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五太太大包大攬道:“四丫頭名節已失,除了濤哥兒還能嫁給誰呢?老侯爺已經答應回頭就和公爹談這件事了。怕是用不了多久,就有結果了。”


    陸清嵐故作高深地道:“哎呦,那可有些可惜了……”說到這裏,卻故意停下了不可多說。


    張五太太被勾起了好奇心。“六丫頭這話是什麽意思,做什麽說一半留一半呢?”


    陸清嵐才壓低了聲音,對張五太太道:“這件事本來不該告訴舅母,可是我這人一向是幫理不幫親,有些事情不提醒您一下於心不忍。我是瞧著表哥一表人才的,和四姐姐是天造地設的一對,這門親事成不了,可不是可惜了的?”


    張五太太吃了一驚:“你說的什麽意思,這門親事怎麽就成不了了?”


    陸清嵐道:“舅母有所不知,我四姐姐有位平涼侯府的表哥,名字叫做趙青的,對四姐姐最是一往情深,這次出了這樣的事。三嬸嬸一早便派人往平涼侯府裏送信,我估摸著是想把四姐姐嫁到平涼侯府裏去。其實張濤表哥品行人才哪點兒就比那趙青差呢,三嬸嬸又何必舍近求遠,我是真真不理解。”


    張五太太大怒,咬牙切齒道:“三太太欺人太甚。”


    陸清嵐淡淡道:“舅母想要和三房結親,可要快些啦,否則一門好好的親事被人搶了去,那可不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像是才反應過來,一把捂住自己的小嘴道:“哎呦,您瞧我這張嘴,這些哪是我該說的呢,您二位不要聽我這胡說八道,我還要去見我母親,就此別過了。”


    行了一禮之後,即刻便去了。


    張五太太看著她那婀娜多姿的背影,見她步幅、儀態、姿勢無不優雅出塵,想起從前他們也曾肖想過要讓這個小姑娘做兒媳婦來著,饒是她再傲慢自大,也覺得自己的兒子的確是配不上人家。


    回到鄂國公府,夫妻兩人想起陸清嵐的話,越想越不踏實。又見陸抗本來就沒來見老鄂國公,當即就有些坐不住了。第二天兩人便又帶了媒婆去了長興侯府。


    老侯爺聽說這對奇葩又來了,叫人攔著他們,根本不許他們進府。


    張五太太一看這架勢,越發相信了陸清嵐的話,長興侯府這是仗勢欺人,表麵說要把四姑娘嫁給他們兒子,實際上卻是想和平涼侯府議親。


    張五太太也是個潑辣的,當即就在長興侯府門前吵鬧起來。


    “今天長興侯府要是不給我個說法,我就不走了。”


    “我兒子從冰涼的湖水裏把四姑娘救出來,肌膚相親,摟也摟了,抱也抱了,你們長興侯府憑什麽不肯答應這門親事?”


    張五太太嗓門不小,聲音著實洪亮,又是這麽勁爆的消息,一下子就吸引了很多百姓過來圍觀,一時間裏三層外三層地圍了不少人。


    張五太太就是個人來瘋,人越多,她鬧騰得越歡:“今天長興侯府要是不給咱們一個交代,咱們就寫狀子告到順天府去。”


    “再不答應,我就幹脆吊死在長興侯府門口,讓大夥瞧瞧你們長興侯府是怎麽對待救命恩人的!”這人說著說著還真來勁兒了,真找了一根長長的白綾掛在侯府門口的一棵大樹上準備作出要上吊的樣子。


    門口人越聚越多,眾人議論紛紛。


    “這婆娘是哪家的?怎麽這麽彪悍?”


    “她說的是不是真的?她兒子真把侯府四小姐給從水裏撈出來了?那侯府還不把四小姐嫁過去,可就有些不地道了。”


    ……


    門口像是唱大戲一般熱鬧,陸清嵐聽得莞爾:“這個張五太太倒是一個妙人!”她本來還想叫人提醒張五太太如何行事的,沒想到倒是不用這麽麻煩了。


    陸清茵母女一心想要害她,她自然以彼之道還施彼身,一定想法子叫陸清茵嫁給張濤才成。


    老侯爺也聽說了,氣得暴跳如雷,把老太太罵了一頓,叫她出來收拾殘局。到底是老太太的娘家人,她出麵才最合適。


    老太太帶著許嬤嬤來到侯府門前,看見門口黑壓壓聚著這麽多人,自己的侄兒媳婦在那又唱又跳的,活像是戲文裏的小醜,哪裏還有公府兒媳的半點尊重?她也覺得極為丟臉,氣得一頓拐杖大聲道:“老五媳婦,你這是在幹什麽?”


