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蕭瑀出征已經三個月了,沈晏收到了他寄來的第一封家書。


    蕭瑀這些年也一直沒有放棄讀書,尤其是沈晏讓他習字,更是沒有一天落下的,因此,沈晏看到上麵的字跡時,一開始很是不可置信,但想明白後,又有些微的甜蜜。


    蕭瑀報喜不報憂,沈晏也沒打算拆穿他,畢竟看他的口吻還算是比較輕鬆的,便讓他撐撐麵子吧!


    看完信,沈晏提筆準備回信,卻突然得到要進宮的消息,沈晏驚愕地問道:“這都年底了,宮中還有什麽宴會嗎?”


    前來報信的是安順,不由得提醒了她一句:“娘娘忘了,太子妃娘娘上次說要辦賞梅宴,正是今日呢。”


    沈晏這才想起來,上次薑皇後說想要看梅花,恰巧太子妃在,便應承下來,說要辦一場宴會。前日宮裏送來請帖,沈晏看完卻忘記了。


    婢女伺候她換上命婦冠服,一旁的棗兒已經捧上了早已準備好的禮物,沈晏又檢查了一遍,這才點點頭表示沒問題。


    待到進了宮,沈晏這才發現來的人不少,不僅幾位高官的夫人,一些按品級不夠格進宮的命婦也在。


    和沈晏隱晦的打量不同,她幾乎是一進門就被許多人給發現了,沈家小姐的命運在民間被傳的可憐,得到的也大多是同情,可在這些官夫人眼中,可就變了味道。


    被人肆無忌憚的圍觀,沈晏的臉色有一瞬間的不自然,但很快就平靜下來,朝著內殿而去。


    太子妃柏氏正陪著薑皇後看戲,等到沈晏一來,她便笑著道:“母後剛剛還在念著呢,七弟妹與母後果真是心有靈犀。”


    沈晏笑了笑:“元娘見過母後,見過皇嫂。”


    柏氏捂著唇:“嘴這樣甜,可見是在家裏抹了蜜才來的。”


    “自是要抹了蜜才敢來見母後,不然哪裏比得過皇嫂。母後您說是嗎?”


    薑皇後對沈晏的感情很是複雜,雖然她心裏知道沈晏是無辜的,可幼子為此名聲盡毀,她忍不住在心裏埋怨沈晏,所以沈晏將話題轉到她身上,她便隻是輕笑了一下:“好了,你們兩個別貧嘴了,本宮有些累了,你們先退下吧!”


    柏氏心知肚明,又說了幾句話湊趣,便退下了,臨走時還不忘帶上沈晏。


    ————


    “元娘你可別多心,母後近來容易疲累,今日宴會又有些吵雜,可能身子有些不舒服。”柏氏拍了拍沈晏的手背,柔聲說道。


    沈晏對薑皇後的態度早在與蕭瑀成婚後的第二天就知道了,她雖然有些難受,但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麽傷心。隻是知道這位皇嫂一向八麵玲瓏,她便也笑著回道:“讓皇嫂擔憂了。”


    柏氏說道:“宴會還要一會才開始,你不如先去花園裏賞梅,我讓執筆跟著你,一會宴會開始了再回來。”


    沈晏也的確是不想回殿中看那些怪異的打量眼光,柏氏的安排正合她意,因而也不矯情,說了聲“多謝皇嫂”,便跟著她身邊的大宮女去了禦花園。


    禦花園中的各式花草都有專人照料,沈晏還未走進梅林,便已經聞到了一股淡淡的幽香,轉過一道長廊,一片雪白的梅林就展現在她眼前。


    沈晏原先還有些鬱悶的心情頓時就因為這滿園子的梅花給消散幹淨了,她雖然不大喜歡打理花草,但看到這樣的美景還是會由衷地感到高興。


    因為這幾日天氣寒冷,所以這梅林中並沒有多少人,沈晏一路賞玩,隻覺得心情都舒暢了不少。


    誰知,走著走著,天空竟然開始飄起了雪。


    執筆忙道:“王妃跟奴婢去亭子裏躲躲雪吧!”


    沈晏跟著執筆走進了梅林中的一間亭子,隻是等了一會,這雪未曾變小,反而越發地大了。


    執筆看了看天色,對沈晏道:“這雪恐怕一時半會停不了了,不如奴婢回去叫一頂軟轎來接王妃,王妃在這稍等片刻,也好過一會叫雪打濕了鞋子。”


    沈晏點了點頭,執筆又告了罪便匆匆朝著來路去了。


    雪景賞梅更是愜意。沈晏想起先前在延陵郡時,爹爹和姑父都喜歡雪中賞梅,每到冬日,都會帶著她去青鬆書院,溫著一壺酒,談天論地,不然就考校他們的學問,弄得沈晏作的最多的就是詠梅詩。


    正在沈晏回想往昔的時候,忽然聽見“簌簌”的走路聲。


    棗兒一個激靈:“小姐,有人來了。”


    隨著她的話音落下,從梅林中緩緩走出一個穿著鬥篷的青衣女子。


    一看到來人,沈晏頓時睜大了雙眼:“昭娘姐姐,你怎麽會在這兒?”


