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人兒見此,也渾不在意的模樣,自顧自的拘掬了一把水喝著,根本就不理那些梅花鹿。


    樹上的鳥兒見了他,也在嘰嘰喳喳的叫個不停,大意是在說:看啊,那個怪人又來了,他還在喝水,不是說他吃獅子,吃老虎,有可能也吃梅花鹿的嗎?怎麽卻是在喝水?


    “你不是吃飽了蟲子也得喝水嗎?”同伴道。


    它們在枝頭徒自說得歡快,待吵得那小人兒也忽視不了它們的存在,回頭來看向它們時,那群鳥兒卻又像是驚弓之鳥一般,瞬間飛散了開去。


    可明明那小人眼睛裏除了迷惑和不解外,並沒有半分的凶狠,怎的就嚇人了呢?


    邀月忽然注意到他額心好像有道印記,那印記很是熟悉,她想要走近看清楚一些,卻是發現自己好像根本沒法選擇遠近,因為自己竟然是無體狀態。像是在人家屋頂上揭了一片瓦窺視對方一舉一動一般,隻能看,卻是什麽都做不了。


    那小人喝了水便走了,邀月的視角自動跟了過去,便見他跳到了樹上,然後接連又跳了好幾棵樹之後便到了一個……破爛的小樹屋前,這樹屋好像還沒有建好,破爛沒樣的像是風一吹都會倒一般。他圍著那屋子轉了幾圈兒,覺得哪裏不對,但是又無從下手的模樣。


    邀月便又看到他又跑了出去,不過這次卻是跑到了人間來了,他來到了一座城鎮外,然後跳上了城牆,把幾個守城的兵將都嚇了一跳,見他生的怪異,便紛紛舉槍對矢,嘴裏一直害怕驚恐的嚷嚷著,“妖怪”,“哪裏來的妖怪!”


    那小人兒看了他們一眼,沒有理會,又徑自跳了開去,跳到了一座酒樓之上,然後又從酒樓順著邊上的商鋪房頂蹦跳著,邊走邊四處看,似是在找什麽東西一般。


    卻不知他在上麵四處看時,底下也有一群人圍著他看,各個臉上具是好奇和害怕,一時分鬧不已,但那小人兒卻似乎並沒有察覺到這點,依舊麵無表情的在四處看著。


    遠處,傳來整齊劃一,且略微沉重的奔跑之聲,許多穿著鎧甲的士兵奔跑過來,將那小人所在的房屋圍住,然後帶頭的那位士兵看了看那小人兒,開口問道:“你是何方妖物?”


    小人兒像是沒有聽到一般,或者說是似乎並不知道別人在問他。旁若無人的繼續在房頂蹦跳,根本沒有理會那人。


    他跳到哪裏,那群士兵就跟到哪裏,多次與他交談,見他都未應後。那領頭的兵頭終於失去了耐性,又怕這玩意兒真是妖怪,不敢讓人去捉拿。隻好令人放箭射殺。


    那小人雖然看著木訥,但勝在機敏。也知道躲開,那些圍觀的老百姓見這些兵將都好半晌了也射不中那妖怪,便不知從哪裏拿來些發黴的土豆,寡雞蛋,爛菜葉,甚至是大蒜生薑石子之類的東西,跟著一起攻擊那小人兒。


    十個,幾十個人的攻擊可以躲開,但是前後左右,幾百個人的攻擊卻是沒那麽好躲,終於,那小人不知是被誰扔的一個老南瓜砸下屋頂。


    還沒來得及翻身起來,便被一群擁擠上前的百姓拳打腳踢了起來,而他隻是默默卷縮著身子承受,並沒有還手。


    見他不還手,那些百姓不僅沒有因此放過他,甚至一些膽小畏懼,不敢上前的人也跟著打了起來。


    邀月心裏猛地一抽,似乎那些拳腳都是打在自己身上一般,難受極了,她恍恍惚惚中,腦海裏閃過一些一個孩子被人推搡打罵的場麵,可是又不甚清晰。


    甩了甩頭,將那些模糊的畫麵甩掉,再看眼前,那小人兒已經趁著眾人不注意,滑溜逃走了,隻是他身上受了傷,回去的動作並不如來時那麽輕巧又快。隻是臉上仍是平靜的神情,沒有一絲哀傷或者憤怒情緒。也不知他是天生就是一張麵癱臉,還是真的不計較那些人對他的打罵。