    張五太太見老太太來了,就像打了雞血一般:“姑姑,今日我過來,就清你給我一句實話,什麽時候才肯把四丫頭嫁過來?”


    老太太道:“老侯爺不是已經說了,這事要和大哥商量一番,叫你們回去等消息,你們到這裏鬧什麽,也不嫌丟人?”


    張五太太道:“還讓我們等消息?別以為我們是傻的,你們根本就不想把四丫頭嫁過去。你們是想把四丫頭嫁到平涼侯府去。濤兒冒著生命危險救了四丫頭,你們不但不知感恩,還這樣把我們當成猴子般戲耍,如此這般,長興侯府如何取信於人?”


    張五太太越說越來勁,“今天我便吊死在長興侯府的門口。”說著當真把腳下的凳子踢翻了,整個人掛到白綾之上。


    張五太太的婆子哭天搶地地嚎哭起來:“太太,您怎麽能這樣想不開?長興侯府逼死人了呀?”


    老太太嚇了一跳,沒想到這人玩兒真的,立刻叫道:“快救人。”


    幾個婆子七手八腳地將五太太救了下來。五太太哼哼唧唧地躺在地上裝死。


    五老爺拍著大腿大喊大叫道:“哎喲,長興侯府欺人太甚,沒法活了!”


    周圍的人群指指點點全在數落長興侯府的不是。


    “總是人家的兒子舍命救了四小姐,怎麽能這般過河拆橋?”


    “就算鄂國公府沒落了,也不該這般逢高踩低。”


    ……


    老太太聽見這樣的議論聲,隻覺得所有人全都用異樣的目光瞧著她,這樣的陣仗她還是頭一回經曆,隻覺得頭皮發麻。眾人的議論聲越來越大,老太太也終於扛不住了,道:“別鬧了,誰告訴你們長興侯府不肯答應這門親事的,我今天就代老侯爺應下這門親事了。”


    五太太本來還躺在地上裝死,聽完了這話,立刻一骨碌爬了起來:“此話當真?”


    老太太見她剛才一直在裝相,氣得七竅生煙,“我說的話,丁是丁卯是卯,從沒有一句不算數的。”


    五太太道:“既然如此,我已經把濤哥兒的庚帖帶來了,咱們當著大夥兒的麵兒,先換了庚帖。”五太太從懷裏拿出兒子的庚帖出來,交給了老太太。


    這麽一會兒功夫,老太太已經想到了解決的法子,此時也鎮定了下來。在許嬤嬤耳邊吩咐了幾句,許嬤嬤臉上露出詫異的神色,她不敢怠慢,很快便入府取了一張庚帖出來。老太太直接把庚帖給了五太太。


    五太太珍而重之地收了庚帖,整個人大喜過望。


    老太太怒斥道;“如今連庚帖都換了,還賴在這裏做什麽?丟人現眼嗎,還不給我滾回府去!”


    張五太太目的達成,高興萬分,哪裏還會在這裏胡鬧,也就帶人回了鄂國公府。百姓們見沒有什麽熱鬧好看,也就漸漸散去了。


    老太太剛剛回到府裏,三太太身邊的彭嬤嬤就走了過來,行禮道:“太太請您去一趟恒峰苑。”


    趙氏是晚輩,本來該是趙氏這個兒媳婦去睦元堂拜見老太太,不過趙氏被老侯爺禁足在院子裏,也隻有委屈老太太紆尊降貴地去恒峰苑了。


    老太太知道趙氏母女許是知道了她應承下公府親事的事情,她也正想和趙氏商量一下,就轉去了恒峰苑。


    一進門,就發現整個院子的下人們全都噤若寒蟬,氣氛非常凝重。也不見趙氏這個兒媳婦在院子裏等她,老太太隻得自己進了趙氏的屋子。就見趙氏披頭散發地坐在那裏,精神萎頓。陸清茵正坐在下首的一把椅子上嗚嗚哭泣。


    也沒人和老太太打招呼。老太太不由大怒:“見了長輩禮都不行,都反了不成?”


