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我在胖子的咆哮聲中驚醒,我睡得正香也不知道樓下到底發生了什麽,套起褲子二話不說就衝了出去,剛出門就跟四眼撞了個正著,看樣子他也是被吵醒的。他一手扣襯衫上的紐扣,一手扶著眼鏡:“怎麽回事?哪裏出事了?”我一問三不知,隻好搖頭道:“不清楚,下樓看看吧。聽他號得這麽慘,八成出事了。”


    我們兩人來到客廳門口,就聽到胖子捶胸頓足的聲音從門縫裏傳來:“早就勸過你們,對待敵人要拿出秋風掃落葉的氣勢,婦人之仁注定要成大錯。後悔了吧?懊惱了吧?唉,我的心也很疼啊!”


    一屋子的人圍在內堂四邊,我探頭詢問情況。shirley楊指著地板說:“你來看這個洞,它跑了。”


    我推開眾人朝客廳地板瞧去,光滑平整的木質地板上不知何時多了一個大窟窿,斷層四周有大量啃咬撕裂的痕跡,那個洞口直通地底,一看就是犰狳做的好事。


    舒師傅坐在一旁吹胡子瞪眼,氣得好久說不出話來。我趕緊將胖子從客廳裏拉出來追問情況。他兩手一擺:“事實擺在眼前,那畜生自己打洞逃走了唄。”


    “它傷得那麽重,脊椎骨幾乎被敲碎了,就算有力氣跑也逃不遠。這個洞是什麽時候發現的?”


    “是我早上起來的時候看見的。”shirley楊湊上來說道,“我擔心它的傷勢,天一亮就下來了。沒想到……它的求生意識很強,居然連夜打洞挖穿了地基。我問過舒老先生,他說先前的地洞也在客廳附近,這才剛填上沒幾天又叫它挖開了。”


    “說白了就是畏罪潛逃,不願意麵對人民群眾的審判。依我看咱們都白擔心了,它根本就沒事。”胖子摩拳擦掌道,“羅六一大早就進城裏請大夫了,等會兒回來保不齊要找我們算賬。老胡你說怎麽辦,這麽大一林子,上哪兒找它去啊?”


    “你們有沒有檢查過地道的走向,能確定大致方向嗎?”


    “那條地道總共屁大點地方,我們一個個都是五大三粗的老爺們兒,上哪兒追這四腳畜生啊!”


    shirley楊點頭說:“我出去看過,地表沒有明顯的挖掘痕跡。它這次學精了,估計挖得很深,不會再給我們留下線索。”


    我不信這個邪,又回到客廳裏找了一隻家用手電,俯身探進地道尋找線索。那犰狳果真是刨洞好手,在無光的作業環境裏居然打出一條筆直平滑的深溝直通屋外,在我手臂所能觸及的範圍內,泥土被壓得又緊又密,要不是對事情的始末知道得一清二楚,我怎麽也不會相信這個地道是在倉促之間一夜挖成的。為了弄清楚地道的構造,我盡量縮起肩膀,將上半身努力擠進洞中。本以為地道不會太深,哪知道整個手臂都垂下去之後依舊摸不著底,隻能碰到兩壁。我對犰狳的挖掘工程讚歎不已,一手扶住泥牆,一手舉著手電四處打量,細看之下心中不禁涼了半截。都說狡兔三窟,沒想到犰狳也不簡單,洞穴內密密麻麻大小通道不下七八處,要想從中辨別它逃跑的路線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我艱難地轉動身體準備抽身出去,就在此時,我右手邊的通道內忽然吹來一陣腥風,嗆人的氣味熏得我眼淚直打轉,我急忙舉起手電查看,可地道內太過狹小,我一抬手的工夫居然被卡在了半空中進退兩難。外麵的人大概發覺我的動作不太對勁,忙提聲詢問情況。還不等我開口,右手邊的窄洞開始有泥土不斷地朝外翻滾,糊了我一臉黑泥。我大口咳嗽,兩手不停地晃動,想要為自己多爭取一些空間。可那些泥塊越落越凶,大有頃刻間將地道填滿的趨勢。我心中不禁嗚呼:這真是茅房裏淹死人有苦說不出。我胡八一天南地北挖過多少險陵惡塚,難道今日當真要命喪在這一尺不到的王八坑裏?這個國際玩笑開得未免也太大了點。


    大概是我掙紮的勁頭太嚇人,腰間猛地一收,眨眼間就被外麵的人拽了上去。“我操,怎麽弄成這樣?”胖子手中還攥著我的褲腰帶,shirley楊蹲在邊上朝洞裏望去,“下邊是不是發生了什麽情況,你剛才的動靜差點把我們給嚇死。”


    我趴在地板上,費了老大的勁才將耳鼻中的泥土清理出來,一開口才發現嗓子眼裏也嗆了不少土,急忙抄起邊上的白開水仰頭猛灌,隨即又吐了一地。


    “咳咳咳,底下有東西,咳咳,你們要是再晚一步,我可能就折了,咳咳咳……”


    胖子低頭檢查洞穴入口:“不能吧,這才多大點地方,連隻耗子都藏不住。老胡,你是不是看錯了?”


    “不信自己下去瞧,咳咳咳,先前那把鐵鍬呢?咱把它刨出來,偏不信這個邪!”我越說越火,撩起袖子準備再探。shirley楊蹙眉道:“你說下麵有許多暗道,我擔心地基已經遭到破壞,這棟房子可能住不了人了。”


    “你的意思是說樓要塌?”胖子瞪大了眼睛,跺了跺地板,“那咱們還傻站著幹嗎,撤啊!”


