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重要。”


    葡萄藤木魔杖噴出一股清水,澆在羅傑的臉上。


    “現在清醒了嘛?”


    羅曼鬆開他,以免水滴在自己的衣袖上。


    “葡萄酒味的。”羅傑抹了把臉,“但我還是看不出這有什麽不好的。”


    他把那張寫著蹤絲改進計劃的羊皮紙從羅曼手中拽了回來,仔細地卷起來塞入懷中。


    “那是因為你的大腦裏充滿了青銅鏽。”


    “那你的大腦裏是什麽?蛇類的一百種飼養方式?”


    羅傑看著從羅曼衣領中鑽出來的納吉尼,試圖後退,可惜身後卻是走廊的牆壁。


    納吉尼微張著嘴,用芯子確定著羅傑的方向。它的兩隻眼睛被棉布罩子緊緊包著,看起來還額外施加了防脫落魔咒。


    “魔法部針對未成年人的監控如同兒戲,而且蹤絲的效率低下。”羅傑為自己辯解著,“但我們可以從源頭上解決這個問題。”


    有那麽一瞬間,羅曼差點兒笑出聲來。


    “你所謂的解決方式就是把全國的巫師,無論年齡都標記在一張地圖上。既剝奪了他們的全部隱私,還讓所有人都處在危險當中?”


    羅傑反駁道:


    “他們不會有危險,而且我也做不到那樣的事,我隻能提出建議,再做一些輔助工作。”


    他的臉上煥發出別樣的神采,“我要做的是——可以被魔杖匠安裝在魔杖裏的一個小東西。”


    “那麽這個天打雷劈的念頭來自哪裏?”羅曼知道自己距離重點越來越近了,“你輔助的到底是誰?”


    “當然是魔法部。”羅傑的眼神如同看著一隻剛被棒子打過頭的巨怪。


    “我當然知道是魔法部;問題是,哪國的魔法部?”


    “當然是英國。”羅傑不耐煩地繞過羅曼,大步向著樓梯走去,“我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辦。”


    “那麵鏡子已經被搬走了。”羅曼在他身後嚷道。


    “什麽鏡子?”盡管第一時間停下了腳步,但羅傑還是企圖依靠裝傻充愣蒙混過關。


    “你自己心裏清楚,你在裏麵看到了什麽?”羅曼手指在袍子中抖動,亮晶晶的瓶子在袖口一閃而過。


    “我看到了——巫師界沒有罪犯,學校裏也沒有霸淩,整個世界井然有序。”羅傑神情恍惚地說道。


    “是啊,因為巫師界裏隻剩下提線木偶。”羅曼嗤之以鼻。


    “你不懂,因為沒人敢去招惹你。”羅傑突然激動起來,“他們怕你,躲著你,但還有些人甚至崇拜你;他們不知道你是誰,不懂你做過什麽,他們隻是享受被別人怕的感覺。”


    “別說的好像我才是罪魁禍首一樣。”羅曼做了個打住的手勢。


    “是的,你不是。但你有沒想過,霍格沃茨出去的巫師構成了大半個英國巫師界,他們本該都是從小到大一起成長,知根知底的朋友,卻在勾心鬥角,仇視與怨恨中白白消耗著精力。”羅傑揮舞著手臂,就像在做一場充滿了激情的演講。


    “所以你認為問題出在哪裏?”羅曼揮動了一下魔杖便向著身後坐去,一把印花扶手椅子從空氣中顯出身體,“在於他們沒有拉文克勞的偉大智慧,看上去都跟笨蛋一樣?”


    “血統?教育?分院?”羅傑每說一個詞都自己搖搖頭,“問題在於巫師的力量被亂用。比如那個叫馬爾福的新生,才一年級就敢堵在圖書館的門口給別人念鎖腿咒。”


    “是啊,你還忘了弗雷德未經你允許,就把你的糖果換成了染色糖。”羅曼輕描淡寫地吐槽著弗雷德,“如果說弗雷德沒有惡意,那麽你也有一萬種方式阻止那些惡意的行動;可你選擇直接把他們鎖起來。”


    “我再說一遍,巫師不會被鎖起來,隻是所用過的魔法會被合理地監管。”羅傑再次進行糾正。


    “這一切的前提,是有一股絕對的力量來監管;那你有沒有想過,這種可怕的東西,最終會握在誰的手裏?”


    “我不明白,你為什麽總在說可怕?”羅傑憤怒地辯解著,“我隻是為巫師的力量加上一道保險。”


    “可是你這道保險的開關方向反了,你知道這種東西落入那些不懷好意的人手中,會發生什麽嘛?”


    “魔法部為什麽會泄露這些東西?”羅傑不滿地嚷嚷起來。


    這讓羅曼有些擔心,自己剛才給他下的嘮叨湯混吐真劑,是不是劑量太大了?