    待回了他的小破樹屋前,他眼睛卻亮晶晶了起來,開始修他的破樹屋,待成型後,邀月才終於知道,他之前在屋頂上看的什麽了。


    原來是在觀察人類的房子是何模樣,要怎麽建才像。


    建好了房子,他還搞了木頭做了一張床和一張桌子,雖然手藝粗糙,倒還是像模像樣。


    一切弄好後。他還去摘了些野果,用大葉子包裹放在桌上,摘了些花,放在窗邊。一切都弄好後,他才躺到了那張床上,像模像樣的雙手放於胸前睡覺。


    邀月看到這裏,才終於知道,原來這小人兒竟是向往凡人生活,即便那些凡人懼怕他,憎惡他,傷害他,他依舊想要像個人類一般的生活。


    想來之前那些人那樣對他,他卻沒有還手也沒有怨怪,大抵內心是十分喜歡人類的吧。


    可是他喜歡人類,卻不代表人類也同樣喜歡他,他自己好像也曉得這點,之後再去人類生活的地方,想要看什麽,都是偷偷摸摸,躲在暗處看了。


    不過,有一天他遇到了一個不懼怕他也不厭惡他的人,不,不能算是人,而是神。


    那位神仙穿著一身淺紅的衣裳,長得俊美無儔,一隻手背於身後,微微低頭含笑看著他,他的笑容如春日的微風一般,也如晨曦之輝,讓人見之便心中舒服。


    那人像是在看一個可愛的小孩一般,嘴角勾著的弧度像是在嘉獎乖孩子一樣,他問他,“你想進去看看嗎?”


    小人兒呆呆的看著他,聞言,搖了搖頭,卻是沒有說話。不過即便是沒有說話,但是這還是邀月第一次看到他理會旁人。


    雖然在搖頭,可是眼中的向往卻是露骨得很,那個長得好看的人像是知道他心中的顧忌,伸手摸了摸小人兒的頭,輕聲道:“不要怕,他們並非惡人,不過是認知淺薄,將非我族類者都當成了危險存在罷了,你換個與他們相似的模樣,他們便不會那般對你了。”


    小人兒似懂非懂的仰頭看著他,那美貌神仙放在他頭上的手心下微微閃過一絲光亮,便見那小人兒一瞬間便換了一個模樣。


    高高長長的馬尾用一根黃色的發呆束著,身上一件淡黃色的圓領短袖外袍,淺粉的腰帶上墜著精美的玉佩,白色的中衣廣袖垂著,前端亦是和腰帶同色的淺粉,腰間配了一把玉劍。


    最絕的還是他的五官,清秀俊朗,但因他神情淡漠平靜,便給這五官又加了些分,讓人乍然一看,還以為是誰家的金貴小少爺。


    不過邀月卻是微微蹙了蹙眉,因為她總覺得這個小人兒如今幻化出來的這個樣貌眼熟得很。


    熟得就像……就像她自己看到了鏡子裏的自己一般,可是她可以確定自己長得跟他並不一樣啊,怎麽就會有這麽荒謬的錯覺呢?


    小人兒變成了清俊的少年郎,跟著美貌的神仙往城鎮街道上而去,可是少年郎卻是緊張的很,手緊緊的拉著對方的袖子,低著頭不敢看人,可還是忍不住心中好奇偶爾抬頭瞄一眼,卻是很快就又低了頭。


    耳邊忽然又響起了一陣嘈雜的議論之聲,少年郎嚇得手一抖,差點掉頭就跑,那美貌的神仙適時的主動伸手牽住了他的小手,輕聲安慰道:“不用怕,他們沒有惡意,他們是在誇你。”


    少年郎低著頭不說話,半晌才從他身上悶悶的響起一聲疑問,“誇我,是什麽意思?”


    原來是會說話的,而且聲音清脆明朗,好聽的不得了。與他如今的外表更是相得益彰了。


    “就是喜歡你,不討厭你,不會打你罵你的意思。”美貌神仙耐心的,盡量用著他能聽得懂的形容詞道。


    少年郎聞言,微微怔了怔,然後試探的抬頭看了看四周,見許多人都在看著他們,他眼神猛地移開,似是還有些顧忌。可過了會兒卻又緩緩轉了回來,然後抿緊了嘴唇,佯裝出一副很是膽大的模樣,打量了那些人。


    美貌神仙不知何時買了一串糖葫蘆,遞到了他麵前,聲音依然很輕很溫柔,“這個很甜,要不要嚐嚐?”


    少年郎伸手接了過來,盯著看了好半晌,才小心翼翼的放在嘴邊,然後伸出舌頭舔了一下,眼睛中便瞬間如跌進了萬千星辰一般,璀璨閃亮。


    美貌神仙見他喜歡便很高興,然後沿途看到有什麽好吃的都買一份給他。漸漸的,少年郎懷裏的東西多的都拿不下了,不得不放開了一直拉著美貌神仙袖子的手。


    二人一直逛到夕陽西下,許多小販都收了攤子,這才離開。


    街市逛完了,就代表著二人即將分道揚鑣,各回各家了。


    少年郎抱著滿懷的東西,高興的想要趕緊抱回去放在自己都樹屋中,所以一出城門,便迫不及待往自己所住的方向跑。


    可是沒跑幾步,卻又猛地停了下來,回頭看了一眼站在他身後的美貌神仙,又轉身過來,靜靜的看著他,像是個迷茫的小孩子一般,有些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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