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潰逃包二奶】


    劉邦攻克彭城,出了口惡氣。棲身漢中,他很壓抑,手下將士跑的跑,逃的逃,他們分明覺得,跟著他是前途無望的。


    現在,端了項羽老窩,他可以相當自豪地宣布:我不比項羽弱。


    於是,勝利的狂喜中,帶有一種複仇的快感。這快感具有超強的慣性,他完全刹不住車。


    在項羽的後宮中,他撲雞似的把那些鶯鶯燕燕的嬪妃撲得滿屋亂竄,嬪妃皆是騷媚的狐狸精,任他撲,待他要撲到時,又倏然躲開,這讓他愈發來勁。


    咯咯浪笑之聲不絕於耳。忽而,傳出一個極不和諧,極為刺耳的喊聲:項羽攻進城來了!


    劉邦懵了,不知該跑還是該留,他甚至懷疑這情報是誰搞的惡作劇。


    恰在他手足無措之時,夏侯嬰帶了十餘名護衛進來,架著他便往外跑。


    跑動中,夏侯嬰喘著粗氣道:昨夜,項羽趕回彭城,不到半個時辰,便從東門攻入了內城。


    怎、怎麽如此快?劉邦暈眩。


    他哪能料到,他在撲項羽嬪妃時,項羽正親率三萬鐵騎,抄小路連夜撲向他。


    抵達彭城,項羽便命鍾離昧為大將,架設雲梯猛烈攻城。


    此時,漢軍全無作戰準備和狀態,主公吃苦,知道享樂,咱們何不同樂?


    孰料,樂到一半,楚軍兵臨城下,漢軍將士陣腳自亂,城防瞬間失守。


    親見漢軍占據彭城,項羽憤怒之極。這就像一個人回家,卻發現一群陌生人在客廳裏嬉笑玩鬧,怎能不冒火?


    客廳如此,臥室可想而知。


    男人最無法忍受的是,別的男人享用自己的女人。一想到劉邦這流氓,在自己臥室中享用自己的嬪妃,項羽全身易燃易爆。


    人不卸甲,馬不離鞍,掩殺漢軍,擒拿劉邦!攻進城後,項羽惡狠狠下令。


    漢軍將士崩潰了,他們看得出,收複彭城,不是楚軍的目的,滅絕漢軍才是他們的終極目標。


    惶恐之中,漢軍棄城而逃。


    此時,劉邦上了夏侯嬰的馬車,由西門出逃,一路狂奔。


    昏天黑地跑了一陣,劉邦半夢半醒,不辨方向,問夏侯嬰:前方,是何處?


    前方乃主公老家。夏侯嬰頭也不回道。


    送你回老家,和送你上西天是一個意思,都是安詳之所,死後方可去。


    劉邦驚悚,勒令停車。


    夏侯嬰停下馬車,回頭瞅劉邦,須臾,醒過味來,真誠道:前方真是沛縣。


    呃。劉邦緩口氣說:速去接家人。


    馬車疾速奔走,塵土飛揚。


    沛縣還是以往的沛縣,卻更顯凋零。沿途房屋疏於修葺,漏風的漏風,散架的散架,極為破敗;街市來往人等皆神情惶恐,麵帶菜色,一群餓鬼抱臂蹲於牆根下,癡呆望天空,眼神絕望而空洞。秦王朝時,集市尚且喧囂,房屋尚且規整,狗肉尚且飄香;反秦反秦,如今秦倒是反掉了,民眾的日子為何更為苦難?


    劉邦心情抑鬱,到了家中。家中空無一人一物,徒留一扇破門板,隨風搖曳,劈啪作響。


    一打聽,鄰裏告知,楚軍早已來過。


    家人已被楚軍捉去,還是出逃了?眼下自己又該去何處?


    跑唄,跑到哪兒算哪兒。歎息感慨皆是無用的情緒,要緊的是保命。


    此時,劉邦身邊僅有十幾名騎兵護衛,若被楚軍追上,必死無疑。他的大部隊已被楚軍追殺至泗水,為了逃命,漢軍自相踩踏,十萬人淹死,堵了河水。


    而後,殘餘漢軍往西逃去,抵達靈壁以東的睢水。楚軍追上,列陣攻擊,漢軍再退,退至睢水河岸,再無退路。


    楚軍衝上,兩軍短兵相接,漢軍十餘萬人被推入河中,無數將士溺水身亡。


    堵了泗水堵睢水,知道的是逃跑,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分批次集體跳河自殺呢。仗打到這份上,項羽仍無退兵之意。重占老巢,擊敗漢軍,並不徹底,他要擒住劉邦,將之生吞活剝。


    此時,項羽已清醒地意識到,劉邦不可小覷,他是自己生命中的強勁對頭,應趁其大敗之時,趕盡殺絕。


    項羽率軍繼續追擊。終於在山穀間,將孤零零的,身邊隻有十幾名親隨的劉邦重重包圍。


    山穀有風,清冷空靈。


    活捉、剿滅的呐喊聲回蕩穀間,如刀如劍如風,殺進劉邦耳中。


    楚軍步步逼近,劉邦已不惶恐,也不膽怯,隻剩悲天憫人。


    看來,一切都是天意,一切都是命中注定。他隻能眼噙熱淚,仰天長歎,喊一聲:天意亡我!