    舒師傅一直在旁圍觀,他微微哼了一聲:“危言聳聽,地下的坑洞早就找人填補過了,哪裏會有危險?你們這群小家夥,自打來了之後就沒有消停過,好好一個家都快叫你們拆散了。老薛呢?讓他出來,把人給我帶走!”


    “店裏有事,二爺連夜回去了。看著挺急,一句話沒留就走了。老李給他開車。”四眼安慰完舒師傅又繼續詢問我底下的情況。我逐漸冷靜下來,將洞中的情況仔細回憶了一遍。除了舒師傅之外,我們四個人的意見基本一致,抱著徹查嚴辦的態度打算將這個犰狳洞翻個底朝天。


    我向舒師傅詢問情況,想知道此地是否有過類似的情況發生。老人家沒好氣地將我訓斥了一番,說我們幾個吃飽了撐的。我解釋說地下的確有古怪,現在不調查清楚,日後吃虧的還是他自己。


    “老胡,你別說話!”shirley楊忽然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似乎有所發現,頓時大家夥兒都不再說話。漆黑幽深的洞中傳來一陣陣嗚咽聲,又細又輕,如果不仔細聽根本不會注意。


    這次不光是我,所有人都聽見了洞裏傳來的聲響。舒師傅的臉頓時就變了色,老頭兒連退了好幾步:“你們聽見了沒有,洞裏,洞裏……有東西。”


    我心說您這態度變化也忒快了點,剛才還一副慷慨激昂的神情,眨眼的工夫都快貓進牆角了。我被困在洞中時,倉促間手電早就不知去向。現在洞裏一片漆黑,我們幾個看著腳下那方黑漆漆的洞窟,心裏都沒什麽底。四眼從褲兜裏掏出一包火柴遞了過來,我打開一看,隻剩五根。胖子撿起昨天沒來得及掄起來的鐵鏟,悶笑一聲:“不錯不錯,聊勝於無。咱哥兒倆打個先鋒,看看到底何方妖孽作祟。”


    我們再次靠近地板上的窟窿,洞裏不斷地有嗚咽聲傳來,那聲音忽遠忽近,在明晃晃的日頭下聽起來格外瘮人。胖子捏著鼻子湊到洞口,顯然是被從洞中刮出來的腥風給熏到了。我點起一根火柴,用左手擋在火光前迅速地將手臂伸入洞中。因為有上升氣流不停地朝洞外卷,眼睛還沒適應地下的環境,火柴就熄滅了。我又點起一根,這次效果明顯要好許多。胖子探頭查探,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這可太邪門兒了,舒師傅您老實交代吧,解放前是不是打過地道戰,屋子底下的洞都夠藏一個班的八路軍戰士了。”


    舒師傅嗡嗡沉沉的聲音從洞外傳來:“別胡說,哪兒來的地道。地老鼠鑽出來的洞早就被填上了。當時我親自監工,眼瞅著給補結實嘍。”


    說話間火柴再次燃盡。我抬頭換了一口氣,又繼續潛了下去。因為前幾次對洞中的情況已經有了大致的了解,所以這次看得更加真切,我第一次下洞時看見的幾處地道被崩塌的泥土所覆蓋,如果不是數分鍾前親眼所見,我幾乎不敢相信它們曾經存在過。而胖子口中的洞都是掩藏在地底深處的岩結構洞孔,這些洞孔四周光滑沒有開鑿痕跡,應該是自然形成的。換而言之,在剛才發生的小規模塌方的作用下,犰狳逃竄時挖的通道已經被蓋得嚴嚴實實,再也沒有留下任何一絲線索,而岩層本身的地貌在無意間展露了出來。不管是巧合還是意外,總之有一點可以肯定:這地方不能繼續住下去,假以時日遲早會樓毀屋塌。如果不及時搬離就會釀成慘劇。舒師傅一家也算因禍得福,要不是那隻搗蛋的犰狳四處做窩,這地層下的秘密恐怕到出事的那天也不會有人察覺。


    塌方的問題解決了,可憑空而來的腥風還沒有解釋。火光在洞中不停地閃爍,火苗變換著偏離的方向,我始終無法分辨風到底是從哪個方向吹過來的。胖子晃了晃腦袋說:“是不是咱們太過大驚小怪,我瞅著洞裏沒啥特別的東西啊!”


    “既然有風,那說明洞裏的石孔肯定通到外麵。附近又不近海,這股鹹腥味來得太奇怪了。”我準備再次進入犰狳洞,shirley楊不同意。胖子揮起鐵鏟說:“先把洞口破開再說,免得又被困在裏麵。”


    舒師傅見我們又擅自搞破壞,猛地從沙發後麵竄了出來:“你們這是強拆!氣死我了,氣死我了,一群強盜。”


    我指著四眼說:“那您找我們的律師說話,這屋子我們還真就拆定了。功過自有後人評價。”他知道拗不過我們幾個,索性一甩門走了。


    胖子心虛道:“老頭兒不會報警了吧?我聽說老美的警察管得可寬了,你在太平洋上打個噴嚏他們都要管。”


    “你這是從哪兒聽來的反動言論。快快快,鏟子給我,我來挖。”我三下五除二將洞口破裂的木質地板卸去大半,胖子接過工具埋頭苦幹,在犰狳洞的基礎上又清理出一個土墩,勉強可以同時容納兩個人並排站立。我率先跳了下去,腳一著地,就響起金屬聲,似乎踩到了什麽東西,擦亮火柴一看,原來是先前遺失的手電筒。shirley楊也跟著我跳了下來,她推開手電,彎下腰開始檢查天然石孔,我則順著坍塌的方向摸索。胖子和四眼兩人趴在地板上,朝我們喊:“怎麽樣,有收獲嗎?”


