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商定好了,明珠便又坐回馬上,一行人向城內進發。


    進城的時候,天已經黑透了。明月清朗,疏星隱現,街衢寂靜,空無一人。先頭隊伍押著桓青青等人,徑自往穆陽侯府去了,賀延修牽著馬,引著明珠往皇宮方向走去。


    “五皇子,我們不是應該住在驛館嗎?傳旨的差人說,皇上已經專門修建了一座驛館,供遠道而來的世家女暫住。那人還給了我詳細地址,應該是往西邊去才對。”明珠提出了質疑。


    “那豈不是怠慢了郡主?那等陋居,怎能住人!”賀延修果斷否決。


    “皇上下旨修的,怎樣也談不上簡陋吧?”明珠堅持道,“再說,我才剛來,不想太特殊,惹人閑話。”


    “你放心,不會惹人閑話的。”賀延修笑道,“郡主忘了?你在京城可是有家的呀。幼年隨令尊在京城住過三四年,這次回來,難道還要住驛館嗎?哪有這種道理。”


    明珠一怔,“那都多少年了?隻怕房子年久失修,也沒法住人了。”


    “這個我早就想到了。父皇還未下旨召你入京,我便派人簡單修繕了一番,現在已經完工,一應齊備,婢仆俱全,就等郡主住進來了。”


    賀延修見明珠流露出感激的神色,不待她開口,便笑道,“郡主不必言謝,順手而已。你們靖北王府的老宅離皇宮不遠,正巧與父皇賜我的府邸毗鄰。反正我也要修房子,不過是順手多修幾間而已,費不了什麽事。再說,你也知道,我就一個普普通通的皇子,封王也才沒多久,那點薪俸哪夠啊?我這麽多年攢的私房錢還是宗訓讚助的呢,你就當是宗訓給你修房子,別放在心上。”


    “那我就更不想住了,誰要住他的房子?”明珠撇撇嘴。


    “都怪我,哪壺不開提哪壺。”賀延修笑了笑,道:“郡主,你就別跟他慪氣了,這哪是他的房子啊?這不是你們家的房子嗎?他不過是花點小錢修繕一下而已。要不這樣,將來他進京了,你讓他住這兒,就當他預付了租金,怎麽樣?”


    “你倒向著他呀,不愧是兄弟。”明珠笑著罵道,“他在清江就住我家,來了京城還得住我家不成?這也太沒臉沒皮了。不行,不行!我不許!”


    “好好好,不許就不許,讓他睡大街上。”賀延修討好地道,“不過郡主,你看咱們已經到地方了。天色晚了,大家趕了一天的路,也都累了。今兒就住自己家吧,行不?”


    明珠抬頭,映入眼簾的是一座頗為宏偉的宅院,門前兩座石獅子,莊嚴肅穆。兩盞光鮮紅通的燈籠高高掛起,照著朱漆大門銅獸環,益發顯出官宦人家的富麗堂皇。正上方掛著寬大的匾額,清晰可見上麵四個遒勁的大字:靖北王府。


    門前站了兩個仆人,見明珠等人到來,連忙走下台階,畢恭畢敬地見了禮,其中一個牽了馬,朝偏門走去,另一個為明珠引路。


    明珠卻不著急進門。她站在門口望了一眼府邸,感激地道,“房子空了這麽多年,想來定是破敗不堪。如今修成這樣,煥然一新,五皇子一定費了許多功夫,真是多謝你了。”


    “郡主這就見外了,在下不是說了嗎?要謝就謝宗訓兄……”


    “謝他幹嘛?他又沒出力。誰出了力,領誰的情,這不是天經地義嗎?多謝。”明珠淡淡一笑,略一示意,仆人便引著她朝院內走去。


    院內,一眾丫鬟仆婦早已恭候多時。此刻見了明珠,立即行禮,口稱“郡主萬安”,畢恭畢敬。


    賀延修笑道,“郡主遠道而來,山長水闊,定然帶不了幾個隨從。在下怕郡主缺人服侍,便提前買來這些婢仆。她們都是宮裏嬤嬤調-教過的,懂規矩,知進退,郡主可以放心使喚。”


    “五皇子,這就是你太客氣了,我身邊有小卉她們,足夠了。”


    賀延修笑道,“小卉、冬子等人忠心耿耿,在下素所深知。隻是這宅院太大,若是區區十幾個人住,也嫌空得慌。少了人氣兒,於風水上也不是什麽好事,郡主就不要再推辭了。再說,花的都是宗訓的錢,郡主不用心疼。”


    “誰心疼錢了?”明珠笑道。


    “不是最好。以宗訓的性子,郡主花得越多,他才越高興。”賀延修笑道,“他若不高興,我也別想過消停日子,多少年了,一貫如此。郡主就當幫在下的忙了,行不?”


    “好好好,我說不過你,接受了便是,多謝。”明珠笑道。


    “這才是。”賀延修笑了笑,剛想說幾句“早些休息”之類的話,便告辭離去,誰知婢仆之中站在最前的一個中年女子忽然站了出來,似有話要說。


    “明珠,這是宮裏的何嬤嬤,我母妃專門把她派來給你使喚。”賀延修介紹道,“嬤嬤可是有什麽話要說?”