    而天意即上天之意,非人所想。人能想到的,絕非上天本意。就在劉邦絕望之時,山穀西北風沙狂吹,席卷楚軍。


    風沙刮得天昏地暗,楚軍人馬大亂,趁此空擋,劉邦逃出包圍圈。


    待風沙散去,楚軍繼續追擊。


    劉邦等人,此刻頗有些亡命天涯的味道,隻顧悶頭逃命。


    據說,人生有幾大尷尬,其一乃久旱逢甘露,一滴;其二乃他鄉遇故知,債主;其三便是逃難路上遇親人,拖累。


    前兩樣,劉邦沒遇上,就在他亡命跑路時,碰到了他的女兒和小兒子。


    接下來的事,眾所周知,劉邦嫌子女累贅,車速過慢,三次將他們拋下,又三次被夏侯嬰攙起。夏侯嬰據理力爭,劉邦拗不過,此刻,他沒法叫人把夏侯嬰拖到一邊砍了,隻能從了。他的一雙兒女這才得以保全。


    當他逃脫險境,內心會不會有一絲愧疚呢?或許有,或許沒有。老話說:虎毒不食子,並沒講虎毒不棄子,他必須保全自己,才能東山再起,爭霸天下。到此境地,他不爭也得爭,即便退縮,即便認栽,想必項羽也不會善罷甘休。


    實際上,他做了一個常人無法理解、同情、抑或讚許的抉擇。相反,更多的是唾棄和不恥。隻有他自己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心狠手辣?是不是喪盡天良自私透頂?


    逃出沛縣地界,劉邦一行人,去往下邑。


    下邑,原魏國屬地,地處碭山東北。由呂雉的哥哥呂澤鎮守,麾下一千多號人馬。


    想當年,項梁死後,楚懷王封劉邦為碭郡長。因此,在下邑這個地方,劉邦也有基礎和人緣。


    可去處縱然再好,危難處境卻沒改變。原本他作秀,齊聚各地諸侯攻擊項羽。沒想到,項羽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劉邦便被擊潰。


    諸侯們多機靈,看看項羽,強勢無敵;再看劉邦,想當諸侯領導,可一領就倒,放空炮、喊口號、打偏槍,文不能定國,武不能安邦,憑啥領導還讓他當。


    如此一來,諸侯紛紛離他而去,在他和項羽之間,或保持中立,或直接轉投項羽。邀了一幫哥們兒打架,自己挨得鼻青臉腫不說,隨行人等均撤的撤,叛的叛,可見做人之失敗。


    劉邦此時的悲哀和失落,與他攻克彭城時的歡喜,恰成鮮明對比。


    他的心情墜落穀底,降到零下一百度,反攻中原的激情,此刻似乎已全部耗盡。他需要緩衝,讓他恢複元氣,方能再戰江湖。


    誰也沒料到,讓他緩衝的人,不是謀士張良、陳平,也非大將韓信、樊噲,而是一個女人,名為戚氏。


    戚氏在曆史上很著名,劉邦得天下後,稱其為戚姬。


    關於劉邦與戚姬的相遇、相識及相愛,頗有幾分《聊齋》的味道。隻因那戚氏來曆不明,司馬遷在《史記·呂太後本紀》中,並未記錄其身世,隻說劉邦得定陶戚姬,極寵愛,常帶其在關東一帶打仗。


    這狐仙一般的女人,在野史中倒十分鮮活——有天使之容貌,魔鬼之身段,曼妙之舞姿,婉約之歌喉。總之,劉邦在逃往下邑的途中,與之偶遇,見之如見天仙。而此女父親竟與呂公如出一轍,認定劉邦天生貴相,硬要將女兒嫁與他。


    劉邦當然笑納。男人就是如此,生存告急時,眼中並無美女,隻有燒餅,一旦填飽了肚子,再看美女,雙眼立刻放出神采飛揚的光芒。


    劉邦比普通男人更勝一籌,身處險境,尚未抵達下邑安全地帶時,便包了個二奶,夜夜緩衝。


    他這廂身心得以慰藉,殊不知老婆呂雉,已被楚軍囚於彭城大營。


    【二、藍顏知己】


    楚軍大營終日歌舞升平,歡聲笑語不斷。


    此景此聲鑽進呂雉心裏,猶如針紮。


    楚軍歡喜,意味著漢軍慘敗。被楚軍擒獲後,呂雉早有了拋頭顱、灑熱血的心理準備。項羽之為人,她心知肚明,落在其手,必死無疑,區別僅在於死法不同。


    項羽酷愛坑殺,還喜歡把人放在鍋裏煮,王陵母親便是被煮之一。以至於看到楚軍造飯,你都不禁要猜測,那鍋裏煮的究竟是誰的肉?