    “暫時沒有,犰狳挖的那幾條道都堵上了。你們做好心理準備,要是真查不出個一二三,咱們可得向舒師傅負荊請罪了。”


    胖子不屑道:“胡八一同誌,難道我們不是最最親密的革命戰友嗎?俗話說得好,一人做事一人當,這可都是你想出來的餿主意,你要道歉自己去,千萬別拉我下水。”


    我手中的火柴所剩無幾,shirley楊那邊也沒有什麽新的發現,前一趟出現的異狀似乎不曾存在過一般,成了我們幾個人腦中共同的幻覺。我當然不會就此妥協,尋著被泥土掩埋的痕跡,捏起一小搓湊到鼻子底下嗅了嗅,土壤本身並沒有問題,除了長期積壓在地底的土腥味之外,一切再普通不過。shirley楊有節奏地敲擊著岩層,我仔細辨聽,發現岩層結構分布平均,呈自然形態,並沒有意外的收獲。胖子他們低著頭關注了好一會兒,見我們一直沒有收獲,漸漸也失去了興致。他皺著眉頭問:“老胡你行不行啊?要不換我下去看看?”我正要出言反擊,耳朵邊上忽然有一絲涼意掠過。我急忙擺手示意他別出聲,側起身子去尋找那股叫人捉摸不透的微風。我手中的火苗隨著氣流的翻騰忽明忽暗,shirley楊也注意到了這一點,我們兩人屏息凝視,大氣都不敢多呼一口,生怕錯過了火光微妙的變化。這根小小的火柴棒在眾人的注視下不負眾望地撲閃了一陣兒,在我們調整著尋找風向時“噗”的一聲徹底熄滅了,窄小的洞窟裏隻剩下微弱的手電光。shirley楊大步上前,我們麵前的土層卻猛地開始傾塌,黑色的泥土如同決堤的潮水自上而下迎麵撲來,我下意識地將shirley楊推到了身後,掙紮中兩道駭人的精光從暗道中筆直地射了出來,我心中大驚,一時間無法分辨對麵到底是什麽東西。


    地下忽然鑽出兩道燈泡一般亮的精光,也不知道是什麽東西直奔麵門撲了上來,我手頭捏著火柴盒,小腿以下全都埋在泥土裏,一時間進退維穀,情急之下劈手奪過shirley楊手上的電筒鉚足了力氣朝著那東西猛地拍了下去。陰冷的手電光下,我隻看見一巨大的黑影不停地晃動,可我那幾下重擊失了準頭,如墜泥潭,並沒有起到任何防禦作用。緊接著我隻覺得胸口一沉,那巨物居然飛身而起整個壓了上來。這個泰山壓頂少說有百來十斤的分量,我來不及反應,整個人朝身後倒了下去,shirley楊側身本能地擋了一下,可惜那點阻力根本抵擋不住迎麵而來的重物。我們兩人幾乎同時驚叫了一聲,然後就並肩陷入了鬆散的泥土之中。我深知一旦遭到活埋生機渺茫,何況shirley楊一直被墊在下邊,我與這怪物加起來好歹有大幾百斤的重量,她那小身板還不一壓就垮。我掙紮著將她托了起來,混亂之中也分不清抓的是胳膊是腿,反正吃奶的力氣都使出來了,混亂中唯一的念頭就是把她送出去。而壓在我身上的怪物絲毫沒有停手的打算,變著法兒地撲騰翻滾,疼得我就差當場吐出一口老血。


    下麵的情況一片混亂,外邊也跟著亂成了一鍋粥,我隱約間聽見胖子在高聲疾呼“挺住”、“別怕,我來了”之類斷斷續續的句子。我心說地下巴掌大的地方,要是連你都跑來攪和一通,我還不徹底被壓成五指山下的孫猴子?他大概也意識到洞裏沒有下腳的地兒,所以隻能在邊上幹著急,扯著嗓子為我呐喊助威,聲稱無產階級的鐵拳能夠粉碎一切敵人,他隻能在上麵給我強大的精神力量支持。我遭了半天罪,心裏早就毛了,恨不得一拳將這怪物掄死。這會兒雖然周圍的情況並沒有好轉,但最初那股突如其來的緊張感已經被平複了。我見shirley楊翻身從土堆裏爬了出來,立刻抽回手臂,不管三七二十一,逮著胸前那團黑影,左右開弓一頓暴拳。


    冷靜下來之後,我很快發現先前那兩顆燈泡一樣的發光體並不是什麽妖魔鬼怪,而是從動物瞳孔中反射出來的光。當時火光和電筒光一齊照進洞中,它受了驚嚇才會忽然爆起傷人。我雙臂一緊,將那東西死死地箍在懷中,定眼一看果然是那隻狡猾的九帶犰狳,可奇怪的是,它背脊上的裂痕不知怎麽回事,居然變得光滑如新,瞧不出一絲受過傷的痕跡。我勒緊了犰狳,借著它掙紮的勢頭越身而起,曲膝頂在它的脖頸部分,一個勁兒地朝死裏按。這畜生力氣極大,似乎並不甘心就此服軟,甩著鋼棍一樣粗的尾巴不斷上下拍打。我的背脊挨了它幾下,火燒火燎的疼,可手底下不敢有絲毫的鬆懈,生怕一不留神叫它再次脫身。shirley楊從泥堆裏爬起身,一看我和犰狳打得難解難分,忙上前幫忙。她似乎對這畜生十分了解,一手托住它的下顎,一手握拳照著犰狳的鼻頭捶了過去。她這一擊力道十足,犰狳渾身一顫隨即癱軟下去不再掙紮,兩隻粗壯有力的前爪死死護在鼻前不敢動彈。看樣子是被她擊中了罩門,一時間劇痛難耐無法造次。


