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裴姨娘去了榮安堂,一進門就哭了起來。


    在外麵她不敢哭,虧得她忍了一路。


    她當然知道老夫人不會管這事,隻會讓她先忍著,可她得讓老夫人知道這事。姑母一向疼愛弘兒,要讓她知道她乖孫子被三姑娘是如何折辱的,最好同仇敵愾想個法子懲治懲治那囂張的丫頭才好。


    老夫人當然沒管這事,這件事不管從什麽層麵上來講都是嚴弘錯了,嚴嫣罰他也不是沒道理的。安慰了裴姨娘一番,老夫人便讓她走了。當然裴姨娘也激起了老夫人對嚴嫣更為深刻的厭惡,自是不提。


    回到紫玉軒,嚴弘還在鬧,又哭又嚎又扔東西,還兼打罵丫鬟。嚴倩上前勸了幾句,話還沒說,就被迎麵而來的物件砸了胳膊。


    見裴姨娘回來,嚴倩眼淚汪汪的上前告狀。


    “娘,你管管嚴弘,你看他!”


    “行了,倩兒,你弟弟心中不爽,他還小,你讓讓他。”說著,裴姨娘便上前去哄嚴弘去了。這個小祖宗如今也就隻有裴姨娘能哄得住。


    嚴倩氣得兩眼通紅,恨恨得瞪了那邊被裴姨娘抱著哄的嚴弘,轉身跑了。


    裴姨娘也沒顧上女兒氣跑了,好不容易才將兒子哄住,下人們趁這會兒不鬧了,趕緊把屋裏收拾了一番,屋中又恢複之前的幹淨整潔。


    “娘,我不抄,就是不抄,我不抄那勞什子《弟子規》,她憑什麽罰我?祖母都不罰我!”


    嚴弘五歲啟蒙,如今已經學到了千字文,按理說抄寫弟子規對他來說並不是什麽難事。他不能接受的是被罰,還是他曆來討厭的嚴嫣罰,最重要的居然是為了那嚴陌罰他。


    裴姨娘皺著眉,疾言厲色道:“這個《弟子規》你必須抄,一遍都不能少!”


    “憑什麽?”嚴弘說完,就開始嚎起來,又甩胳膊又蹬腿兒的,“我要去告祖母……”


    “你祖母也讓你抄!所以你必須得抄!”


    被這麽一吼,嚴弘有些愣住了。


    裴姨娘看兒子滿臉不敢置信,心中不忍,安撫道:“弘兒聽話,這事本來就是你做錯了,三姑娘罰你在哪兒都說得通。”


    “我哪兒做錯了?祖母本來就不喜歡嚴陌。”


    “但這種話是不能當著人麵講的,三姑娘外祖家勢大,如今咱們家需要求著別人。你祖母當然喜歡你,不喜歡嚴陌,但是這種事是不能給外人知曉的,你聽話,咱們先忍著他們。等你爹回來就好了,到時候娘幫你報仇……”


    裴姨娘殷殷切切的說著,嚴弘聽得眼睛越來越亮,漸漸的也覺得抄書似乎並不難受了,娘說得對,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


    五日後,裴姨娘帶著嚴弘來到了凝香閣,恭恭敬敬將那所抄的一百遍《弟子規》奉了上來。


    嚴嫣明明在,卻是沒有見他們,隻讓鄒媽媽站在廊下將東西收了,便讓他們回去。


    裴姨娘並沒有表現出屈辱的神色,包括嚴弘,明明是對著一個下人,也恭敬的說著自己知道錯了,以後定然不會再犯。


    嚴嫣和嚴陌坐在西間大炕臨窗看著,鄒媽媽麵色有些憂心忡忡的拿著那疊紙進來了。


    嚴嫣接過來翻了翻,確實是嚴弘所寫。嚴弘雖在念書,但平時並不認真,字寫得並不好。這一百遍《弟子規》均是他自己所抄,並無人代筆。


    “姑娘,這兩人不可小覷。”鄒媽媽說道。


    嚴嫣明白是什麽意思,裴姨娘太能忍了,而嚴弘明明是個霸道蠻橫的性子,居然能讓裴姨娘勸得老老實實,並且能壓下屈辱來此認錯。


    能忍並不是什麽壞事,但你的敵人能忍,並且能忍到這種地步,那就需要防範了。因為像這種人,他們的反撲也是最可怕的。


    有時候看著家裏這些人,嚴嫣覺得她娘會那麽天真也不是沒有道理。當你身邊的人都是那種最善於說謊和演戲的,並且十分能忍的,久而久之,誰能分清是真是假?