    當活則活,當死則死,到了這個地步,也實在沒什麽好想的。


    可是,項羽並沒痛下殺手,反而善待她和劉邦家眷。這多少讓呂雉有些意外,深一想也明白了,項羽留他們在,不是心軟,而是將他們作為人質。


    他們是他手中的一個重要砝碼。


    然而,軟禁有時候比直接挨一刀更受煎熬。死了也就了無牽掛,也就無所謂悲喜,隻要你活著,精神尚且正常,就得品味生離死別的苦澀滋味。


    很長一段日子,隔三岔五,呂雉便要聽到些戰況播報。其內容十分單調,無非是楚軍又攻克了哪座城池,哪位漢軍將領又投降了楚軍,漢軍士兵又被殺了多少。


    每當此時,楚軍便一如往常地歌舞升平。


    東邊日出西邊雨,漢軍樂,呂雉痛。一隻戴銅指套的手,攥住她得心,時而緊握,時而揉搓。


    她想從楚軍的戰況中,捕捉丈夫劉邦的行跡,哪怕那行跡隻是雪泥鴻爪,對她來說也是安慰。


    然而,一無所獲。


    她時常感到虛弱和無助,她畢竟是個女人,即便後來她當了皇後,女人與生俱來的貪嗔癡在她身上也未能免俗,何況充當人質之時。


    她想找個人傾訴,身邊還真有一個合適的人。此人便是劉邦複克豐邑後,給她留下的管家審食其。


    審食其雖年輕,卻善解人意。不像如今的年輕男人,隻善解人衣。


    呂雉默默流淚時,審食其悄然無聲陪伴左右;呂雉煩躁無助時,他將手輕輕摁在呂雉肩頭,仿佛給予她力量。


    呂雉也似乎感受到溫暖和給力,虛弱的身子就不再顫抖。


    她的心裏話,都講給審食其聽。有些話,很瑣碎;有些話,很崩潰。審食其總是極有分寸又恰到好處地與她交流,幫她化解。


    天長日久,審食其成了她的精神伴侶,藍顏知己。


    她和他,已不再是主仆,而是平等相待。在她麵前,他既不卑微也不狎昵。不說話時,他們用眼神來往,那眼神中的細碎關切,心疼憐愛都是心靈密碼,隻有他們彼此能讀懂。


    幸福其實很單純,有人關心,生活便有希望。黑暗過後,總有黎明,冬天已至,春天也不遠了。


    終於,在聽聞太多噩耗之後,審食其帶來了一個喜訊:漢王在滎陽。


    劉邦還活著,且打了勝仗,猶如天空出彩霞。呂雉與審食其分享快樂,這份快樂非常實在,雪中送炭般珍貴。


    滎陽,戰略要地,依山傍水,乃關東通往關中之咽喉,破除虎牢、潼關之天險,也必經此處。


    當初,陳勝起義,曾派吳廣統帥大軍,攻打此處。當時,鎮守滎陽之將乃秦相李斯之子李由。最終,吳廣壯誌未酬身先死,其殘餘部隊也被秦將章邯剿滅。


    陳勝派兵攻打滎陽,其主要目的是奪取糧食。因為離滎陽西北五十裏,有一座山,名為敖山,北連汴水,南連廣武。秦始皇時代,山底有一洞窟,存有大量軍糧,名為“敖倉”。


    如今,楚漢相爭,物是人非,滎陽還是滎陽,不過是爭奪對象變了。


    彭城兵變,劉邦逃至下邑,召集失散兵卒,退守滎陽。掐指算來,從離開漢中,反攻三秦,到彭城敗逃,不過短短兩個月時間。這倆月,他像坐了一回迪斯尼的過山車,由低穀到高峰,由高峰墜落到低穀,盡在一瞬間。


    當他抵達下邑後,驚異地發現,張良也來了。


    劉邦見張良,猶如呂雉見審食其,悲喜心思都可毫無顧忌傾訴。


    他悲痛,他悔悟,他沒想到反楚的仗這麽難打?接下來該如何辦?我還能與項羽抗衡麽?


    張良早知劉邦所想,他心中已有謀劃,不緊不慢分析道:若要擊敗項羽,需得到三個人。其一,便是九江王英布。此人別名黥布,早年犯了法,被判處黥刑,即臉部刺字,塗上墨炭。


    定罪後,英布被押送到驪山服勞役。在那裏,黥布結識了大批勞改犯頭目。而後,他帶領這批勞改犯逃離驪山,當了強盜。


    陳勝起義,英布也率領幾千人造反,兵敗後投靠項梁,項梁死後,他跟隨項羽。雖驍勇善戰,功勳卓著,卻隻得到九江王的封號。此人與項羽,看似親密,實則貌合神離。


    第二個人,則是遊擊王彭越,如今他與田橫已結成反楚同盟,梁地的大部分地盤,都在其人手中。


    第三個人是韓信。


    劉邦琢磨此時局勢,不得不承認張良之高明。


    彭城敗逃,他幾乎成了寡人。而此寡人非彼寡人,是孤寡的寡。那些諸侯王、大小將領,紛紛背叛了他,轉投項楚。其中,北麵的魏國和趙國,猶如兩枚定時炸彈,潛伏於他身後。這就必須先排爆,方能集中兵力對付南麵的項羽,否則將腹背受敵。