    趙氏抬頭看著老太太,目光中充滿了怨毒,恨聲道:“長輩?沒見過這般狼心狗肺的長輩,為了自己的娘家,竟然把孫女往火坑裏推。您心裏還有三爺,還有茵姐兒嗎,咱們被二房算計,您不說從中轉圜,竟然答應了鄂國公府的婚事?張濤是個什麽貨色,您真的不知道嗎?”


    陸清茵也猛然抬頭,臉上布滿了淚水,大聲喊道:“我不要嫁給那個張濤,與其嫁給他,還不如幹脆絞了頭發去做姑子!”


    老太太被母女倆一通搶白,想到自己之前一番籌謀還不是為了她們,氣得太陽穴突突直跳,猛地上前幾步,兜頭就給了趙氏一個耳光。“你給我跪下!我做了這麽多,都是為了誰?你們這對白眼狼,簡直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她這一巴掌十分用力,直接把趙氏打翻在地。


    老太太身為公府嫡女,嫁到侯府來的時候鄂國公府尚未沒落,加之這麽多年來在侯府作威作福,還是很有威嚴的。


    趙氏見她暴怒,竟不由自主地跪了下來。


    老太太在上首的椅子上坐了,對許嬤嬤吩咐道:“你告訴三太太,我給老五媳婦的是誰的庚帖。”


    趙氏詫異地看著許嬤嬤,許嬤嬤才壓低了聲音道:“老太太給的是五姑娘的庚帖。”


    趙氏大吃一驚:“什麽?您把五丫頭的庚帖給了他們?”她一時之間也沒有反應過來,“那四丫頭怎麽辦?”


    她情緒一激動,可就忘了壓低聲音。


    老太太正要想她解釋,忽然看見屋子外頭有個丫鬟的身影一閃,立刻沉喝了一聲:“什麽人在外頭,鬼鬼祟祟的?”


    就見外頭走進來一個穿著綠色比甲其貌不揚的小丫頭,躬身道:“奴婢小花,是來給老太太上茶的。”


    老太太見小丫頭神態還算鎮定,心中疑心去了不少。三太太揮揮手道:“把茶盞放下,退下吧。”


    小丫鬟麻利地端了一盞茶放在老太太跟前,行禮之後就退下了。


    三太太這是也反應了過來,“您是想把五丫頭嫁過去湊數?國公府的五老爺和五太太可是出名難纏的人物,他們能同意嗎?還有這樣一來,我的茵姐兒應該怎麽辦?”剛才又埋怨老太太把陸清茵許給張濤。


    老太太哼了一聲:“你這個做娘親的,就一點成算都沒有嗎?”她敢把陸清蓉的庚帖給了張五太太,自然是想好了退路的。


    頓了頓,她又道:“老五和老五媳婦,我自會想法子安撫。”老五媳婦是個貪財的,大不了多給她一些銀錢,至於老五,就更容易擺平了。“茵兒的婚事,如今這情勢,也隻有著落在你們平涼侯府了……”


    三太太也明白了過來:“您的意思,是要我把茵姐兒嫁給青兒?”青兒,就是趙青。


    老太太道:“你那侄兒不是一直對四丫頭一往情深念念不忘的嗎,隻要他不嫌棄四丫頭,願意娶四丫頭為妻,別人又能說什麽?況且平涼侯府是四丫頭的外家,馬氏又是四丫頭的舅母,四丫頭就是名聲有瑕,也不會有什麽大礙。想來想去,也隻有這法子最穩妥了。”


    趙氏昨日被氣得糊塗了,一時間竟然沒有想起趙青這個備胎。登時高興起來,“您說的在理,我這就給我娘寫一封信,求她幫忙撮合此事。”她二嫂馬氏捧高踩低,一直對陸清茵很不感冒,就算陸清茵沒有出這事兒,她都不願意叫趙青娶陸清茵,何況如今陸清茵名聲狼藉。不過平涼侯府中,王氏老太太說一不二,就連孫兒孫女的婚事也全由她做主,隻要老太太同意,馬氏不願意又能怎樣?