    “讓我想想,也許是因為他們都是一群蠢貨?”在認真思考之後,羅曼得出了結論,“或者說,他們‘聰明’得過分。”


    “你真以為憑魔法部那幫蠢貨就能建立起如此龐大的蹤絲體係?”羅曼的臉上掛著冷笑,“你以為魔法部為什麽需要緘默人?你知道這個世界上有多少魔法都沒有對巫師展露真容?”


    “退一萬步講,如果魔法部真的有這種想法,那為什麽會找上你?你根本不懂這是個多大的工程,需要多麽大的力量。”


    “但我真的見到了福吉部長,就在煉金術研究中心舉辦的夏令營閉幕儀式上。”羅傑毫不示弱地反駁,“他對我的展示作品很感興趣,還說我有機會可以去埃及總部參加真正的煉金術比賽。”


    他從懷裏掏出另一張羊皮紙,用魔杖在上麵敲了敲,它很快像活點地圖那樣活動起來,隻是功能弱了許多,隻能顯示附近的幾個人。


    “人跡咒需要的施法條件很複雜,但隻要搭配上這個——記錄下巫師的魔力。”他掏出一個白色的小鉛塊,“那麽就完全不同了。”


    羅曼盯著羊皮紙,仔細看著上麵的人名。


    “你參加了某個愚蠢的夏令營,拿出抄襲的作品,自然會獲得蠢貨的賞識。”羅曼毫不留情麵地指責著他。


    “事實上,我本該在康沃爾郡的初選上出洋相。”羅傑的臉上全是自信的榮光,“但是霍伯特先生,他欣賞我的創意,給我出了許多主意,甚至給了我一筆研究資金;我才得以到倫敦去參加最終的閉營儀式。”


    “誰?”


    “尤金·霍伯特。”


    羅傑看著羅曼不含一絲溫度的眼睛,嘮叨湯的效力似乎褪去了一絲:


    “有什麽不對嘛?”


    羅曼沒有說話,他沉默了半晌,才抬起頭來搭住羅傑的肩膀,“不,沒什麽不對,這就說得通了。你知道我在想什麽嘛?”


    “如果戴維斯先生的一腔聰明才智需要地方施展,那麽我們有個好地方。”


    弗雷德和喬治不知道從哪裏鑽出來,一左一右架住了羅傑。連拖帶拽地把他拉向走廊盡頭。


    “為什麽拉文克勞總覺得別人都是笨蛋?”


    空無一人的走廊裏,羅曼拍打著青銅門環,上麵的鷹首沉默著,一語不發。


    月光打在上麵,泛著青銅的深色。


    可惜,這明亮的午夜月亮卻照不亮翻倒巷的街道。


    在最髒最亂的街巷裏,隱藏著一個幽靜的小酒吧,上麵釘著兩隻握在一起的手。


    “背信棄義的人,會被砍下雙手。”尤金正壓低聲音,對著一個渾身撒發著致命魅力的銀發女人講話。


    “謝天謝地,我已經走錯了四家酒館,但願這次我沒有找錯地方。”羅曼推開酒吧的大門,緩步走入,“霍伯特先生,對吧?”


    “看看這是誰,我以為你退出這行了?”


    尤金敲起腿,把靴子很無禮地搭在吧台上。


    羅曼眯起眼睛,盯著那個女人,“這位小姐,請允許我占用您身邊這位先生的一點時間。”


    她很不滿地看著羅曼。


    如果說嫵媚的臉頰做出來這個動作頗有挑逗的韻味,那麽她接下來做的事就把氣氛帶入恐怖片的氛圍。


    她的臉開始長了,變成了尖尖的、長著利喙的鳥頭,一對長長的、覆蓋著鱗片的翅膀正從她的肩膀上冒出來。


    接著她的頭上挨了重重的一記悶擊,昏倒在吧台前。


    羅曼把厚重的麥芽威士忌酒瓶放回到桌子上,對著那個滿臉絡腮胡子的酒保說道:


    “記在我的賬上。”


    “無論你們要談什麽,請快一點。”酒吧把擦拭杯子的布扔在櫃台上,從懷中掏出一個煙鬥,走出了店門。


    點燃煙鬥後,他甚至還反手關上了門,掛上停止營業的招牌。


    “你把那位胡說八道部長騙的很慘。”


    羅曼的開口打破了沉默。


    “你為什麽不覺得,是他辜負了我們的信任?”尤金看也不看倒在地上的魅娃,自顧自地從櫃台上拿起裝滿冰塊的杯子,往裏麵倒入琥珀色的液體。


    “你們哪來的精力搞這些事情?”羅曼看著他的動作,絲毫不加阻攔,“我以為你們口中的麻雞已經讓你們焦頭爛額了。”


    “正是如此,我們不得不采取這樣溫柔的舉措。”尤金聳了聳肩,絲毫沒有隱瞞秘密的自覺,“寇豪格先生叫它,魔杖監控係統。”


    “你這算是毫不掩飾?”