    派誰去排爆呢?隻有韓信堪當此大任。


    劉邦彭城失利後,韓信立即整編兵敗而回關中的各路兵馬。也就是說,漢軍的大部隊在他手中。


    張良的意思是:若韓信與彭越、英布一同抗擊項羽,項羽必亡,天下可得。必要之時,可以承諾,若真能助漢王打敗項羽,將來便與之分天下。


    就目前嚴峻局勢而言,已無更佳的良策。於是,劉邦依張良之計而行。


    【三、排爆】


    彭城戰敗,五路諸侯各有盤算。


    五路諸侯為:常山王張耳,河南王申陽,韓王鄭昌,魏王魏豹,殷王司馬印。


    其中,魏王魏豹把事做得很絕,見劉邦敗了,悄然溜走,回到魏國,毀了黃河的渡口,反漢助楚。


    這就是典型的牆頭草,風往何處吹,就往何處倒。


    魏豹原是魏國公子。此人有一哥,名喚魏咎。魏國健在時,被封為寧陵君。秦滅魏後,魏咎被流放,降身平民。待到陳勝起義,魏咎重出江湖,隨陳勝一同反秦。


    前文講過,陳勝曾派五路大軍攻秦,東路軍平定魏地,由大將周市率領。


    周市本是魏國人,魏地平定後,陳勝欲立他為魏王。周市死活不幹,說立王當立魏王後代。這才叫忠,才算講道義。


    陳勝當時極度膨脹,哪聽得進他人意見,堅決不允。


    周市也是一根筋,非但不當魏王,還把魏咎接了來。折騰許久,陳勝也煩了,隻得立魏咎為王。


    陳勝覆滅後,章邯進軍魏國。齊國和楚國援救,反被章邯一勺燴了。周市戰死,魏咎與章邯談和,條件達成後,魏咎***身亡。


    魏咎死後,魏豹逃往楚國。楚懷王當即撥了幾千人馬,助他反攻魏地。此時,項羽已擊潰章邯。魏豹沒費多大勁,便摧枯拉朽般攻克了二十多座城池。


    秦滅,項羽分封,立魏豹為魏王。


    分封,好比送友人一禮物,豈有更換之理。項羽玩得夠絕,分封後,他想自己占據梁地,便把魏豹遷往河東,建都平陽,封為西魏王。


    魏豹心中自然不爽,喜逢劉邦反楚,便與之同抄項羽後路。


    劉邦先勝後敗,魏豹立馬變臉,重挺項羽。


    魏豹這流氓,是光屁股上吊,又不要臉又不要命!此等行徑,全無信譽,跟抄後路沒什麽區別。他這麽一搞,劉邦感到威脅不小,東邊有楚國,南邊有魏、趙,北麵是項羽。什麽叫夾縫中求生存?這就是了。


    按張良之計,先排爆。而排爆得分而擊之,一個一個來。


    與東邊的楚國較勁,便騰不出手搞魏國。劉邦決定,先禮後兵,勸和不成,再起兵攻打。


    勸和的人選,非口才帝酈食其莫屬。此人曾助劉邦攻取陳留,事實證明,此人不光口才極佳,嘴不管用時,還能動刀。


    酈食其領命而去。


    見到魏豹,酈食其開門見山,以利相誘:漢王有言,若魏王您肯助漢抗楚,即封您為萬戶侯。


    魏豹冷冷一笑,不言聲。


    酈食其接著說:眼下看來,漢王雖然勢弱,可日子還長,先胖不算胖,後胖壓倒炕。


    魏豹默然,半晌,冷冷道,先生所言大謬,依本王看來,日子極短,人生極快;眼睛一閉一睜,一天就過去了,眼睛一閉不睜,一輩子就過去了。


    酈食其有點懵,摸不透魏豹心思,小心翼翼問,魏王的意思是?


    沒意思。魏豹似笑非笑道,即便有何意思,也不同你講。


    酈食其又問,魏王是想親自同漢王講?


    魏豹臉一板,斬釘截鐵道,漢王為人傲慢,不講禮節,粗俗得很,責罵我等諸侯,像罵奴仆,別人受得,本王受不得。


    拒絕分兩種,一種是明拒,一種是婉拒。明拒爽快,央求一方可死心塌地拍屁股走人;婉拒挺損,貌似客氣,實則冷酷,屬於細鞭子抽打,給人一種細碎的疼。


    酈食其忍著細碎的疼痛,懷著失敗的沮喪,臊眉耷眼地回稟劉邦。


    劉邦氣得滿地亂轉,我還傲慢?我還粗俗?魏豹啊魏豹,你背信於我,我反派人婉言相勸,不聽勸也罷了,還出言羞辱。這就叫水至清則無魚,人至賤則無敵。


    既然你自覺無敵,那我就讓你嚐嚐挨打的滋味。


    公元前204年八月,劉邦命韓信北上排爆,排擠掉占據天下一方的魏豹。


    實際上,魏豹並不想與劉邦死磕,同時,他也不會為項羽賣命。簡言之,他不是一枝簡單的牆頭草,他肚子裏撥弄著一副精明的算盤。他期待的結果是:楚漢相爭兩敗俱傷,自己從中漁翁得利。