    至於陸清蓉,三太太巴不得她去死。


    想到這裏,越發覺得此事可行,急忙吩咐丫鬟去拿紙筆來。


    婆媳兩個商量得熱火朝天,正主兒卻不肯買他們的賬,陸清茵見祖母和母親要把自己嫁給趙青表哥,登時大聲嚷嚷道:“我不要嫁給青表哥,我不要嫁給青表哥!”


    她還想嫁給李玉呢,就趙青那德行,給李玉提鞋都不配。


    老太太不由大怒:“惹出這麽大的簍子,你還有臉在這胡唚。來人,把四姑娘給我拉下去,好好看管!”


    不說三房議論換婚之事。陸清嵐此刻正在屋子裏畫花樣子,墨香走到她的耳邊,低低說了幾句話。“小花姐姐那邊傳來消息,老太太要把五姑娘……”


    陸清嵐不由停了筆,凝思片晌,一時就笑了。“我說老太太平日裏很疼四姐姐,這次怎麽就舍得把她往火坑裏推呢?原來是拿著五姐姐作筏子,可歎五姐姐在她麵前做小伏低,裝了十幾年孝順孫女,卻沒有把老太太的心給焐熱乎了。”


    墨香也不由笑了。三房亂成這個樣子,也真叫她們看笑話了。“四姑娘也好,五姑娘也罷,反正都是她們三房的事,咱們就在一旁看熱鬧好了。”她對五姑娘陸清蓉也沒有任何好印象。


    陸清嵐搖了搖頭道:“你這話就不對了。四姐姐和張濤才是天造地設的一對,我若不能成全他們,豈不是要睡不安寢了?”


    墨香也是個膽子大的,道:“姑娘的意思是?”


    陸清嵐便起了身,懶洋洋地伸了個懶腰。“五姐姐這個小可憐,可什麽都不知道呢,我這個做妹妹的有義務提醒她一句,你說是不是?”


    墨香立刻笑嘻嘻地扶了陸清嵐的胳膊。


    主仆兩個在翠竹林附近截住了陸清蓉。她穿了一件月白色的褙子,打扮的十分素淨。身後跟著一個小丫頭,端著一個瓦甕,正要去給三太太和陸清茵送補湯。


    陸清嵐微笑著道:“五姐姐這是要去哪兒啊?”


    因為陸清茵恨極了陸清嵐,平日裏陸清蓉並不怎麽和陸清嵐接觸。因此見了她不由皺了皺眉:“六妹妹有事嗎,我趕著去給母親和四姐姐送湯,要是你沒什麽重要的事情,就請讓開。這湯涼了可就不好了。”


    陸清嵐笑眯眯地走上前,揭開瓦甕的蓋子,湊近去聞了聞道:“這是蝦米絲瓜豌豆湯吧,真是好香啊,是五姐姐親自下廚做的嗎?五姐姐可真是心靈手巧,端地好手藝嗬。”


    陸清蓉皺了皺眉道:“你到底要說什麽?”若是陸清茵知道她和六妹妹在此說了這麽久的話,還不知生氣成什麽樣,到時候她又得挨欺負了。


    陸清嵐道:“隻可惜有些人就是喂不熟的白眼狼,你對她們再好,她們不但不知道感恩,還要把你往火坑裏推。”


    陸清蓉冷笑道:“挑撥離間這些話,你就不要對我說起了。再怎麽說,我們都是一房的人,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我是不會站在你一邊的。”說起來,同樣是侯府的姑娘,陸清嵐從小到大要什麽有什麽,全家人寵著她,郡主公主和她相交莫逆,蕭少玨李玉那樣出色的男子圍著她打轉,陸清蓉妒忌得發瘋,加上這些年二房和三房的恩怨,她對陸清嵐隻有恨,可沒有絲毫的好感。


    陸清嵐不由笑了起來。“你以為你這般奴顏婢膝地討好她們,三嬸嬸就能心一軟給你安排一門好親事了?”


    陸清蓉臉色一變,陸清嵐這句話卻是說中了她的心思。接下來的一句話,更是猶如晴天霹靂一般在她耳邊響起。


    “你可知道,今天在府門之外,老太太給了鄂國公府的是誰的庚帖?”