    “回王爺,三皇子來了。已在客廳等候多時了。”何嬤嬤道。


    “他來做什麽?”賀延修的眼中流露出詫異和厭惡。


    “說是等著給郡主接風洗塵。”何嬤嬤道。


    “他的臉皮也夠厚的了。這麽晚了,方便麽!”賀延修冷哼一聲。


    明珠此刻的心如翻江倒海一般。沒想到,剛到京城,便遇上了這個前世的大仇人。重活一生,她最大的願望就是保護好家人,讓前世害他的人遭到報應。沒想到,真是沒想到,反複思量多次的仇人,竟是這樣猝不及防就見到了……


    自己該以怎樣的姿態見他?她忽然想起出門以來,一直藏在袖中防身的匕首。待會要不要趁機給他一刀?若是正常情況下,自己斷不是他的對手,可這種初次見麵的場合,他若不設防,說不定自己有機會呢?


    至於如何善後……這院子裏都是五皇子的人,還不是看他臉色行事?五皇子曾被這位三哥派人追殺,他心裏也巴不得三皇子去死吧?明珠的內心開始掙紮起來。


    “回王爺,三皇子說,他是奉了皇後娘娘之命,特意等候郡主進京。似乎娘娘有口諭傳下來。他不說,老奴不敢問。”何嬤嬤道。


    “那我跟你一起去會會他。”賀延修看著明珠道。


    明珠點頭,“嗯”了一聲。她並未聽清五皇子的話,滿腦子都在想著剛才的問題。


    兩人在丫鬟的隨侍下,一路走過庭院,穿過遊廊,來到了客廳正屋內。


    一個年近三十的男子坐在廳上,正捧著杯,意態悠閑地飲茶。明珠第一眼便認出了他,心跳不由得逐步加快,一股強烈的恨意不受控製地遊遍全身。


    賀延雄,賀延雄!她在心裏反複念叨著這個名字。


    說也奇怪,未見麵時,隻想一刀捅了他;見了麵,衝天的仇恨反而促使她冷靜下來,放開了緊緊蜷在袖中的手。明珠暗自思忖,就算一時僥幸殺了賀延雄,這罪名也不是她承擔得起的。她要的,不是破釜沉舟,和敵人同歸於盡,而是悠閑從容地報了仇,再過好自己後半輩子的幸福生活。反正這京城裏想讓賀延雄死的,並非一個兩個。五皇子被他追殺,自然恨他;太子多年來與他明爭暗鬥,前陣子又被他戴了綠帽,又豈能容他活在世上逍遙自在?想到此處,明珠放了心。既然這次進了京,便應當設法利用一下奪嫡的矛盾,借他人之手除掉賀延雄。


    主意打定,她反而鎮定從容下來。


    “讓三皇子久候了,請恕明珠遲來之過。”她笑著迎了上去。


    賀延雄放下手中茶杯,有些失態地站起身,定定地打量著明珠。早就聽聞靖北王的女兒天姿國色,本以為傳言多有誇張,今日才知,百聞不如一見,見麵勝似聞名。不愧是魚米之鄉養出來的美人兒,皮膚細膩白皙,如粉雕玉琢,單這一點就賽過了無數京城美人。何況她身姿窈窕,婀娜動人,聲音嬌柔甜美,一開口,便讓他酥了骨頭。


    賀延雄暗自竊喜。母後說,他現在失了爵位,不得父皇歡心,不如借此貴女進京的機會,尋一門靠得上的親家,攀附一下關係。原本自己還不太中意靖北王的女兒,沒想到她竟是萬中無一的美人兒。這下就算她不是楚鈞良的女兒,也一定要把她娶進門了。


    楚鈞良雖然沒了兵權,但威望驚人。特別是西軍中的大小將領,基本都是他當年帶出來的。自己的頭號敵人淩宗訓現在執掌西軍,大小戰鬥所向披靡,自己這次丟了爵位,自然少不了他的“功勞”。若自己能娶了這位武寧郡主,拉攏到楚鈞良,那他的西軍老部下自然也願意投效自己。多幾個人跟淩宗訓作對,給他扯扯後腿,自然是好的。說不定還可以下個套,把淩宗訓弄死在戰場上,一勞永逸地解決這個麻煩。


    更何況,母後也說了,皇祖母很中意楚明珠做太子妃,自己怎麽著也不能讓太子如願吧?想想這樣一位美嬌娥,糊裏糊塗地跟了太子那個混蛋,還真是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想到此處,賀延雄愈加強烈地感覺到,自己有必要把楚明珠弄上手。


    “三皇子?”明珠見他默然不語,低聲喚道。


    賀延雄如夢初醒,連忙抱拳笑道,“郡主傾國傾城,在下一時失神,罪過罪過。”


    明珠心中不免冷笑,多年不見,你還是這副色鬼脾性,一點沒變。


    賀延修心頭不悅,冷冷地道,“三哥果然是江山易改,稟性難移。爵位都沒了,換作弟弟我,肯定老老實實在家裏麵壁思過,沒想到三哥還有心情出來閑逛。”


    “非也非也,三哥這次是受命而來。”賀延雄笑道,“母後聽聞郡主進京,心裏著實歡喜。她常說,當年靖北王妃在京城的時候,兩人情如姐妹,無話不談,不想如今天人兩隔,實在是人生第一傷心事。過去郡主遠在江南,心裏就算想你念你,卻也是說不上話。如今進了京,定然要好好招待郡主,彌補一下多年的遺憾。所以母後決定,明日在鳳興宮設宴,為郡主接風洗塵,還請郡主早做準備。”


    明珠麵色一凜,心裏一沉。沒想到,剛進京,就趕上了一場鴻門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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