    我趁機拎起它的尾巴將犰狳整個反轉過來。


    “胖子,快找根繩子來,越粗越好。把這隻挖牆腳的反動派捆了。”


    胖子早就按捺不住,眨眼的工夫就丟了兩條麻繩下來。


    “快快快,弄上來看我怎麽收拾它!”


    shirley楊雖然吃了苦頭,可嘴上還念著優待俘虜。我特意留心檢查了犰狳背上的傷,發現果然幾近痊愈,隻剩下一道淺灰色的接縫覆蓋在它那身威風凜凜的盔甲上。我說真他媽的活見鬼了,才一夜的工夫,這恢複能力比狗還快。shirley楊也注意到了這個情況,剛準備做進一步的檢查,就見胖子迫不及待地將犰狳提溜了上去。他雙手叉腰獰笑道:“你小子挺活躍啊!今天落在你胖爺爺手裏頭,就讓你見識見識馬王爺到底有幾隻眼!”


    他光顧著扯淡,把我和shirley楊徹底遺忘在洞裏,好在四眼是個有良心的人,他見我們一時難以從洞中自行脫身,便急忙招呼舒師傅搭手,一老一少費了不少力氣才將我們從地洞裏拽了上去。


    五花大綁的犰狳似乎感覺到自己就要大禍臨頭,一個勁兒地扭動身軀,可惜四肢被縛,難以施展遁地絕技。它轉而示弱,翻著它那雙漆黑透亮的小眼睛,不斷地看著shirley楊。


    “嘿,這小畜生還成精了。”胖子踮起腳尖輕輕一踢,將它翻了個底朝天。然後又惡狠狠地道,“別在老子麵前扮紅臉,你現在已經被劃分到人民群眾的對立麵上了。瞧瞧這一屋子無法抹平的傷痕,想想大家被你傷透的心,你賠得起嗎?”


    “行了,行了。貧兩句就算了,一隻畜生你跟它說了也是白說,浪費唾沫。不明白的,還以為你是那頭牛呢!”


    “我樂意,你管得著嗎?”胖子又抬手拍了幾巴掌,這才心滿意足地站起身來。shirley楊看了看我,然後開始詢問舒師傅如何處理,畢竟這裏是別人的家,我們幾個做不了主。


    折騰了這麽老半天,舒師傅也不願意再繼續糾纏下去,老頭兒一擺手,頗為豁達地說:“你們願意帶走最好,眼不見心不煩,我懶得計較。”


    我見舒師傅如此灑脫,頓時鬆了一口氣,不過還是當麵叮囑四眼,回頭從店麵的賬目裏頭把賠款結算出來,所謂親兄弟明算賬,何況我們跟人家還隔著輩兒呢。那小東西十分機敏,它歪著腦袋一副精怪模樣,似乎能聽懂人話一樣,不再像剛才那般拘謹。shirley楊和胖子將它合力抬上長桌,她指著鱗甲間的裂縫說:“這道縫合線是我昨天親自縫上去的,你們看傷口部分,不但長出了新肉,連斷裂的甲片都已經愈合了。我從沒見過有什麽動物擁有如此驚人的恢複能力。這太不可思議了。”


    近看之下,九帶犰狳周身的鱗甲更顯得光鮮,如同抹過油的玄鐵寶甲,烏黑鋥亮透著一股迫人的光澤。與昨天那隻狼狽窘迫的困獸相比,簡直就像二郎神家牽出來的狗一樣威風。我們幾個陷入沉寂之中,大家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麽才好。秦四眼忽然推了一下眼鏡,抬頭問:“它既然已經逃了,為什麽還要回來?”


    “啊?”胖子眨了眨眼,鄙夷道,“你這顆榆木腦袋,又轉到哪國去了,咱們連最主要的問題都沒搞清楚呢,幹嗎還費力氣去想那些不相幹的事?你說它一夜之間吃了什麽靈丹妙藥,連個疤都沒結,傷口就自個兒好了。這科學嗎?這不科學!”


    “不,這個問題很重要。”shirley楊語氣堅定地說道,“犰狳本身並沒有如此驚人的恢複能力,它一定是借助了某種外力才得以在極短的時間內痊愈。而答案很有可能就埋在我們腳下。”


    我點點頭:“你的意思是說,它連夜逃竄是為了替自己療傷,而冒險折返很有可能與背後的真相有關?”


    胖子一聽來了精神:“照你們這個分析法,莫非這地底下藏著什麽化腐生肌的寶貝?我覺得shirley楊說的有道理,要不,咱活動活動,研究一下?”他朝我做了一個下鏟的動作,然後嘿嘿一笑。胖子腦袋裏那些個鬼主意我怎麽會不知道,可如果真當著舒師傅的麵,把人家的房子給掀了,那未免也太不厚道了。回頭薛二爺問起來該怎麽交代呢——“我們覺得,舒老爺子家地下可能埋著古墓,裏頭有些好東西,所以就順手挖開來看看”?


    真這麽說了,保不薛二爺直接提槍把我們幾個給斃了。我心裏為難,閉口不談下地的事,為了轉移話題就扭頭問老爺子:“怎麽鬧了半天沒見羅六來幫忙?”