    陸清蓉隻覺得腦袋轟了一聲,刹那之間臉色變得煞白:“你說什麽,你再說一遍?”


    陸清嵐笑道:“五姐姐不是討厭我,不喜歡與我說話嗎?我可不想在這裏徒惹人厭煩。”說畢轉身便走。


    陸清蓉一把拉住她的袖子道:“你把話說清楚再走!”


    陸清嵐道:“我不是已經說得很清楚了。老太太給張五太太的庚帖,根本就不是四姐姐的,而是你的,老太太是想把你塞到鄂國公府去安撫張家,然後把四姐姐嫁到平涼侯府去。”


    此前陸清蓉隱隱聽到過一些消息,說是老太太有意要把她嫁給張濤,所以她一聽這些話,立刻就信了七八分。


    “把四姐姐嫁到平涼侯府去?那我怎麽辦?”陸清蓉喃喃道。陸清蓉是個有心之人,平時早就把張濤的底細給打聽清楚了,這張濤不但是個色中惡魔,為人極為變態,平日裏和他歡好的女人都被他用各種變態的刑具折磨。這人還愛飲酒,且酒量很小,一旦喝醉了,就會動手打女人,有次在青樓之中,把一個妓女生生打死了,還是長興侯府出麵將這件事擺平的。


    這樣的人真要是嫁給他,跟入了地獄又有什麽區別?


    陸清嵐淡淡道:“五姐姐還是自求多福吧。”說畢帶著墨香一步步慢慢走遠了。


    陸清蓉大喝一聲:“陸清嵐,我怎麽知道你不是挑不離間?”


    陸清嵐停住了步子,回頭看了陸清蓉一眼:“四姐姐不是藏得住事兒的人,五姐姐那麽聰明,你去套套她的話,不就什麽都知道了?”


    等陸清嵐走遠了,她的丫頭春萍有些忐忑地道:“姑娘,六姑娘的話是不是真的?”


    陸清蓉麵色陰沉:“不管她說的是不是真的,這件事你都不要跟旁人提及,知道了嗎?”


    春萍點了點頭。陸清嵐之所以敢和她把話說得這麽明白,就是篤定她不會往外亂傳。因為那樣固然能害到陸清嵐,也會讓老太太和三太太對她生出疑心,陸清蓉是絕不會那般做的。


    陸清蓉收拾心情,帶著丫鬟去了恒峰苑。


    趙氏本來對這個庶女頗為厭惡,若是換做平日,她剛剛在二房那裏吃了癟,她是絕不願意在這種情形之下見她的,不過因為她要代替陸清茵嫁入鄂國公府,趙氏到底有些心虛,就叫人將她帶了進來。


    陸清蓉恭恭敬敬地給趙氏行了禮,然後道:“我特意下廚,煮了母親最喜歡喝的蝦米絲瓜豌豆湯,還請母親賞臉品嚐。”


    趙氏破天荒地對她和顏悅色,叫彭嬤嬤盛了一碗湯她喝了。然後道:“你這湯煮得很好,更難得的是這一片孝心。什麽時候四丫頭能像你這般懂事便好了。”


    她態度忽然一百八十度大轉彎,陸清蓉心裏驚疑不定,越發相信了陸清嵐的那番話。


    趙氏又道:“這陣子忙著禮哥兒的事,一直疏忽了你,你那裏要是缺什麽吃的用的,盡管向彭嬤嬤提。”又吩咐彭嬤嬤道:“五小姐要什麽,都盡給她。”


    彭嬤嬤道:“是!”又對陸清蓉打趣道:“太太大發慈悲,五小姐切不可錯失良機!”


    一屋子人都笑了起來,陸清蓉不得已也跟著幹笑了幾聲,隻覺得內心苦澀無比。


    陸清蓉又小心翼翼地和趙氏說了幾句,才道:“母親,我想去看看四姐姐。”


    趙氏道:“她正在鬧脾氣,你去勸勸她也好。”


    陸清蓉便跟了個小丫鬟進入陸清茵的房間。


    陸清蓉剛進門,就看見陸清茵在屋子裏指著丫鬟的鼻子罵道:“給本小姐上這麽熱的茶水,你想燙死我嗎?”