    秦瀧身子一震,抬起頭來,看到沈晏時卻是怔住了。


    沈晏已經驚喜地跑了過來,拉著她的手臂仔仔細細地看了幾遍,才忍住故人相見的喜悅問道:“昭娘姐姐,我是元娘啊,你不認得我了嗎?”


    秦瀧這才如夢初醒一般,有些不自在道:“我……”


    她的話還沒說完,旁邊跟著的宮女已經不客氣地問道:“你是誰?”


    沈晏皺了皺眉,還未等她發話,一旁的棗兒已經忍不住喝道:“這是錦王妃,你又是什麽人,敢這樣對娘娘說話。”


    錦王蕭瑀的名頭實在太過嚇人,以至於棗兒的話還沒說完,這宮女就已經瑟瑟發抖地跪了下來。


    沈晏見秦瀧一臉淡漠地看著那宮女,頓時心中有數,她冷聲道:“若知錯,就在這兒跪著吧!”說罷,拉著秦瀧朝亭子走去。


    沈晏心中疑惑不少,秦瀧與她少年相交,隻是後來秦家家主暴亡,秦家一夕衰落,秦瀧被匆匆遠嫁,她們便再也沒有見過麵,隻是沈晏想不明白,秦瀧既然出現在朔京,她們上輩子又怎麽可能一次都沒有見過呢?


    秦瀧看出了沈晏的疑惑,輕輕一笑:“我是太子的孺人。”


    沈晏瞪大雙眼,且不說秦瀧堂堂世家嫡女,便是秦家衰落了,也決不至於要給人做妾的地步,哪怕對方是太子,那簡直就是在打世家的臉麵。也難怪上輩子兩人同在朔京,卻沒有相見了,秦瀧大概是覺得沒臉見她,而她則因為蕭瑀和蕭玨關係僵硬,也沒法知道蕭玨的妾室有哪些。


    隻是,最低等級的孺人?


    沈晏不小心將自己的疑惑問出口,秦瀧的臉色越發苦澀,她搖了搖頭:“元娘,你別問了。”


    沈晏沉默下來。


    秦瀧歎息道:“我在宮中六年,能再一次聽見有人喊我昭娘,已是死而無憾了。”


    沈晏看著秦瀧了無生氣的麵龐,心中難受無以言表,她便道:“姐姐你原來最是意氣風發,如今……怎麽變成這樣了?”


    秦瀧勾了勾唇角:“在宮中哪裏還能意氣風發,不過是在苦熬日子罷了。”見沈晏盈盈欲泣,她不由得道,“好了,說我有什麽意思,還是說說你吧!錦王搶親的事情我可是聽說了,雖然驚世駭俗了些,但想來應該挺符合你的期待的。”


    沈晏一臉愕然。


    秦瀧卻道:“你小時候不是總幻想要嫁給一個英雄麽?”


    “可,可他哪裏是英雄了,分明是個強盜!”沈晏漲紅了臉道,她怎麽都想不起來小時候到底說了些什麽奇怪的話。


    秦瀧笑起來:“好好好,就算是個強盜吧!”


    兩人打趣著,日子仿佛一下子就倒回了六年前,對於秦瀧來說,宮中的日子度日如年,能夠再見故友恍如隔世,而對於沈晏來說,她是真的隔世再見到對方的。


    久別重逢,兩人都仿佛有說不完的話,可這樣說笑了一會,兩人又不約而同地靜了下來,沈晏嚴肅道:“昭娘姐姐,你實話同我說吧,你當年不是遠嫁了嗎?如何又會進了宮。”


    秦瀧知道沈晏的性子,怕她不知輕重地去問別人,隻能避重就輕道:“當年我父親過世後,母親隨後也病逝了,嫡支一脈隻有我堂哥和我弟弟,族老認為我弟弟年紀太過幼小,便讓人接了我堂哥回來繼承家業。”


    “可你也知道,我們秦家與你們沈家不同,我大伯當年過世後,我父親就將我堂哥打發到鄉下去了,這些年,我堂哥心中一直有恨。我替爹娘守完孝,我堂哥便用計將我送進了東宮,待到族老們發覺真相的時候,已經為時已晚。”


    沈晏的心揪起來,忍不住道:“他心中有恨,那與你有什麽關係!”


    秦瀧冷笑道:“當年我父親雖然將他送到了鄉下,但卻一直不曾虧待他,卻不知竟然養出了這樣一頭惡狼,竟想著要趕盡殺絕。世家嫡女為妾,讓家族蒙羞,我弟弟也被他養廢了,前年聽說惹了不該惹的人,被人當街給殺了。”


    沈晏頓時呆住,秦家伯伯的做法她沒有辦法置評,但秦瀧的堂哥做的也太絕了,不僅要殺人,連名聲都要毀掉。


    秦瀧長長地出了口氣,苦笑道:“原本我也以為他是因為恨我父親,可實際上……”


    她的話還沒說完,就看到執筆帶著幾個轎夫抬著軟轎一路小跑著過來。


    執筆一看到秦瀧,麵色頓時就變了。


    “你怎麽在這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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