    “他早上要去照料菜園子,本來以為你們要多住幾天,還特意囑咐他多采兩棵新鮮蔬菜。現在老頭子我是沒這個心情了,各位收拾收拾,帶上這小畜生請便吧。”


    雖然舒師傅下了逐客令,可我心中對地下洞窟還是十分在意,於是就厚起臉皮說:“我們不忙,都是八九點鍾的太陽。您看房子弄成這樣,大家心裏都過意不去,要不我們再多留幾天,幫著修補一下?不瞞您說啊,以前在部隊裏的時候,我當過工程兵……”


    “免了!”舒師傅板起麵孔硬聲說道,“才一夜的工夫房子都快叫你們拆了,再多待幾天,那還不要上房揭瓦。都給我走!”


    shirley楊臉皮薄,她羞愧難當地瞪了我一眼,轉身上樓收拾行囊。胖子磨磨蹭蹭地移動著步伐湊到我邊上悄聲說:“好漢不吃眼前虧,咱三十年後又是一條好漢。找個機會再來就是了。”


    我回憶了一下以往的作業經驗,壓根兒就沒有在民宅地基上動手的經驗,一個不留神挖塌了怎麽辦,再說就算地底下真有東西,那也是美國人民的東西,撐死了四百年的曆史,跟咱老祖宗留下來的那些沒得比。與其花那個時間琢磨還不如早點上路陪shirley楊回老家上墳掃墓。我低頭看了一眼趴在桌上的犰狳,暗自歎了一口氣:“你這鬼東西倒會賣乖,要不是為了你小子,哪兒來這麽多屁話。”


    犰狳見我對它說話,居然像人一樣側起耳朵傾聽,它盯著我看了好一會兒,然後忽然仰了仰腦袋,拱起背脊將上身體直立起來。這家夥的個頭本來就大,挺身之後更顯巨碩。我怕它暴起傷人,立刻抄起鐵鏟迎了上去。可犰狳沒有進一步動作,更不像有攻擊我們的意圖。我繼續觀察,隻見它腹部有節奏地張弛上下,然後大力地晃動起前爪。我們都不明白它這個舉動有什麽含義,大家麵麵相覷,都想看看它到底要做些什麽。可犰狳晃動了好一會兒,看得人眼都花了依舊摸不著半點頭緒。


    秦四眼說:“會不會是某種訊號,就像蜜蜂的八字舞一樣,代表某種含義?”


    舒師傅接過話頭又說:“我店裏宰過不少這類野味,從未見過有此舉動,奇,真奇。”


    我一想這群人裏頭也就shirley楊見多識廣,對犰狳有一定認識,就讓四眼去找她過來瞧瞧門道。不想他剛一轉身,那犰狳忽然發出一聲怪叫,張開長嘴朝空中吐出一團黑泥。那攤黑灰色的爛泥“啪”的一聲落在地上,空氣中隨即彌漫出一股刺鼻的腐臭味。我用鐵鏟挑撥了幾下,泥中露出一絲光澤。胖子眼尖,驚呼道:“銅錢!”


    犰狳的嘔吐物裏出現一枚古幣,這是誰都想不到的怪事。我本以為是胖子看錯了,可仔細辨認之下,發現泥中包裹著的果然是一枚古銅色的孔方兄。四眼跟隨薛二爺多年,對鑒定古物很有一手。他向舒師傅取了兩支舊牙刷,又接來半杯清水、一勺滾油,兩者交替刷洗,很快將銅幣外麵的黑泥處理得幹幹淨淨。shirley楊本來在樓上收拾行李,聽見我們嚷著發現了古幣就立刻折了回來。她見了古幣背麵的年號,搖頭道:“這種字體我從沒見過,你們能看懂嗎?是哪個朝代的物件?”


    我和胖子在古玩行裏也算混過一段日子,見過的奇珍異寶不在少數,就算不知道的也能編個七八九。眼前這枚古幣看似再普通不過,可麵上的年號居然連我們都叫不出個所以然。整個幣麵隻有一處標記,橫看豎看都不像漢字,繁複錯綜的筆畫看起來比甲骨文還要扭捏幾分。


    “你們說,這會不會是鎮庫錢?”四眼捏起古幣,放在掌心掂量了幾下,“店裏以前收過不少稀罕的鎮庫錢。一般來說都是新幣鑄模時,為了討吉利、供奉鬼神特意打造的非流通幣。通常在重量和刻度上與普通錢幣有明顯區別。我看這枚古幣沒有通寶字眼,一時也猜不透年月。說不定是番邦小郡間才有的幣種,又因為是罕見的鎮庫錢所以無人知曉。不過為什麽會出現在犰狳的腹中,我倒是想不通。”


    “這更加說明我之前的推測十二分的準確啊!”胖子激動地唾沫星子滿天飛,“古幣哪裏的?地裏埋的呀!它肯定是打洞的時候把古墓給挖穿了,趁機叼出來的。我說什麽來著,機會總是給有準備的人,咱還等什麽,抄家夥挖啊!舒師傅我跟你說,這可是天大的好事,送到家門口來的好處,不要白不要。”


    舒師傅被他唬得一愣一愣的,老人見家中果真埋了古幣,對洋樓地下的洞窟也來了興趣。他猶豫道:“我在這裏住了大半輩子,還從沒聽說過有古墓一說。當初搬來的時候,也是因為老薛斷言風水極佳。這,這要是挖開了,會不會壞了此地風水?”