    那丫鬟跪在那裏,低垂著頭不敢說話。陸清茵現在是看誰都不順眼,不到一天的時間,被她處罰的丫鬟已經有十幾個了。她反正就是找個人出氣,以至於丫鬟們誰都不敢近她的身。


    她抬頭看見陸清蓉,“你來得正好。”又踢了那丫鬟一腳:“滾出去!”


    那丫鬟如蒙大赦,倒退著出去了。


    陸清蓉叫了一聲:“四姐姐。”


    陸清茵吩咐道:“祖父罰我抄寫列女傳和孝經,你代我抄。”頤指氣使,不像是對妹妹說話,倒像是對奴才說話。


    陸清蓉想起她這般害自己,竟然沒有半絲愧疚,還不如三太太有良心。心裏登時升起一股怒火。


    心裏再憋著火,她卻不敢拒絕,否則陸清茵必對她又打又罵,是絕不會和她客氣的。


    陸清蓉道:“四姐姐先嚐嚐我燉的蝦米絲瓜豌豆湯。”說著把親手端進來的湯放在了桌子上。


    陸清茵哼了一聲:“就你那手藝,有什麽好炫耀的,能比得過家中的大廚嗎?拿下去,我不喝。還是快給我抄寫列女傳和孝經吧。”


    陸清蓉也沒再說什麽,就一筆一劃地抄起了列女傳來。她有一搭沒一搭地和陸清茵說起話來。


    陸清茵對她愛答不理的,就算是回答她的話,語氣也十分粗暴。


    陸清蓉小心翼翼地套她的話:“四姐姐,聽說鄂國公府的人今天來鬧了一場,四姐姐你沒事吧?”


    陸清茵哼了一聲:“他們來他們的,和我有什麽關係?我自然是沒事的。”


    陸清蓉心裏咯噔了一下子,她居然說鄂國公府跟她沒有關係?若她即將嫁給張濤,怎麽會說這樣的話?


    陸清蓉道:“我聽說……我聽說祖母打算把四姐姐嫁到鄂國公府去,平涼侯府的趙青表哥對你一往情深,聽到這個消息,一定很傷心……”


    陸清茵本來就因為要被嫁去平涼侯府而心煩呢,聽見她提起趙青,頓時勃然大怒:“誰要嫁給趙青?誰要嫁給趙青?小賤蹄子你懂什麽,就在這裏胡說八道!”


    狂怒之下,她端起書案上硯台裏的墨汁,嘩啦一下子就潑在陸清蓉的臉上。


    陸清蓉急忙閉眼,一方麵她心裏感覺到萬分恥辱,另一方麵,更是震驚到無以複加。陸清茵根本就沒聽清楚她的問題,還以為她說她要嫁給趙青,立即就向她發難了。


    可見陸清茵也知道她要嫁的不是張濤而是趙青。


    這樣一來,陸清嵐說的話邊都是真的!


    陸清蓉隻覺得一顆心直往下沉去,隻沉入了無底深淵。


    陸清蓉洗幹淨臉,從恒峰苑正房出來,帶著春萍返回自己的小院子。春萍見她臉色陰沉的可怕,亦步亦趨地跟在她身後,不敢出聲打擾她。


    陸清蓉走著走著,忽然停了下來。“走,咱們去六妹妹的院子。”


    春萍吃了一驚,不敢說什麽,跟著她去了漪瀾小築。


    進屋的時候,看見陸清嵐正在拿著一隻小銀剪子在修剪盆栽。她身上隻穿了一套素色的長褙子,頭發簡單地挽了一個纂,上頭半點飾物皆無。饒是如此,卻仍然難掩那瀲灩的傾城之姿。


    陸清蓉見她這裏一草一木,一磚一石,粗粗看起來頗不起眼,可是細看之下,每一樣東西都有來曆,她這裏和陸清茵的閨房布置得金碧輝煌的豪奢不同,可是卻更顯露出一種低調的奢華。


    陸清蓉不由暗歎,都是侯府小姐,她鎮日裏都如同生活在天堂,而自己,則很快就要下地獄了。人比人,真是氣死人!