    而早幾年裴姨娘包括老夫人對她娘可是千萬分的好,為什麽會慢慢起了變化,一來是人得意了總會忘形,二來也是因為各自有了孩子。尤其她娘生了阿陌,而裴姨娘有了嚴弘,都是男丁,心裏不可避免就生了變化。


    這是一個解不開的死結。


    得隴望蜀,貪得無厭,妄想得到不屬於自己的東西,這是人本性中的劣根性。


    不過沒關係,她會讓他們知道什麽叫做竹籃打水一場空!


    嚴嫣抬起眼,望著鄒媽媽道:“媽媽,阿嫣有些事情還不懂,日後勞您多多教導。”


    她從來不是一個不戰而屈人之兵的性格,既然是要麵對,那就好好的麵對吧。在身份上,她有著天然的優勢與絕對的強壓,而裴姨娘雖沒有身份上的優勢,但她卻詭計多端頗會做人,陰私手段層出不窮。


    別人有,自己沒有,那麽就需要去補足。就算做不到她那樣,至少要明白其中的含義。才能克敵製勝,防範於前。


    “姐,那阿陌需要做什麽?”坐在一旁的嚴陌拉了拉嚴嫣的袖子。


    “你啊?你當然是把身子養得好好的,就行了。”


    嚴陌默默地點了點頭,小嘴兒卻是嘟了起來,總覺得姐姐成日裏把自己當小孩子了。


    鄒媽媽笑著道:“少爺,姑娘說的沒錯,您呀,先得把身子養好。養好了身子以後用心學本事,日後夫人和姑娘那裏都得靠著您撐腰了。”


    這世道,女人嫁人後,一是仰仗夫君的寵愛與尊重,二是有個□□的娘家,等有了孩子,拚的就是誰的孩子有出息。


    嚴嫣點點頭,覺得頗有道理。


    大丈夫立於世,頂天立地,偷奸耍滑那都是假把式,哪個建功立業者是光靠陰謀詭計便能立身正穩的,還是得自己有真本事。


    這麽想著,嚴嫣眉頭舒緩,心胸一片開闊。


    “阿陌,你現在要做的就是把身子養好,然後用心學習,那些個魑魅魍魎不用理會。等咱們自身強大起來,他們隻會不戰而退。”


    不得不說,嚴嫣歪打正著的真相了。


    摒棄一切不看,修身修性先修人,自己立了起來,還需要去在乎那些個下作狡詐的?當人達到一定的高度,那些個藏在陰影裏見不得光的老鼠,抬腳即可覆滅。


    自身的強大實在太重要了,這些取決於嚴嫣從小看到威遠侯府的人費盡心思去討好去巴結鎮國公府而來,不提他們轉身是個什麽麵孔。他們為什麽要如此討好,老夫人和裴姨娘為什麽要哄著她娘過,為什麽忍她一個小丫頭片子?


    說破了就是鎮國公府太強大,他們望其項背。


    現如今他們應該做的是,背靠著外公,努力地讓自己強大起來。嚴嫣還沒忘記,可能要不了多久,他爹便要回來了。


    嚴陌鄭重的點點小腦袋。


    自此,嚴陌每日努力的跟著嚴嫣鍛煉身體,多多的吃飯養壯身子。而嚴嫣,她的強大很簡單,那就是讓自己的武力值爆表。


    就如同她自己所說,她對女孩子應該學的那些一點天賦都沒有,至今繡工不會,學識上頭僅限於識字明禮,才藝方麵更是不堪入目。


    她並不是一個迂腐之人,對死吊在那上麵也沒興趣。這幾年她也明白了學什麽還是得看興趣,她沒什麽耐心不喜歡那些,所以學不好。她喜歡習武,那麽就好好學吧。


    因著現今隻能自己教嚴陌一些東西,嚴嫣也並沒有拉下自己的功課,每日請安之後便去女學聽課,至於其他的琴棋書畫這些雜項全部丟棄。剩下的時間她除了教嚴陌,和鄒媽媽學習一些後宅女子必備的,然後便是用心跟著蕙娘學習蕙娘的武功。


    真正開始接觸蕙娘的武功,嚴嫣才知道她以前所學的均是小兒玩耍。以往每日一個半時辰的晨練現在變成了全天候不間斷,隻要有空便勤於練習,所學又多了項兵器,峨嵋刺。


    嚴嫣也是才知道原來蕙娘的武器從來不是鞭子,鞭子隻是附屬,她主兵器是峨嵋刺。


    說是峨嵋刺,又有點不符。峨嵋刺是兩根鐵刺所組成,一手一根,屬奇門短兵,靈巧多變,介於暗器與兵器之間。峨嵋刺中間粗、兩頭細的錐形體,頭端略扁,菱形帶尖,中間有一圓環,長短大約8寸。而蕙娘的峨嵋刺卻是變異的,它隻有中間是圓柱體,便於掌握掌握,而前後尖端卻是極薄的刀刃,鋒利中隱含著殺機,讓人觸之心驚。