    我見老頭兒有些動心,急忙湊上去幹起了老本行,搜腸刮肚編了一套風水之說:“古人說宅者,乃是陰陽樞紐,人倫軌模。咱們凡人所居住之所,無論大小皆陰陽有殊。縱使同一間屋子裏頭,也有禍福善惡之分。咱們摸金校尉除了尋龍點穴之外,平日裏對陽宅凶吉也有研究。就拿您這套洋樓來說,龍頭在亥位,龍尾在巳,與山勢延綿照應本來是好事,可現在龍肚子上破了一個洞,地下的陰宅露了頭,而巳位又被上移,一下子就破了地利,如果不想辦法補救,後果可不堪設想,這裏就會變成一座凶宅。”


    舒師傅對勘興一談十分迷信,見我說得頭頭是道,臉上的神色頓時就變了,惶恐地望著地上的洞口道:“難不成真要掀個底朝天,將陰宅移動出來?”


    “您這話一聽就是外行。先人安居已久,哪有讓他們給活人移坑的道理。我有一套祖傳秘法,專門用來安宅定魂跟死人談判。不割地不賠款,坐享風水寶地。不過此法忌諱頗多,需要深入地宮與先人麵談,所以難免大動土木。”


    “那事後不會再出什麽意外吧?”


    “您放一百二十個心,保證沒事。”


    我和胖子一唱一和費了半天口舌總算做通了舒師傅的思想工作。shirley楊覺得我們私自發掘的行為很不靠譜兒,提出要走正規渠道,打算回博物館向有關部門要申請。我說等你請來文書黃花菜都涼了,舒師傅又不是傻子,等他想明白了,咱們可就沒機會了。胖子躍躍欲試地握起拳頭:“參謀長,別猶豫了。你要是急著回老家就和老胡先撤吧,這裏就交給我和四眼,一樣把敵人拿下。”胖子一邊說一邊擼著胳膊,看著馬上就要動工破土似的。


    shirley楊哭笑不得地辯解說:“咱們手頭隻有一把培土種花用的鐵鏟,就算真要開掘,起碼得找人先回店裏取了工具再說。何況犰狳吐出來的古幣也有可能是從別處銜來的,咱們貿然開鑿,萬一撲了個空,那不是叫人家看笑話。”我們三人各執己見,圍在洞口一時難以抉擇。此時大門口忽然傳來“砰”的一聲巨響,我們幾個嚇了一跳,紛紛朝門口望去,隻見羅六臉色慘白,渾身是血,他步履蹣跚地撲進屋中,嘴裏喃喃道:“死了人,洞裏死人了。”


    失魂落魄的羅六在眾人的注視之下踉踉蹌蹌地走進了客廳,他兩眼無光,臉頰衣角還有褲腿上都沾有血跡。舒師傅被他這副模樣嚇得臉色發白,忙上前詢問詳情。可羅六好似丟了魂一樣,見了我們也不說話,頹坐在門邊,一問三不知,嘴裏喃喃自語。我湊上前去仔細分辨,始終聽不清他在說些什麽。我提起丟在一邊的菜籃說:“我和胖子先去菜地裏看看,你們照顧一下羅六。舒師傅您先上樓坐著壓壓驚,下邊的事讓我們這些小輩來處理。”


    可老頭子賊倔,他從衣帽架上取了風衣,然後又打開保險櫃取出兩把手槍,一把交到我手上,一把塞進了自己的口袋裏:“你們又不認識進山的路。走,跟我來!”


    舒家洋樓比鄰山泉,出了小院樹林之後順著溪泉的方向很快就找到了一片種在山巒間的自留田。田塊麵積說大不大,舉目望去不過兩三畝地,順應山勢依次分成了四塊,裏頭既有瓜果時蔬也有含苞的菜籽花,最遠處依稀可見一座微型塑料棚。我站在田墾上四下眺望,發現離我們五百米左右的地方,有一塊遭到破壞的菜田,地裏的菜秧倒了一大片,似乎被什麽東西碾過。我問舒師傅那片地裏是什麽情況。他眯起眼睛說是犰狳打洞的地方,田裏的作物還沒來得及清理。我記得羅六進門時一直在嘟囔著地洞,所以這處犰狳洞成了我們重點排查的對象。一行人快步走到田裏,來到近處一看,泥地裏果然有大片淩亂的腳印,估摸著羅六早晨就是在這裏出了事。舒師傅在菜園邊緣處轉了兩圈,指著散落在地上的麥稈說:“當時洞口開得很大,已經露出地麵了。你們看,這是我親自做的標記,本打算天氣轉暖之後再找人修補。這下麵有多深我也不清楚,羅六平時膽子不小,看他今天的模樣,隻怕這洞中可能發生了什麽不尋常的事。”


    我們沿著舒師傅所指的路來到犰狳洞門口,發現麥稈堆果然被人移動過,露出一個半人多高的地下入口,而洞口的位置十分刁鑽。不偏不倚正嵌在山體與泥地之間,以山石為穹頂形成了一處半天然的棲息洞窟。看來犰狳作為打洞界的無冕之王果然不是浪得虛名。shirley楊撿起一塊碎石丟進洞窟,我們側耳等了半天也沒聽見回音。她麵露難色:“雖然不是垂直洞,但角度也夠刁的。跟地平麵之間大概有六十度左右的夾角。洞口看著大,可裏頭並不寬敞,如果發生突發情況恐怕來不及反應。”


    胖子不屑道:“羅六不是一樣平安回來了,雖然可能受了點刺激,但那是他心理素質有問題。咱們還不如他?”