    此事說來話長。


    幾年前,一個相士給魏豹的姬妾們看過相。其中一個,是魏豹最寵愛的薄姬。相士看了許久,說出一句箴言:此位美人,當生天子。


    魏豹心中暗爽。我兒是天子,我即為太上皇,而太上皇絕對是皇上變的。魏豹的推理很清晰,絲毫不亞於阿加莎·克裏斯蒂。


    欣喜之餘,魏豹動了奪天下的心。


    可是,韓信的存在,讓魏豹空做了一場帝王夢。


    韓信再次使用反攻三秦的招術——聲東擊西,避實攻虛。他下令,在黃河渡口的蒲板東麵,擺滿大小戰船,氣勢洶洶,作大舉進攻狀。


    魏軍見狀,便穩坐釣魚台,等待漢軍來攻,伺機予以痛擊。


    這當然是韓信的障眼法,表麵佯攻,暗地裏,命人用木框架綁紮瓦罐,這玩意當時稱作:木罌缻。


    在木罌缻上麵,又鋪上木板,打造成一座浮橋。


    夜幕降臨,韓信遣曹參率大軍主力,通過浮橋,悄然渡過黃河,直抵魏國首都安邑。


    此時,魏軍主力都集中在黃河岸邊,哪料到漢軍突然出現在身後,而且是直接攻打空虛的首都。


    魏豹猝不及防,安邑以每小時一百公裏的速度陷落。他回師救援,為時已晚。漢軍剩餘部隊,趁機渡河,魏軍腹背受敵,無處逃無處躲,很快敗亡。


    魏豹被活捉。


    魏國的地盤歸劉邦所有,宮裏的姬妾歸劉邦享用。被相士下過箴言的薄姬,得劉邦寵愛,給劉邦生了個兒子,此子便是後來的漢文帝劉恒。


    可見,相士所言不虛。薄姬肚子裏的種是龍種,播種之人卻未確定,魏豹自作多情了。


    魏國平定,北麵的第一顆雷成功排除,劉邦如願以償,設置了三個郡:河東郡,太原郡、上黨郡。


    受勝利鼓舞,韓信乘勢進攻趙國。趙國的哥們兒是代國。這哥們兒懂得唇亡齒寒的道理,鼎力相助,結果被弄得半死。


    代國敗亡,趙國斷臂,成了一殘疾。


    喜訊傳回,劉邦狂喜,軍心振奮,楚漢戰爭的格局展現出新風貌,原本極為黑暗的環境,射進一縷曙光。


    曙光乃生存的希望,黑暗是人間的恐懼。戰爭便是將敵方推向黑暗境地,讓我方走向光明。


    如何再接再厲,把項羽推向黑暗境地?那就是攻打趙國,及其燕國。


    魏、代、燕、趙,若都被劉邦收入囊中,實力自然大增,基本可與項羽抗衡。


    於是,劉邦派韓信和張耳共同領兵,前去攻打趙國。這讓人有些費解,韓信領兵足矣,何必要配一個張耳?張耳本在趙地,何時又投奔了劉邦呢?


    【四、心懷鬼胎】


    時間閃回,回到陳勝起義時期。


    陳勝派遣五路大軍攻秦,其中,北路軍由將軍武臣率領,張耳與陳餘為校尉。收複趙地後,張、陳二人說服武臣自立為趙王。武臣應允,任張耳為丞相,陳餘為大將軍。


    陳勝得知後,勃然惱怒,想滅武臣家族。國相立刻勸阻,說秦國未滅,先殺武臣家人,等於又樹了個強敵。趙王的頭銜,虛名而已,不如順水推舟,讓他稱王,命他率軍西進攻打秦國。待秦滅後,再將其消滅也不遲。


    這是一條妙計。陳勝依計而行。


    張耳和陳餘多機靈,一聽就知道陳勝玩的是將計就計。於是慫恿武臣,不聽陳勝號令西進,而是派幾員大將領軍攻打別處。


    不久,武臣手下的大將韓廣,奪取了燕地。燕人擁立韓廣為燕王,韓廣還就當了。可見,韓廣也是個不想一輩子給人打工的主,有機會自立門戶,便不會放過。


    如此一來,武臣怒了,發兵進攻燕地。打就打吧,見過倒黴的,沒見過武臣這麽倒黴的,他外出時,居然被燕軍給綁票了。


    這下燕軍有了資本,向趙國提條件:歸放你們趙王可以,趙地分我們一半兒。


    趙國這邊沒轍,派使者前去談判,派去一個死一個。燕軍也太流氓了,太沒江湖道義了,自打有綁票這行以來,至多是殺人質,哪有殺談判代表的。


    談判一事擱淺,誰也不敢再去。可沒想到,趙國的一個勤雜兵,把趙王武臣給救了。


    勤雜兵跑到燕地,對燕將說,張耳和陳餘壓根兒就不想救趙王,他們打的主意是瓜分趙國,自立為王。


    果真如此嗎?燕將半信半疑。


    您以為呢?勤雜兵毫不客氣地說,他們巴不得你殺了趙王,便可以此罪名來討伐。您再想想,趙王、張耳、陳餘三人率軍奪幾十座趙國城池,論實力您扛得住他們打嗎?