    陸清嵐把小銀剪子遞給一旁服侍的墨菊,對陸清蓉笑道:“五姐姐可是稀客呢。咱們到裏頭坐吧。”陸清蓉為了不招惹陸清茵生氣,一年到頭也來不了這裏一回,可不是稀客嗎。


    引著陸清蓉到堂屋裏坐了,又吩咐墨香去烹茶。


    陸清蓉急不可耐地道:“六妹妹不必客氣了,可否容我單獨和你說幾句話?”


    陸清嵐一笑,打發墨菊、墨香等丫鬟下去。陸清蓉也遣退了春萍。


    陸清嵐淡淡看了她一眼:“五姐姐可是相信了那個消息?”


    陸清蓉沒有回答她的話,而是直接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走到陸清嵐腳前,“噗通”一聲,跪了下來。


    陸清嵐微微有些詫異,沒想到陸清蓉這般有決斷力。


    她拿起茶盞,用碗蓋慢慢撥弄著上麵的浮茶,“五姐姐你這是做什麽,你是姐姐,我是妹妹,你這不是要折煞我嗎?若是叫旁人瞧見了,還不知怎麽編排我狂妄悖逆呢。”說是這樣說,卻壓根沒有扶她起來的意思。


    陸清蓉根本沒聽她這番客套,伸手抱住她的雙腿:“六妹妹,救我!”


    陸清嵐笑道:“五姐姐這話說得好笑。就算你遇到了什麽麻煩,你是有父有母的人,再不濟也有老侯爺老太太給你撐腰,怎地求到我這個隔房的堂妹頭上了?”


    陸清蓉深吸一口氣道:“姐姐的處境,還需要和六妹妹解釋嗎?的確名義上我是有父親的,可是我那個爹,糊塗膽小,既沒有支應門戶的能力,更沒有絲毫父親該有的擔當。而我的嫡母,更是心腸狠毒。至於祖母,嗬嗬,這些年我廢了這許多心思,終究比不過嫡孫女在她心目中的地位。關鍵時刻,還是會毫不猶豫地犧牲我。”陸清嵐聽出她話中滿滿都是怨毒惡意,心裏卻對她沒有多少同情之心。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她平日裏那般做派不值得旁人同情。


    陸清蓉繼續道:“所以我想來想去,整個侯府,隻有六妹妹才能救我。你能把三太太和陸清茵輕易地踩在腳底下,讓她們的陰謀詭計全都化作虛妄,也必能幫我度過這道難關。”


    陸清嵐笑道:“五姐姐說得沒錯,我的確是有能力也有法子助你度過難關,可我憑什麽要幫你?”


    陸清蓉道:“我知六妹妹從不做無意義之事,你既然願意把這個消息告訴我,就一定是不想我真的嫁給張濤。”她猛地抬頭道:“我知道了,你憎恨陸清茵母女三番五次設計害你們二房,你想讓陸清茵嫁給張濤那個人渣,以出一口惡氣。”


    陸清嵐不由更對這個小姑娘刮目相看,陸清茵要是有她的腦子,也不至於混到如今這個地步。


    陸清嵐淡淡笑道:“五姐姐所說的這些,全是主觀臆斷。妹妹是懂規矩的人,怎麽會做出陷害隔房堂姐這樣荒唐的事呢?”


    陸清蓉一咬牙:“但凡妹妹有什麽法子,隻管交給我去實施,日後就是敗露了,也全跟妹妹沒有絲毫的關係,所有罪責,到時候全由我一個人承擔。”


    陸清嵐哈哈一笑,起身把陸清蓉拉了起來。“咱們姐妹,都是受過良好教養的大家閨秀,誰能有那害人之心呢?”


    陸清蓉還是有些摸不透她葫蘆裏賣得什麽藥。


    陸清嵐已道:“三嬸嬸已經給平涼侯府寫信,想來用不了多久,趙青表哥聽到消息,就該出現在長興侯府了。”


    陸清蓉見她終於開始說起正題,道:“那我該怎麽辦?”


    陸清嵐笑道:“其實我一直有件事想不明白。趙青也算是侯府嫡子,出身不低,就陸清茵那等性子品行,他到底看上了陸清茵的哪一點兒呢,一直對她念念不忘?我瞧著,五姐姐似乎和趙青表哥更加般配呢!”


    陸清蓉眼中陡然閃過一絲亮光,她明白過來,陸清嵐是想讓她嫁給趙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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