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潮往來,長街上叫賣聲不絕於耳。


    熙然人群中,結伴的婦人挑細指摩挲上好的布匹,與身旁婦人竊竊私語。赤膊結實的壯漢拇指扒拉著刀刃,大聲的討價還價。濃妝豔抹的老鴇,見到身著華衣的富家公子路過,熱情的招呼,肥臉上堆起的脂粉簌簌下掉。


    安坐在茶鋪二樓的李閑回想起先前在此處的窘迫,完全當成趣事同案桌對麵程處默,講述著初遇那位神秘東家的事跡。


    “喲~有胡姬!白花花一片真是亮眼。”


    不知是誰在茶鋪之中喊上一聲。


    下一刻。


    胡音漫漫,琵琶琴弦聲,在茶樓前緩緩響起。


    尚在品茶的茶客們好奇起身趴至窗前,探出腦袋。掌櫃抱著算盤,挪動肥碩身軀,胡子一翹翹的樂顛顛去了茶鋪外的長街。


    四隻駱駝拉起的巨大車架上掛著各色彩條,中央紅毯鋪砌一方空地,一個西域舞姬搖晃著腳脖上的鈴鐺,在隨行駝隊樂師的琵琶,胡笳中,熱情奔放的抖動裸露的腰肢,一雙碧眼嫵媚掃過四周觀望的賓客輕眨,輕盈麵紗遮去大半麵龐,透著一股神秘。


    對於胡姬,長安子民自盛世一來,實則並不陌生,可這般華麗的車隊駝隊還是第一次見。


    李閑早在影視劇中看過此類場景,倒是第一次在異域國度如此真切的看見。


    大唐民風豪放,卻仍骨子之中仍是保留著一份矜持,倒不似這胡姬一般過於暴露。


    “李兄要愛看著胡姬豔舞?我還當你乃是神仙日子過慣,不喜好這些胭脂俗粉。”


    程處默手趴窗台,餘光瞥向一眼直勾勾觀望的李閑,調笑一句。


    食色性也,乃是老祖宗的原話。


    何況這現場看起來多少要比後世中,影視劇裏的鏡頭更為真實,李閑淡淡一笑。


    “無關乎喜好,隻是純粹欣賞。”


    “先前之時,乃是身居府邸,常有聽聞,卻不得一見。此番見著,看上幾眼,又不要錢。”


    此刻大街上的人流已然簇擁過來,原本行走緩慢的駝隊索性在人群重重包圍之中停了下來。


    琵琶琴弦撥動,驟然拔高的聲音之中,胡姬輕旋飛舞,在一陣陣激烈的聲樂之中,輕紗長裙漸漸一層層拔高,白花花的長腿在旋轉之中漸漸向上,露了出來。


    圍觀的看客們陣陣驚呼,有些身著華衣的紈絝吹起了口哨。


    有婦人遮過孩童的雙眼,一手擰過身側目不轉睛男人的耳朵,叫罵聲隨之響起。不少婦人對著那漸漸旋高的群衫指指點點,現場微微騷動。


    蘆管聲響落下,舞台上胡姬露出長腿露在外麵,手隔麵紗向著四周鼓掌看客送上一吻。


    身後高台旗蟠上隨之升起一副紅底黑字來。


    “上通天文,拘日月星辰為伴。下曉地理,視五湖四海作賓。”


    “好!”


    有子民見垂下對聯上龍飛鳳舞大字,禁不住鼓起掌來。


    “好你個大頭鬼啊!舞是好舞,人是好人,就是這題詩戾氣太過重了!”


    有捏著紙扇的文人看到那張飄飛大字,皺起眉頭在人群之中呢喃。


    抬頭間,那華麗車輦已然飄忽走遠,獨留風鈴清脆聲響留蕩這片街角。


    “嘖嘖,可惜了,咱們選錯了位置,不然說不定能看看這胡姬隱約麵容。”


    程處默頗有些意猶未盡,咂咂舌重新落坐下來。


    看著程處默豪飲下一盞茶,還在回味先前的模樣,微微晃晃頭顱。


    還真是印證後世一句話語,老祖宗誓死都要打下西域之地,看來不單單是為了那一方地域。連這平素中看似不近女色的程處默都頗顯沉迷,看來這異域審美略見一斑。


    呷上一口茶,李閑緩緩說道。


    “聽聞那紅月樓中,胡姬也不少,你大可去往打探打探。”


    程處默回神過來,衝著李閑翻上白眼。


    “嗬!不去!”


    “那胡人女子體味可大,有些熏頭。”


    咕咚灌下一口酒釀,程處默重重放下杯盞,暢言道。


    “更何況,這車隊一看便不似尋常車隊,定然是些富足商隊亦或許乃是異域皇室親信才有的陣勢。”


    想上片刻,程處默似是想起最後垂下的那副對聯,想上片刻方才說道。


    “說是胡人商隊似乎又有所不妥,何曾見過商隊之中懸掛對聯的?”


    “這事說起來都有些讓人捉摸不透。”


    肩搭白布的小廝湊上前來,添上一些茶盞,接過話茬。


    “這位公子說的在理。”


    “往昔之中,就算是對咱們大唐書法字畫欣賞之人,也決然不會將對聯懸上車架。”


    “再說了,做買賣大多便是悶聲發大財的主,誰會如此高調的張貼出這般狂傲的對聯?”


    咕嘟嘟的添上熱茶,小廝扯過肩上白布,擦拭桌上幾滴水漬,重現將白布搭上肩膀。


    一手遮過唇角,探過身子,臉上泛起一抹意味深長笑意來。


    “不過也說不定乃是一種手段,為今後的商賈添上一抹亮彩來。”


    “咱們這些看客,也就圖個樂子不是?看的舒爽便是,哈哈哈。”


    推過茶盞,小廝哈哈一笑,躬身點頭。


    “客官慢用,咱也就隨口說說。”


    重新捧上茶盞,兩人呷上一口,全然沒有將小廝的話語放上心頭。


    在這大唐盛世中,胡商又何止這胡姬一人,這些年頭來,大唐的絲織瓷器廣泛傳播開來,西域的琉璃香料也於此傳入大唐,互通有無。商賈上的促銷手段可謂層出不窮,依仗絕美胡姬招攬買賣似乎也並無任何不妥之處。


    街角一處,撐著油紙傘,穿著清麗的主仆兩人,看著四散或跟隨車隊的兩人緩緩邁下台階。


    “呸!真不害臊,瞧這皇城被著妖冶女子禍害成什麽樣!”


    “還有這些男子們,一個個那雙眼眸,看著就讓人作嘔!”


    憤憤話語吐出朱唇,阿秀咬著貝齒,捏了捏粉拳。


    身側一身鵝黃群衫的人影,緊了緊身上披肩大氅,笑了笑。


    “阿秀莫要胡言,那車隊並非尋常車隊,乃是西域皇室所有。”


    “還有哪些樂師身後裹著頭顱,一副商人打扮的人,腰間配有金飾玉牌,倒像是吐蕃皇室的人。”


    “或許這些人乃是出自不同國度的使者吧。”


    拉拉身側還在瞪眼的人影,長樂公主淺笑道。


    “走吧,想必李公子還在工坊,咱們現在前去還能趕上。”


    言語中,兩人前去停在巷子岔道的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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