    看來,趙國滅燕是分分鍾的事兒。若真殺了趙王,倒給他們口實,這傻事不能幹。於是,燕將放回了趙王。


    趙王武臣回到趙國後,得知他的另一員大將李良已占領常山,便派其攻打太原。


    李良領兵去了,半路一個秦兵送來封信,說是秦二世的親筆信。


    信是勸降信,內容很簡單:若李良肯叛趙歸秦,定賜予高官厚祿。


    李良拿不定主意,若前行,秦國重兵抵抗,若投降,也不知此信是真是假。


    實際上,信並非秦二世所寫,而是秦國將領的山寨作品,說明白點,就是緩兵之計。


    李良徘徊不前,索性兵回邯鄲。就在回邯鄲的路上,出了一件事,這事讓李良走上了叛徒的道路。


    那一日,趙王武臣的姐姐外出赴宴,隨從百餘人馬,氣派十足。回歸途中,撞見李良。李良見此排場,忙伏地通報。


    哪知武大姐喝醉了,也不答謝,隻派一個低等士兵敷衍幾句。


    隨從官員,以及李良手下的將士,把嘴藏在袖子裏笑。


    李良顏麵掃地,怒火中燒。原本他隻是心懷鬼胎,尚未決斷是否降秦。這麽一來,他下了決心,追上醉酒娘們兒,一刀殺了,隨即率軍攻擊邯鄲。


    邯鄲城並不防備,城破後,趙王武臣被殺。


    武臣死後,張耳和陳餘收拾其殘軍,得了五萬人馬。


    此時,有門客向張耳獻計,說您和陳餘都是外鄉人,占領趙國,卻未得趙國人心。應當擁立六國時趙王的後代為王,這才顯得正義。


    張耳覺得在理,遂派人尋訪到趙氏後代趙歇,立其為趙王。


    與此同時,李良領軍進攻把守常山的陳餘,被陳餘擊敗,李良轉而投奔章邯。


    章邯領兵攻打邯鄲,摧毀城池,遷空民眾。張耳和趙王歇逃入巨鹿城中。章邯與秦將王離合圍,巨鹿告急。


    這時節,陳餘在巨鹿以北,張耳頻發急信,讓陳餘前來救援。陳餘心懷鬼胎,不願損失自己的兵力,因此不發兵。


    他回複張耳說,你我是生死之交,不是我不想救,而是救你不成,反而搭上我,與其同歸於盡,不如等你和趙王死後,我見機行事,為你們報仇。


    狗屁生死之交!自此,張耳與陳餘反目。


    項羽巨鹿大戰擊敗章邯後,張耳便跟隨項羽,以及其他諸侯一同進入關中。


    分封諸侯,項羽把趙國的一部分地界賞賜給張耳,讓他做了常山王。


    張耳當了王,陳餘卻隻被封了侯。反秦大家都有功勞,他封王,我封侯,封地也隻得到南皮三個縣。陳餘十分嫉恨張耳。


    分封不公,齊王田榮起兵反楚,陳餘趁機調動三個縣的軍隊攻擊張耳。


    張耳勢弱,隻得敗逃。他原本想投靠項羽,可手下謀士卻建議他投劉邦。


    這謀士自稱會觀星相,說楚國雖然如今強大,但最終天下還是歸屬於漢。


    張耳反複考慮,決定投奔劉邦。他和劉邦是老交情,他來投奔,劉邦當然是以厚禮相待。


    打這兒起,張耳和陳餘各為其主。張耳效力於劉邦,陳餘效力於項羽。


    韓信滅掉魏國後,名氣大增,雄心高漲。


    勝利,是世間最頂級的靈丹妙藥。對於曾經落魄的人來說,心理治療純屬扯淡,切實地來幾場勝利,什麽陰影、失落、抑鬱立刻就會一掃而光。代之而起,便是再接再厲。


    韓信再接再厲的計劃是,從魏國都城安邑出發,向北進攻趙國和衛國,向東進攻齊國,向南還可以斷絕項羽的糧道。可見安邑這地方之關鍵。


    而趙國的首都在今天的河北省石家莊附近,漢軍要進入河北平原,必須得穿越太行山脈。把手山脈河穀的正是趙國大將陳餘。


    於是,劉邦給韓信多配備了一個領軍人物——張耳。張耳和陳餘反目成仇,都恨不得置對方於死地而後快。若張耳領軍前去,定會拚死一搏。


    麵上,劉邦是助張耳複仇,實質上是把張耳當一個棋子,這棋子的名字叫卒,身先士卒,送到前線去拚命。


    劉邦這一手夠黑的,但這僅是他如此安排的原因之一。他心裏,還懷揣了一個更深的鬼胎,那就是對韓信的恐懼。


    韓信運籌帷幄,反應敏銳,極善於掌控局勢的變化,在漢軍中,無人可比,一旦他反叛,劉邦將死無葬身之地。


    因此,對韓信,劉邦是既欣賞,又欽佩,更恐懼。得派個人監督他,張耳是最合適的人選。