    “掩飾,我為什麽要掩飾?看看你鏡片上那滑稽的鏈子,你當初把它扔進那家麻瓜的墳墓中時,是否感受過懊悔?”


    “您的自信來自哪裏?”羅曼突然溫和地笑了起來,他不再用那副冷冰冰的態度,反而變得無比親切。


    “自信?”尤金從懷中掏出一根魔杖,攪拌著杯子裏的冰塊。


    “就憑這個東西,我是個真正的巫師。”他炫耀地揮舞著魔杖,“我花了很長時間來了解你的經曆,我發現在你們那群人唬人的外表下,根本沒有幾個真正的巫師。”


    他的魔杖在空中劃出一道火花,“這也不奇怪,純血家庭的巫師不會讓自己的後代蹚這攤渾水,麻雞家庭的巫師誰又能知道你們的消息?”


    “可是巫師沒什麽了不起,喝多了也吐,挨打也疼,內褲還不能外穿。”羅曼興致盎然地拉過椅子坐下,絲毫不在意尤金突然指向自己胸口的魔杖。


    “如果我在這裏幹掉你會發生什麽?”


    “我不相信,你沒膽子跟寇豪格先生較勁。”尤金放肆地把烈酒杯中的麥芽威士忌大口吞下,“你認為我是一個人來這做慈善的嘛?”


    “如果全世界的慈善都這麽露骨,那還真是件大好事。”羅曼依舊保持著溫和的笑容,單片鏡卻開始輕輕顫動。


    他站起身子,隨意地打量著書櫃上的幾本雜誌,如果刨去上麵繪著的無皮人頭,那這幾本書還是挺可愛的。


    “說起這個,您打算怎麽‘幫助’非洲那群靠手勢施法的巫師?”


    “我們自有辦法。”尤金從懷裏摸索起來,“倒是你,你那個夥伴的手伸得太長了。”


    “我們需要沃爾特那個家夥。”尤金把一袋子敞著口的錢扔到羅曼腳下,幾枚金色的加隆從中掉出,順著地板的縫隙滾到羅曼的鞋上,“你看,我已經表現出了足夠的尊重。”


    “哈——”


    尤金的表情突然變得驚恐起來,他猛地站起身子,向著座位後衝去。


    那裏扔著一個小小的皮箱。


    “戈巴洛特第三定律,混合毒藥之解藥大於每種單獨成分之解藥之總和。”


    羅曼幹巴巴地念叨著,任憑尤金在皮箱瘋狂地翻找出一瓶又一瓶魔藥灌下去。


    “哢——”


    尤金的聲音越來越沙啞,好像嗓子裏被人填了沙子。


    羅曼輕輕上前幾步,伸出手好像要攙扶尤金,下一秒卻將骨杖送進了他的喉嚨。


    “深呼吸,深呼吸。”羅曼伸出蒼白的手指,撫摸過尤金的雙眼,“很快就好了。”


    “您認為我對付所有人都會用魔法?”


    尤金的嘴中冒出血沫,他驚恐地睜大眼睛,但脖子裏的骨杖止住了通往頭部的血液,也阻斷了通往肺部空氣。


    大概過了兩秒,又好像又過了一個世紀。


    羅曼把魔杖從他的脖子中拔出來,甩幹淨上麵殘留的液體,又從兜中掏出幹淨的帕子,擦拭著骨仗。


    “馬爾福先生,您說如果我現在割開他的肚子,能不能用斯卡平現形咒發現點兒草蛉蟲或者非洲樹蛇皮之類的東西。”


    包廂側麵書櫃翻轉開,露出馬爾福先生慘白的麵孔。


    “馬爾福先生,我想這是我們第一次正式見麵?”羅曼絲毫沒有被人抓住把柄的自覺。


    “小心,請您收起魔杖,以防您遭遇到什麽不好的事。”羅曼警告地看著馬爾福先生,對方的手在魔杖握柄上遊移不定。


    “想想吧,您還有妻子和孩子,大好的時光何必浪費在與這種人打交道上?”羅曼指著地上的屍體,“這種危險的事情,他甚至沒有提前告知您,要為自己準備替死鬼。”


    “尤金大概是有點兒害怕了。他意識到自己可能會粉身碎骨,便主動把消息送到我的眼皮底下,還打算把這位沒腦子先生和有腦子的您,都當做一個善意的信號。”羅曼收起魔杖,走到吧台前,“但是您看,我與他不同;我覺得您很有用處。”


    “答應我,清理好現場,回到家中,喝杯酒鎮定一下,然後美美地睡上一覺。”羅曼把剩下那半瓶子酒塞進他僵硬的手裏,“畢竟您還是我學校的校董。”


    “哦,對了。”出門前,他轉過頭來看著馬爾福先生,“管管小馬爾福好嘛?如果他想到處找人挑釁,最好先學會如何拿穩魔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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