    武器並沒有名字,蕙娘說是她年輕時跑江湖自己改良的。


    蕙娘並沒有讓嚴嫣用這個當兵器,而是給了她一對峨嵋刺便於平日練習。


    至於嚴嫣垂涎三尺的輕身功夫,蕙娘說這個急也沒用,把她教給她的內功練好即可。兩年前蕙娘便把練習內力的法門教給嚴嫣了,嚴嫣有了氣感之後,每日睡覺之前便會抽空打坐一兩個時辰。如今聽說輕身功夫想好,必須的內力支撐,自是更加用心,不過這個確實如蕙娘所說,是急不來的,得日積月累。


    就好比蕙娘,從小開始練,練了幾十年,自然內力深厚,如虎添翼。


    按下不提,與此同時,邊關那裏也發生了一些事情。


    大熙疆域遼闊,國富民強,截止至今,能稱得上是敵人的也就是極北之地的北夷一族了。


    北夷一族屬遊牧民族,地處北方,氣候環境惡劣,無農耕之地,曆來覬覦富饒之地大熙,屢屢進犯,直至二十年多前被鎮守邊關的鎮國公沈茂山一舉擊潰,至此宛如一盤散沙,四分五裂,苟延殘喘。之後的再有進犯,均是小打小鬧,生不起一點波瀾。


    平沙關位於防範北夷的第一道關卡,曆代都為重兵之地。此時身處平沙城內一處宅邸裏,嚴霆正在大發雷霆。


    嚴霆一向冷靜自製,頗有謀略,待人接物溫文爾雅而又不失武將該有的果斷與堅毅。哪怕再窘迫的境地,再困難的處境,他覺得自己都能一笑置之,可此時他才發現,他還是高估了自己的自製力。


    “侯爺,可萬萬當不得啊,傳到旁人耳裏,還會以為您對朝廷調令有什麽意見!”


    嚴霆放下手裏硯台,書房內此時正是一片狼藉,一旁站了三個體型高大健壯的威遠侯府家將,均是嚴霆的心腹。


    “豎子欺人太甚!”


    這豎子並未點明是說誰,一旁的王猛、王勤、劉炬均是縮了縮脖子。他們能明白侯爺心中的憋屈,可……形勢不由人啊!


    “也許是京城那裏出了什麽情況?”劉炬皺眉分析道。


    要不然實在說不通,這好好的,突然將侯爺調離。


    嚴霆也有去找自己大舅哥,無奈宣威將軍沈棟剛好巡防邊關。畢竟這邊關可不止平沙城一座城池,四周還環繞著幾座衛城,因此才形成了平沙關這道防線。巡防邊關沒有十天半個月是不會回來的,而調令上的日期卻是極為緊迫。


    王勤小聲咕噥道:“別忘了侯爺的老丈人可是五軍都督府的左都督。”


    王猛沒好氣地瞪了弟弟一眼,“那也別忘了五軍都督府雖是統管天下兵馬,調令卻是分兵部所管!”


    王勤還想說什麽,被王猛打斷,他忿忿不平的把剩下的話咽進口裏。


    “你們先下去吧。”嚴霆道。


    王猛拉著王勤便往外走去,劉炬緊隨其後。


    “大哥,你幹什麽不讓我說!”


    “行了,你就別添亂了,沒看侯爺這會兒正煩著。”


    “那北夷那邊……”


    “噤聲,這話以後你給我徹徹底底的忘了,再不能提。”


    ……


    嚴霆坐在屋裏,臉色陰沉的嚇人。


    調令時間緊迫,沈棟那裏聯係不上,往京中遞信是來不及了。如今之計,也隻有先聽調回京再說了。沒人知道嚴霆此時心中正在淌血,如沒有這項意外,也許今年嚴冬之際就是他此生最大的機遇……


    這就仿若是一個饑餓良久的人好不容易搶到一個肉包子,還未吃進嘴,便被人搶了的感覺,也難怪素來自製的他會雷霆大怒了。


    如今情況宛如一團亂麻,一時之間,嚴霆分析不出到底是為何會如此。


    沒道理沈家會背後做手腳,畢竟他可一直是鎮國公的好女婿,如若不是已經釋然,鎮國公也不會費力將他安排到大舅哥的手下。大舅哥沈棟走之前,還叫他過去對他叮囑了一番。


    也許真是京中那裏出了什麽問題,可什麽問題能讓鎮國公都壓不下來,以至於要把他調回去?


    除此之外,嚴霆還在心疼他砸下去的大筆銀子,如今是有去無回了,折了一大半進去不說,還討都沒處討。隻是這事萬萬不得聲張,要不那可就是滅門之禍。


    細細酌量了一番,嚴霆又招來幾名心腹,對他們仔細叮囑。將該掃尾的掃幹淨,帶著滿腔的疑惑,嚴霆離開了他呆了近三年的平沙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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