    這就叫一箭雙雕。


    一直以來,劉邦給人的表象是用扯淡的態度,麵對操蛋的人生。但在關鍵時刻,重要時刻,他的心眼極多極細。


    人心就是如此叵測與險惡,尤其在你死我活的戰爭中和複雜的政治鬥爭中,參與者均心懷鬼胎,這鬼胎並非與誰交配才能懷上,而是來自本我求生求勝的欲望。


    弗洛伊德語:本我無法忍受其欲望得不到滿足,它總是欲壑難填。


    【五、除了勝利,神馬都是浮雲】


    韓信與張耳率軍進攻趙國。此時,劉邦占據滎陽,地盤覆蓋韓國的大部分地區,魏、代兩國也已收入囊中,若拿下趙國,中原地區基本就算全部搞定。這樣一來,與楚軍對抗就占了優勢。


    但是,項羽對滎陽的攻擊一波接一波,跟植物戰僵屍的遊戲似的,剛打退一次進攻,又彈出一條提示:一大波僵屍要來了。怎麽打也打不完。因此,劉邦壓力很大,喘不過氣,可他還是給了韓信兩萬兵馬,外加一個監督韓信的金牌臥底老密探張耳。


    劉邦此舉,當然是賭博。不是他想賭,而是不得不賭,他很清楚,這一把如果贏了,項羽就被動了;如果輸了,自己就淒慘了。但是,倘若不賭,就始終處於劣勢。


    好在劉邦不怕輸,自反秦以來,他帶兵打仗,輸的時候多,贏的時候少,早就習慣了。贏了是驚喜,輸了不意外,這心態挺牛,完全放得開,完全敢於一搏,且不是微搏,而是強大的一搏。


    得了,神馬都是浮雲,唯有搞掉趙國,才會海闊天空,說幹就幹吧。


    楚漢相爭的第三年,也就是公元前204年,劉邦派遣韓信和張耳,率領兩萬多兵馬,北上進攻趙國。


    打趙國,要經過太行山脈。這條山脈的長相很糾結,它的橫向是河穀,河穀又狹小,被當地人稱為“陘”,易守難攻。


    對於陳餘那種性情比較糾結的人來說,這形狀糾結的山脈,很符合他的心意。


    佛說,看山是山,看水是水,又雲: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陳餘領悟了後半句,看山不是山。在他眼中,山脈不是山脈,而是屏障;陘不是陘,而是優勢。於是,陳餘弄了十幾萬兵馬,固守在一條名為“井陘”的河穀附近,迎接韓信的到來。


    迎接的含義就是接納、對待。陳餘手下的有一員大將,名叫李左車。車馬炮的車,聽其名就感覺此乃能征善戰之輩。他跟陳餘建議說,您不要迎戰,不要接觸,就死守。我隻帶三萬兵馬,抄韓信的後路,斷其糧道,爾等將死無葬身之地。


    陳餘一聽就急了,這不是耍流氓嗎?咱趙軍是王者之師,我是個文人,怎能使如此低俗的下三爛招術!靠陰謀詭計取勝,贏得窩囊;堂堂正正的取勝,才贏得高雅。


    李左車無語,心想趙國懸了。


    韓信這邊,兵進太行山脈,駐紮井陘口,派探子收集情報。


    探子回來,報告了李左車的計策。韓信倒吸一口冷氣,這李左車真夠陰的,出手就是殺招,斷了糧道,等於被扼住咽喉,自己想動動不了,進也不是,撤也不是,隻能坐地挨打。


    見韓信嚇出了一身冷汗,探子又說,陳餘沒有采納這條毒計。


    韓信掐死探子的心都有。


    驚訝之後,有些憤怒,憤怒之後,就是欣喜。韓信嘴角浮出一絲難以察覺地微笑。這微笑,既有感激,又帶著冷冽的殺氣——他打心底感謝陳餘,此人舍得一身剮,誓把低俗變高雅,真是挨打的好對象。


    當晚,韓信派2千人帶著漢軍的赤色紅旗,爬到趙軍附近的高山上。任務是:次日待趙軍傾巢而出,便將紅旗插滿井陘關。


    這2千人忍者神龜似的,神不知鬼不覺就出發了,嗖嗖嗖飛奔至目的地,潛伏在一望無際的深深黑暗中。


    翌日清晨,風高雲淡,太行山脈一片祥和,山是山,水是水,平靜得很,全然不像大戰即將爆發的樣子。


    韓信下令全軍背靠河水列陣,兵將們有點暈,這是幹嘛呢?咱是進攻方,怎麽擺個防禦的架勢,難道是玩疲勞戰術,讓對方打,打到他們累死為止?


    瞎猜歸瞎猜,軍令得服從。很快,漢軍擺好陣勢。


    須臾,陳餘接到報告,親自跑來參觀,笑得很誇張,傳說中能戰善戰的韓信,果然隻是傳說中的。他如此列陣,一看就是沒讀過兵書的,好奇害死貓,沒文化害死人,你不打敗仗誰打敗仗!