    我用沿途收集的枯枝做了兩個簡易火把,說服舒師傅放棄了繼續跟進的念頭,安排他在洞口為我們站崗。


    “舒師傅,您把那家夥什借我暫用吧?下麵的情況可不好預料,我得有個防身的東西。”胖子下洞的時候也不忘提高自身裝備。舒師傅也不猶豫,把另外的一把手槍交給了胖子。


    “走吧,咱們沒有繩索,下去的時候隻能靠自己,大家小心。”我舉起火把打起了頭陣,縮起腰身以半蹲的姿勢慢慢朝犰狳的老窩深處前行。胖子緊跟在我身後,不時地抱怨火把質量太差,快被黑煙熏得暈過去了。我發現甬道頂端有煙火烘烤過的人工痕跡,更加斷定這不止是一處野生動物的巢穴那麽簡單。shirley楊沾了一手黑灰,她指著牆壁和穹頂的岩石說:“煙灰呈多線形分布,看來有人在這個洞裏往返不下數次。老胡你當心,洞裏可能藏著人。”


    我想起多年前看過的一部老電影,說的是藏身神秘洞窟中的敵特與江洋大盜勾結,企圖破壞政府機密工程的故事。難道在美帝當中也潛伏著法西斯“敵特”,他們以這處廢棄的犰狳洞為基地,圖謀不軌打算與全世界人民為敵?我將這個想法偷偷地告訴了胖子,他立即給予了高度評價,聲稱咱們很有可能即將打入敵人內部。shirley楊白了我們倆一眼,沒好氣地提醒我們注意腳下的碎石。


    犰狳洞比想象中要複雜許多,並不是單純的直線結構。我們每走幾步都要拐上一個彎,幾分鍾後再回頭,已看不見來時的入口了。我專心致誌地在洞中尋找線索,一想到羅六那副丟了魂的樣子,心中不免充滿了緊張與好奇,十分想弄清楚他到底在洞裏看到了什麽。shirley楊跟在我們身後,用石子在牆壁上刻寫記號。她忽然輕呼了一聲:“這裏有血跡!”我急忙回頭,在一處不起眼的碎石下方發現了幾滴早已幹涸的血跡。我高舉火把沿著血跡四周探查,又在甬道前頭發現了同樣的痕跡。聯想起羅六身上的血跡,我琢磨著真相就在不遠處等著我們。意識到這一點之後,我們三人都忍不住屏住了呼吸。胖子拔出手槍,指著前方的彎道朝我噓了兩聲。我配合著他的腳步迅速地掏槍,貼著山石將上半身探了過去。這一眼的時間極短,洞裏又黑,幾乎什麽都沒看到。shirley楊將手中的電筒輕輕地滾了出去,我們對麵的牆壁上頓時出現了一道詭異的黑影。


    乍看之下那是一道人形投影,可影子正以一種不可能的角度扭曲、顫抖著。實在很難想象洞中的人正以什麽樣的姿態躺在對麵。我連喊了好幾聲都沒有回應,洞中死一般的寂靜。胖子作勢準備衝進去瞧個究竟,我壯起膽子一步當先拐進了那個位於洞窟盡頭的牆洞。在火把的照耀下,洞內的情形一覽無遺,我腦海中不斷地閃現著各種可能出現的恐怖景象,一再告誡自己不管看見什麽都要冷靜。可撲入眼簾的景象還是叫我大吃一驚,有那麽一瞬間,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這是一間空空如也的石洞,洞裏根本沒有人。


    我們三個不約而同地轉身去找牆上的黑影,可土黃色的石牆上空無一物,那道奇怪的黑影早就不見了蹤影。


    “見鬼了,剛才還在這裏,眨眼的工夫怎麽不見了?”胖子大步上前使勁地捶擊牆麵,恨不得把那個影子從石縫裏拉出來。


    我讓大家保持鎮靜,密室鬧鬼的事咱們又不是沒遇見過,何況犰狳洞內的構造錯綜複雜,這裏並非完全密閉,指不定那人已經另辟蹊徑從其他地方逃走了。不管怎麽說,我們剛才看見的影子的確存在過。我深吸了一口氣,努力平複自己的心情,繼續朝石洞內走去。


    “你進去幹嗎,快走啊,說不定已經躲到外麵去了。”


    “不管是什麽,多少會留下點蛛絲馬跡。我再進去看看,說不定會有意外的收獲。”我高舉火把將石洞上下照了個透徹,shirley楊也跟了進來。她擺弄著手裏的電筒,四下比畫了一下,說:“從投影的角度來講,對方剛才應該就在這個位置附近。”她用腳在地上圍了一個圈,蹲下身去查看地上的砂石。我本來還指望著洞裏藏有機關或者暗室,可這地方未經雕磨,找不到一點人工痕跡,恐怕也是犰狳做窩時無意間挖通的天然洞窟。我轉身去問shirley楊有何收獲,卻見她蹲在原地,深埋著腦袋,肩頭一片猩紅,而她本人似乎並沒有發現自己正在流血。我不知道她何時受的傷,忙喊了一聲。shirley楊伸手撫上肩頭,朝我搖頭,困惑道:“我沒事,這血不是我的。”胖子原本在洞口徘徊,他對牆上的黑影始終不死心,總覺得能找出點破綻。他聽見我和shirley楊的對話之後立馬掉頭跑了過來。


    “我操,這麽多血,你可別硬撐。”胖子瞪著眼睛,嘴巴張得老大,“是不是來的時候碰著什麽地方了?”


    shirley楊脫下外衣,自己也被那一大攤血跡弄得莫名其妙,她再次伸手摸了摸肩膀,然後轉身問我:“有傷嗎?”


