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聲硝煙彌漫。


    隨著李靖走出中軍大帳,整個大帳內再度沉寂下來。


    李績萬萬沒想到這李靖此刻卻是如此強橫,麵頰上偷著一抹憤怒的潮紅,緊靠大氅的拳頭暗自握緊。


    大營主帥未撿到一絲好處,麵上陰沉,瞅上一眼擰著眉頭的李績,憤憤不平的話語吐出嘴唇。


    “有什麽可豪橫的?”


    “仗著軍功赫赫,就敢這般肆意妄為?”


    “李尚書,這是完全不將你放在眼中啊!老夫都替咱們大營數萬兵卒打抱不平,要不比試一場,挫挫李將軍銳氣?讓他知曉這些花裏胡哨的訓練,除了嘩眾取寵外,意義在何處?”


    火上澆油的話語李績還是能聽聞出來,聽聞大營主帥這番話語,猛然扭頭瞪了過去。


    “比試?要比試你去!”


    指尖戳戳大營主帥胸口鋥亮護心鏡,嗬斥出聲。


    “訓上數十載兵卒,陛下為何不願讓你帶兵出征,自己心中沒數?”


    “論其戰場經驗,你能比得過李靖?給你個主帥虛銜真就忘乎所以?”


    “好好拿腦子想想!”


    說道痛處,大營主帥麵頰上閃過一抹紅暈,輕咳一聲示意還有其他大將在場。


    旋即微微低下頭顱,話語也隨之平緩起來。


    “那當如何?咱們就這般被李將軍將上一軍?”


    清風浮起帳簾,透過的陽光明明暗暗,李績那張憤怒的臉龐上慍怒稍緩。


    沉思片刻,闊步跨出大帳,走進明媚的陽光中。


    身後幾員隨行將領方才匆匆跟上,隱約之間聽聞前方身影緩緩傳出話語。


    “論其官職,我著實管束不住……”


    “……可陛下知曉李靖這般胡鬧,定然不會不問不顧……”


    同一片天光中,李靖佇立在將台上,目光深邃。


    校場上奔湧的士卒們顯然比先前有序不少,魚貫跨過馬鞍。


    古銅色的肌肉在陽光中泛起油亮光澤,雙杠上撐起的手臂求解肌肉鼓脹,沒少有人再為此摔倒。


    足弓發力,旋起泥屑,士卒在距離高牆半步處猛然竄起,升至高點被高牆上的士卒牽拉手臂,學會了協作。


    令人駭然的鐵絲突尖下,掛著先前士卒的衣衫碎布,殷紅的血漬早已幹涸,很少在聽聞有人楚痛的悶哼。


    目光所及之處,似乎一切都在變好,李靖深深吸上一口氣。


    李閑所言的那些專有名詞,李靖聽不懂,但舉起穿越險地山河的例子,李靖還是能從中知曉當下這些大唐士卒所欠缺的東西。


    校尉一路小跑上了將台,望著若有所思的李靖,大汗淋漓的臉龐掛上笑意。


    “李將軍,你看這些士卒練習的如何?”


    腦海中驀然響起李閑先前的話語,李靖平和的臉龐上轉而露出一抹肅然,冰冷。


    “都沒吃飯?”


    “就這速度放條狗,都比你們強!”


    “開始計時!不合格者,全體罰站!”


    校尉臉龐上肌肉抽動,笑臉瞬間一僵,隨之變得嚴肅。


    “大將軍說了!”


    “你們誰要是不合格,全體受罰!”


    “照你們這樣的速度,明日解散,改為訓狗!”


    站在將台上的身影晃了晃,心頭有些無奈。


    這話可不是我說的啊……


    虎目抬起,視野放遠,幾道身影走過簇擁在營外的士卒,消弭不見之時,人群合攏,似乎調笑聲小了不少。


    望向碧藍蒼穹,李靖心中隱隱顯出一抹擔憂,心道。


    閑兒啊,這乃是為父第一次付出這般多心血……。


    但願你小子這訓練法不曾記錯。


    ……


    工坊。


    簡易棚子搭上,李閑半躺座椅,半眯眼看著一個個新製造的爐具擺上闊地,放在陽光下晾曬,心中莫名有種滿足之感。


    叮咣的敲打聲也不再變得煩躁,反而有種銅板掉落聲音般的美妙感覺,思慮間,莫名感覺到一陣耳廓發燙。


    後世之中,常聽老人說道,有人在遠處念叨自己,便會這般。


    摸了摸滾燙耳垂,李閑有些自嘲起來。


    接受過高等教育的後世人,竟會在大唐親信這些迷信傳言,當真有些搞笑。


    “官爺啊,這造的……是何物啊?”


    扭頭間,見須發灰白老人,佝僂脊背,扛著鋤頭,微眯眼簾瞅著忙碌的工坊。


    本就是建在城郊鄉道,這幾日下來也和這些做農活的子民們相熟,時不時打上招呼。


    李閑揚揚手臂,做上請的動作,示意老人坐下喝茶,方才說道。


    “這乃是煤爐,以後啊,我要讓著玩意普及全大唐,就算是貧寒子民也能在溫暖屋舍過上寒冬。”


    聽聞李閑如此說道,附近農田的幾個村民放下手中鐮刀,捏把青草,走了過來,拘謹的站在工坊外瞧來瞧去。


    “官爺,這麽小個玩意就能溫暖全屋?該不會是哄騙俺們吧?”


    “俺們可都是土地裏刨土的人,沒多少學問,你這東西真有這麽神奇?如何用?”


    見圍上來的人群漸多,李閑揮手撤去門口持刀士卒,擺擺手。


    “進去看吧,這玩意燒煤,蜂窩煤。”


    “諾,就是那角落那些。”


    順著指尖,不少子民看見了李閑所謂的蜂窩煤,更加好奇。


    “誒!咱們能進去瞧瞧?官爺,這可是你說的,咱們大唐子民都能用上,趕冬我也來買上一些。”


    “虎娃,俺看你是飄了,你家媳婦生孩花了不少銀兩,你拿什麽買?你瞧著蜂,蜂什麽來著,空洞勻稱,一看就花了不少時間。這咋是俺們這些村坤買得起的,不過是官爺調笑罷了。”


    “哎呀,能提前看看達官貴人們的東西,已是奢望之事,你們這一個個的話還多。就是不知曉這腰粗的爐子到底是不是如官爺說道的那般。”


    “嘿!貴不貴?我上皇城親戚家提前借上一些,買一個給俺阿娘買回去,她寒腿多年,一到冬天啊,喊疼一冬……”


    圍著火爐議論紛紛話語,落在李閑耳畔。


    回想起幼時家貧,一家人圍著新火爐,老母親那雙凍得腫脹的手,莫名心酸起來。


    揉揉又要酸澀的眼眶,李閑瞅著一個個背過得身影。


    “不貴不貴,咱們這些子民相熟,挖上幾把野菜蘑菇,捉上隻肥雞都能換。”


    喝茶的老漢,咧嘴一笑,帶著泥灰的手指彎曲著點點李閑,裂開缺牙的嘴巴。


    “官爺又在說笑,這些貴人家的東西,咱們怎麽用得起。”


    “現在還未到寒冬,這皇城的薪柴可是一隻雞也換不了兩捆。”


    “真的……我沒騙你們……”


    “那俺可算信了,你可莫要做了虧本買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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