    陳餘樂,手下的將領也跟著樂。一時間,譏諷笑聲在軍中蔓延,頗具感染力。大家都很輕蔑漢軍,心說動手吧,剿滅他們。


    趙軍中,唯獨有一人,雙眉緊鎖,麵沉似水,此人便是李左車。他仔細觀察漢軍的陣勢,一種恐懼占據心頭。韓信會這麽傻嗎?讓你隨便打?他一定有後招,這個後招就是殺招,這殺招究竟是什麽招,卻不知道,這才是最可怕的。


    就在李左車琢磨之際,韓信已舉起帥旗,用力一揮。霎時間,戰鼓雷動,一部分漢軍直奔井陘關口。陳餘見狀,怎肯示弱,立刻派兵迎戰。


    由於韓信親率人馬出戰,漢軍氣勢很足,衝殺強悍,第一波趙軍幾下就被打退了。


    陳餘頗感丟臉,立即下令,出動更大一波軍隊撲向漢軍。漢軍雖勇猛,但畢竟人數少,瘋打一陣,漸漸處於下風。而趙軍則無窮無盡的衝殺過來。


    韓信下令全軍撤退。


    一看漢軍退了,陳餘來勁了,這還有什麽可說的,敵退我打唄,於是命趙軍追擊。


    漢軍退回水邊陣營,韓信下令反擊,雙方展開慘烈地廝殺,漢軍大營前血肉橫飛,大營卻巋然無恙。趙軍的死傷人數飛速激增,士兵一排接一排倒下,眼看屍體成片,後麵的人踩著戰友殘缺的屍首往前衝,衝在前麵的挨第一刀!


    大營攻不破,陳餘急得像一頭丟了獵物的野豹。


    明明占上峰,明明人數多,卻被打得那麽慘。此時的陳餘,熱血上湧,理智被收廢品的買了,他竟然號令全軍傾巢而出,企圖一舉吞掉漢軍及其韓信本人,當然還要活捉張耳,剝其皮、抽其筋。


    衝動是魔鬼,被魔鬼附了身,自己離當鬼也不遠了。趙軍全體出動後,關內空虛,韓信事先安排的2千忍者神龜,迅速竄出,占領了關內,紅旗瞬間插滿關口。


    漢軍大營這邊,士兵眼見全部趙軍殺來,已知無退路,退是死,不退也是死,索性拚了。人一旦有了拚命的心,看誰都不過是一團會走路的肉,管他是誰,殺就是了,殺他個痛快淋漓,才算死而無憾;殺他個地動山搖,方露英雄本色;殺他個昏天黑暗,彰顯男兒氣概。


    死戰!死戰!死戰!漢軍將士就這一個想法。刀劍打飛了,就抱住對手摔跤,不管身上挨了多少刀,無論肢體受了多少傷,就是不認輸,弄死一個敵人夠本,弄死兩個就賺了。


    此等視死如歸的戰法,趙軍將士顯然缺乏心理準備。按常理,他們是守方,死戰也該他們死戰。可是,仗一開始打,雙方的角色就轉換了,角色轉換,心理勢必要跟著轉換,換不過來,軍心就不穩了。


    全體趙軍幾番猛攻,仍然未能擊破漢軍大營。陳餘一看這麽打不行,漢軍將士個個都是急紅了眼的野狗,自己的將士卻像肉包子,去多少失多少。歇歇吧,緩口氣,調整戰術再打。他下令撤回關口。


    到關口前一看,關口堡壘已被漢軍占了。堡壘上,插滿一支支紅旗,那旗幟的色彩猶如血液奔湧,又宛如太陽的光芒,狂射而出,分外鮮豔,又無比紮眼,不僅紮眼,還紮得人心疼。


    陳餘覺得胸口悶,有什麽東西堵在嗓子眼兒裏,他想叫想喊,喊士兵不要亂,喊他們不要逃。可士兵已如蒼蠅遭遇殺蟲劑,隻顧無頭地亂飛了。


    陳餘站在那兒,眼睛發直,身子發抖,心裏痛且恨,痛的是兵敗如山倒,恨的是韓信卑鄙。真是有什麽樣的頭領,就有什麽樣的部下,劉邦是個老流氓,韓信則是個爛痞子,就會玩陰的。本來,像我這樣高雅的人,是不應該爆粗口的,但韓信,實在太他媽的不按常理出牌了。


    陳餘這廂滿腹糾結,韓信那邊已發現情勢的變化,他下令反攻,這下漢軍將士樂了,這仗打得太好玩兒了,哥幾個剛才還走投無路拚死血戰呢,轉眼就柳暗花明痛打落水狗了。


    接下來的戰鬥,不說也知,亂哄哄已無戰鬥力的趙軍,死的死,散的散,逃的逃,降的降。陳餘因為糾結得太久,來不及逃,最終死在亂軍之中。


    也許,臨死他才明白,除了勝利,神馬都是浮雲。所謂黑貓白貓,逮著耗子就是好貓,韓信的戰術不是痞,而是背水一戰,置之死地而後生。


    經典的韓信,經典的井陘之戰,夠後世的人品味幾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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