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還需要一個合理的由頭。”


    以王彥慶的權威,搬遷區區一家無人關注的濟世坊本隻是小事,但為免落人口實,這一切都必須是底下的人來推動,而他隻是順水推舟放行罷了。


    範文山想了想道:“瘟疫如何?”


    王彥慶麵露讚賞:“這事兒你親自去辦,記住,民意如水,我們永遠站在民意的一邊。”


    兩天後,濟世坊忽然多個孩子上吐下瀉,嚴重者甚至脫水昏迷,並且患病人數越來越多,大有蔓延開來之勢。


    很快,濟世坊瘟疫的消息便不脛而走,隨即便傳得沸沸揚揚,滿城風雨。


    這時耆老會的人又站了出來,當眾大罵縣衙主官不作為,攜整個縣城的民意要求官方出麵將濟世坊從縣城搬走,哪怕它本身就已處於最邊緣的位置。


    跟上次狐假虎威不同,這一次是真正的民意。


    民眾之中不乏心懷憐憫的好人,可一旦涉及到切身利益,永遠都是私心笑到最後,哪怕這場所謂的瘟疫根本經不起推敲。


    自私,是人類的天性。


    民意洶洶,整個縣衙大院頓時如臨大敵。


    縣丞王彥慶第一時間叫走了主簿李容,同時還有包括寧誠在內的六房房首,舉行了一場罕見的跨級別閉門會議。


    “民意不可違,身為父母官必須以新陽縣百姓的關切為第一要務,我的意見是各房全力配合,盡快完成濟世坊的搬遷事宜,事關重大,此事必須從速!”


    王彥慶一上來就給整場會議定下了基調。


    戶房房首等幾個他一手提拔起來的嫡係當即紛紛響應。


    然而身為在場二號人物的李容卻皺眉道:“瘟疫不是小事,我認為第一要務是查清源頭,確認到底是否瘟疫,到底是一場什麽瘟疫?


    這件事弄清楚之前,我不建議盲動,否則出了紕漏,後果不堪設想。”


    一旁寧誠淡淡舉手:“我讚成主簿大人的意見。”


    眾人麵麵相覷。


    從李容上任的第一天起,他們就猜測這一天遲早會到來,結果李容卻是異常低調,從一開始就十分端正自己位置,從未有過正麵挑戰王彥慶權威的舉動。


    本以為他已經被暗中收服了,新陽縣衙依舊是王彥慶一手遮天的格局,卻沒想到在這個關鍵時候跳了出來!


    若隻是李容孤身一人,那其實也沒什麽,一個毫無根基的九品主簿,根本翻不起風浪。


    可如今有了寧誠這位強勢刑房房首的支持,兩人上下聯動,那形勢可就完全不一樣了!


    誠然,此刻場麵人數上依舊是王彥慶掌控著大局,可一旦李容和寧誠聯手,這場閉門會議就注定不可能形成真正的共識。


    而沒有了這兩人的配合,即便王彥慶強行通過搬遷濟世坊的決議,也很難真正落實。


    一時間,氣氛變得格外壓抑。


    王彥慶深深看了二人一眼:“李主簿是個考慮周全的人,不過真要調查源頭,至少也要半個月,而且還未必能有一個明確可靠的結果,可你看看外麵的形勢,民意洶洶,我們沒那麽多時間了。”


    “縣丞大人說的是啊,不管這場瘟疫是怎麽起來的,至少跟濟世坊絕對撇不開幹係!”


    “我們其實可以雙管齊下,一邊調查源頭,一邊動遷濟世坊,這樣兩不耽誤,也能對廣大百姓有一個交代。”


    各房房首紛紛附和。


    李容和寧誠卻從容自若,絲毫沒有要改口的意思。


    王彥慶臉色微沉。


    他料到李容不會那麽輕易屈服,卻沒想到對方會這麽剛,拉著寧誠直接當麵叫板!


    戶房房首見狀幽幽道:“主簿大人和寧房首若是有不同意見,其實也簡單,隻要兩位能夠安撫住此刻大門口的洶洶民意,我們自然就可以慢慢來,那樣就不會忙中出錯了,不是嗎?”


    吏房房首跟著道:“聽說寧房首在處理民意這方麵很有經驗,把耆老會一眾長者治得服服帖帖,想必這次也不在話下嘍。”


    矛頭直接對準了寧誠。


    對於這種陰陽怪氣,寧誠本來根本不屑搭理,不過就在這一刻,忽然心血來潮!


    帝王進階的問心局,來了。


    所有主流和非主流路徑,除了一開始踏入路徑的捫心自問之外,接下來的每一次進階都需要經受問心局的考驗。


    每一次問心,都是對自己最深層欲望的嚴格拷問。


    同時,也是讓路徑者一步步認清最真實的自己,進而找到最適合自己的那條歸路。


    問心局難度因人而異,哪怕是相同的路徑,不同的人之間也往往天差地別。


    有的人也許隻是給人施舍一碗粥那麽簡單,但也有的人,可能需要推翻一個王朝才能過關。


    帝王路徑,聽著就很滲人。


    寧誠本以為等待自己的問心局多半會是一些了不得的大場麵,不是篡位,就是立國,最起碼也得是當個像林家這樣掌控一方的土皇帝。


    結果證明他想多了。


    總結了一下這一瞬間心血來潮湧現的種種念頭,最終匯聚成兩個字,民意。


    何為民意?


    這是寧誠需要交出的答卷,這也是一個帝王必須給出的答案。


    麵對一眾房首的詰問,寧誠低眉無語,李容皺了皺眉當即便欲站出來替他解圍。


    這跟上次截然不同,上次隻是事關耆老會各家的幕後利益,根本無法搬上台麵,加之寧誠抓住了他們的痛腳,自然可以強硬化解。


    可是這次,即便是被有心人裹挾鼓動,那依舊是整個新陽縣的洶洶民意。


    民意是會吃人的。


    稍有半點不慎,寧誠冒然陷進去隻怕瞬間就會被吞得連渣都不剩,犯眾怒三個字聽起來簡單,可這其中的份量,也隻有像李容這種資曆深厚的老人才能體味三分。


    古往今來,一腔熱血的正義之士被眾怒吞沒,最終身敗名裂乃至遺臭萬年的還少嗎?


    王彥慶冷眼看著李容的反應,頭上八品氣運暗流湧動,無形中掌控著全場。


    隻要李容站出來,這一局他就贏了。


    結果這時,寧誠忽然站了起來,似笑非笑的掃了全場一眼:“那不如我去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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