    我替她仔細檢查了一下,的確沒有任何傷口。


    “真沒事。那這血是從哪兒蹭來的?”


    我們三人不約而同地抬頭查看穹頂,胖子指著石洞上方大叫道:“快看那邊,土層的顏色不一樣。”


    順著他所指的地方望去,離我們頭頂三四尺的地方有一處土色明顯要厚重許多,我抬起手臂輕輕地擦了一點泥巴下來,發現土質又濕又黏,湊到火光下一看,泥土通體透著暗紅,如同未經稀釋的朱砂。胖子低頭嗅了嗅:“土裏和著血,還是新鮮的。”


    “挖,有東西在上麵。”我敲了敲頭頂上的岩壁,“土塊是後期填充進去的,這裏原本應該有個洞口。”


    探查活動有了突破,我們幾個下足了力氣,很快就將墊充在岩石之間的土壤刨得一幹二淨,隨著朱砂色的泥土不斷地飛灑,一股熟悉的酸臭味慢慢從洞中飄了出來。我剛打算將頭探入洞中,忽然眼前一黑,不知什麽東西從我鼻尖上掃了過去。我本能地揮舞起手中的火把抵擋,那東西晃了幾下便像幹枯的藤條一樣了無生氣地垂在洞口不再動彈。shirley楊輕呼了一聲,有些遲疑道:“這是,人手?”


    我怎麽也沒想到石洞裏頭居然藏著一個人,那半截幹癟的手臂上沾滿了鮮血,看來羅六之前就是被此人給嚇得半死。我扯了扯那隻垂落的人手,冰冷僵硬似乎已經死去多時,隻是不知他到底是如何爬進如此隱秘的石洞中,又為何將自己封在洞中的。照理說,那道黑影應該就是此人無疑,他為什麽要躲著我們?又為何眨眼之間斃命?太多的謎團在我腦袋中攪起糨糊,我不顧shirley楊的勸阻,堅持要將屍體從石洞中搬出來看個究竟。考慮到屍體已經僵直,如果強行拉扯可能破壞遺體,我決定先爬進洞裏看看情況,再與他們製定具體方案。


    胖子捂著鼻子抱怨說:“反正死了,咱們跟他非親非故的,費那麽大勁幹嗎。你們閃開,看我把他拽出來。”他說著當真上前握住了死人的手臂開始朝外頭拽。“哎喲,這家夥怎麽那麽沉,老胡快來幫忙,我扯不動他。”


    “你光使蠻勁當然行不通,讓開,我先上去瞧一眼,別是卡在洞口了。”我一手試著移動屍體,一手扒在石洞邊緣處,打算多騰出一些空間方便檢查洞內的情況,可我剛將堵在洞口的屍體挪開,一股濃稠的血漿就順著岩壁間的縫隙噴湧而出,那情形跟炸了鍋的滾油一般,狹小的石窟內根本無處可躲,我們三人都被濺了一身的血。而我又因為靠得最近,幾乎被染成了一個血人,那股又濕又腥的惡心勁兒別提有多難受了。


    “我操,操!”胖子兩手擋在麵前,閉著眼睛大喊道,“快堵上。我操他娘的,這是黃河決堤啊!哪兒來這麽多血?”


    我頂著繼續噴灑的血漿,努力拖動屍體試圖將洞口重新堵上。無奈那具屍體一經血液浸泡頓時變得又沉又滑,我連抓了好幾次,好不容易才扣住了他的肩胛部分。shirley楊和胖子見狀立刻上前助力,費盡九牛二虎之力總算勉強將屍體移回了原來的位置,噴濺的血漿逐漸平息下來,轉化為一縷細小的水流從我們頭頂上的縫隙慢慢地流淌出來。


    經過剛才這一出突發事件,我們三人頓時變得狼狽至極,衣褲上滿是血跡。shirley楊看著那抹紅色的細流說:“一個正常的人全身血液量總和大概在四升左右。洞裏流出來的遠不止這麽多。”


    胖子脫去外衣,抹了一把臉:“啥玩意兒?照你的意思說,這上頭不止一具屍體?”


    “準確地說起碼有四到五個成年人的血量。”她抬腳從血液聚集起來的水窪中移開了,然後抬頭看著頭頂的石洞說,“出去吧,先報警。這不是古屍,和墓葬也沒有關係,依我看更像殺人棄屍。”


    洞中到處彌漫著惡臭,我們頭頂上的血泉還在斷斷續續地朝下滴水。我說再等下去也沒有意義,既然大致情況已經確定,那還是聽shirley楊的意見,先轉移到安全的地方去比較妥當。胖子大概早就不耐煩了,一聽要走立刻舉手表示讚同。我的自製火把早在混亂中熄滅了,隻剩一支半明半暗的手電用來照明。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剛剛太過緊張,靜下來之後忽然覺得渾身發涼,我搓了搓胳膊,發現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我們三人依次鑽出了沾滿血跡的石室,shirley楊手中的電筒掃過牆角時,我猛地瞄見了一張慘白的人臉,因為太過突然,嚇得我頭皮一陣發麻,忍不住叫出聲來。胖子不明所以地回過頭問我鬼叫個什麽勁,我張開嘴,還沒來得及發出聲音,就聽“轟隆”一陣悶響從身後的石窟裏傳來。


    我飛快地撲身上前,將另外兩人推了出去,腦中飛快地閃過一個不祥的念頭:山體塌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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