


    被老教員搞得有些進退為難的洛冰顏想著要不就暫時答應算了,反正吃個飯而已,也不算什麽大事。


    可是,她忽然意識到剛剛還站在自己身邊的徐離不知道什麽時候竟然消失了。下意識地,洛冰顏往四周張望過去,想要尋找徐離的蹤跡。


    老教員見洛冰顏東張西望的,心中稍微有些不悅,催促了一下:“小洛呀,沒什麽問題吧?”


    洛冰顏還沒有回答,倒是老教員身後如同鬼魅般冒出來一句:“我有問題。”


    老教員嚇了一跳,轉頭一看,卻是發現臉黑得跟鍋底似的林黎無聲無息地站在他身後。隻見林黎看看洛冰顏,再看看老教員,咬牙切齒地問道:“你還特地給她控班,請她吃飯,你想幹什麽?”


    “教員應該是想介紹自己的兒子給洛機長認識吧?”徐離的身影也冒了出來,臉上噙著一絲無辜的表情:“挺好的事情......”


    林黎一聽,火氣一下子就上來了:“老東西,你敢!”


    “小林總,你這是?”老教員被林黎一瞪眼,起初還有些疑惑,但是再看看洛冰顏,立馬意識到大事不妙,連忙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不知道原來洛機長是小林總的......我......”


    說到最後,老教員嘴巴都不利索了。他隱約知道林黎這次過來成興航空是為了一個女人,可他哪裏知道會是洛冰顏?


    這當麵挖林黎的牆腳,看林黎的樣子都快恨不得把他抽筋斷骨了。哪裏還敢停留,惶恐不已地溜了,生怕再多停留一刻,林黎當場就把他給收拾了。


    擺平老教員,林黎看了一眼洛冰顏,沒有說話,反倒是走到徐離身邊,拍拍徐離的肩膀,大有鼓勵之意:“不錯,不錯。”


    徐離心裏都快笑炸了,不過臉上還是不動聲色,朝著林黎點點頭。


    林黎相當滿意,或許是覺得此前起飛風切變的事情自己的表現過於拉胯,暫時沒有臉跟洛冰顏說話,此後,竟然一聲不吭地離開了。


    等林黎走後,洛冰顏狠狠瞪了一眼,將徐離拉出準備室。在準備室入口的走廊盡頭停下,當即便是埋怨起來:“那個老教員以前幫過我不少,你怎麽能讓林黎這麽對他?”


    “一碼歸一碼。”徐離一攤手:“從此之後,應該不會有人不開眼了。”


    扯林黎的大旗倒是好用得很,而且今天的事情應該很快會傳開,以後公司裏應該不會再有人打洛冰顏的主意了,除非他想嚐嚐林黎的厲害。


    說真的,林黎這個人除了對洛冰顏表現出了越界的興趣讓徐離感覺到不快外,他們之間並沒有直接的不可調和的矛盾。


    如果他不是林盛的兒子,看在利用他這麽多次的份上,徐離甚至都有些覺得對不起他了。


    洛冰顏自然也看得清楚徐離將林黎耍得團團轉,對此她沒有什麽特別的感覺,隻是她不喜歡徐離替她做決定的感覺。


    “你到底想要幹什麽?”洛冰顏言語之中有些惱意了。


    徐離聳聳肩:“我沒幹什麽啊,不都是林黎幹的嗎,跟我沒關係吧。”


    “還說沒關係。”洛冰顏神情變得冰冷起來:“從你第一次見到林黎就質問我開始,你最近的表現真的很反常,你到底為什麽這麽做?”


    徐離也收起了嬉笑之色:“我隻是讓那些錯誤的人離你遠一些。”


    “你憑什麽覺得那些人是錯誤的人?由你決定嗎?”洛冰顏音量逐漸提高起來:“你是什麽立場,你是我什麽人,憑什麽替我做決定?”


    可在這句話說出來的時候,洛冰顏就後悔了,她的腦海裏不禁閃過自己與徐離過往的點點滴滴。不可否認,在與徐離相處的時候,她能感覺到久違的祥和和寧靜,仿佛徐離就是最安全的港灣。


    “徐離,不好意思,我激動了。”洛冰顏將散落下來的青絲挽到耳後:“徐離,如果咱們要做朋友,那他就不應該這般幹涉朋友的生活。如果你......不想做朋友......”


    不知為何,說到這裏的時候,洛冰顏的臉頰閃過一絲紅暈,聲音也變得支支吾吾起來:“我......我是你的帶飛教員,我是你的......師父,這樣不太好。”


    徐離的嘴角突然掛起淺淺的笑意:“可是我從來沒有喊過你師父。”


    “你......”洛冰顏一愣,略一回憶,好像徐離還真就沒有喊過自己師父。一般來說,飛行行業裏的帶飛教員就等同於師父,平時學員也都是師父師父地喊著的。洛冰顏對這事兒本來就不是很在意,被徐離這麽一提,她才意識到區別所在。


    可是,越是這樣,洛冰顏越是感覺到心跳加速。難道說徐離從一開始就對她有另外的想法?


    其實,她並不討厭徐離,相反,甚至還有些好感。不過,洛冰顏這種保守到極致的女人實在接受不了跟自己手下的學員談戀愛,尤其是在飛行行業裏,學員基本就是徒弟的意思。


    師徒戀?這有些超出洛冰顏的接受範疇了。


    然而,徐離沒有再稱呼問題上過多糾結,反倒是言語平靜地說道:“我給你講一個故事,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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