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第二日薛望叢壽宴開始時,溫翊待在房間裏聽著外麵的喧嘩不由得轉來轉去。再看溫如玉,他倒是很鎮定地擦拭那把名為念君的劍。


    終於門被打開了,薛闌珊扯高嗓子道:“如玉哥哥,溫小翊,我說怎麽到處找不到你們,你們怎麽不下來一起玩?你爹已經到了。”


    溫翊趕緊將她拉了進來,作了一個噓聲的手勢道:“薛姐姐,我們就是不能見爹,不然會被帶回去的。你想我們被帶回去麽?”


    薛闌珊聽後趕緊捂上嘴巴,搖了搖頭。


    溫翊歎了口氣道:“我也想去看看世界的繁華,但是我有任務在身,不能輕易露麵,你懂的。”


    薛闌珊望了望溫如玉,見他一臉認真地擦著劍身,便勉強道:“今日是我娘親壽辰,我必須在場,你們既然不方便那我也不強邀你們了。”待薛闌珊走後,溫翊又在門口望了望。


    溫如玉用一種調侃的語氣道:“還真是難為你了,為了幫她監視我和小汐。”


    “啊?”溫翊故作驚訝道,“哥,你可冤枉我了。”


    “那不然,你還能肩負什麽重任讓她這般支持你?”


    溫翊輕笑,但有些不知如何形容自己現在的感受,道:“哥,莫非你承認薛姐姐喜歡你了?”


    溫如玉立即收了自己的玩笑,道:“若是我喜歡一個人,便不會容忍除了那人之外的任何人對我有兒女私情了。”


    不知為何,聽了溫如玉這話,溫翊有些開心道:“那你便是不許師父之外的任何人喜歡你咯。”


    溫如玉沒有否認,繼續擦拭念君的劍身。


    門外,琴聲響起,四周一下安靜了下來。


    修韌汐在房內聽著這婉轉的琴聲,不禁將送到嘴邊的杯子又放到了桌子上,然後緊緊握著杯子。


    采藥遐,兩相望,茅草屋前春花香。


    水迢迢,小舟蕩,鳳陰山中夏蟬響。


    霧靄散,寒霜降,枇杷樹下秋葉黃。


    憶零星,歎歲長,紅蓮島上冬雪涼。


    琴聲由悠長轉為了清淒,但又夾雜著不滅的希望。


    暮年永離心歸去,生亦無趣死亦難。


    百世千年流轉逝,螢火通明照未來。


    朝朝暮暮在眼前,盼君當歸不欺瞞。


    千言萬語吐不盡,與卿相伴話生前。


    修韌汐手中的杯子猛地破碎,將她的手劃出了血,但很快她手上的傷口便愈合。這首曲子名為《等來生》,是她從冰棺中醒來後的某一天為原逸為作的。但聽過這首曲子的人寥寥無幾,甚至幾乎離世。而後修韌汐便很少再彈起這曲子,因為她已經修得了魂魄轉生識別之法,便真真實實地將這期盼的等待握在了手中。


    在自己的壽宴上叫人彈這的曲子,修韌汐眼中露出寒霜,看著桌上被子的殘片上還留著自己的血跡,修韌汐幹脆開了門,走到扶欄處俯視中央的宴會。


    似乎是聽到了修韌汐這邊的動靜,溫如玉也出來走到修韌汐的身邊。溫翊也終於如願以償地跑了出來,他倒是很驚訝這樣的宴會中還能聽出修韌汐的動靜,不由得深深懷疑溫如玉的功力是否又有所精進。


    那琴聲,悠揚了許久。仿佛輪回了好幾遍,修韌汐也似乎沉睡在過去的記憶之中。


    “你喜歡這曲子?”溫如玉問道,“看你神色,似乎很熟悉這曲子的旋律。”


    修韌汐輕輕點了點頭,道:“算是吧。”


    “這曲子,薛廂主每年生辰都會命人彈奏。”溫翊側耳聽了他倆的談話後插嘴道。


    “哦?那很有意思。”修韌汐嘴角露出一浮輕蔑的笑意,瞥到那薛望叢後,那抹嘲諷之意漸漸淡了去,隻剩無邊的空寂。


    溫如玉見她有些專注,便也不再說話,隻是和她一起靜靜聽著。


    待琴聲停後,下麵的人開始報各個來賓的尊號。


    “請溫家溫炎華當家。”


    聽到這個名字,溫翊趕緊蹲下,還不忘拉了拉溫如玉。溫如玉隻是側身在柱子後,修韌汐倒是不介意,淡淡地瞥了一眼溫翊。


    “薛廂主,溫某祝你壽與南山齊。”溫炎華言簡意賅,雖然他隻是個倒插門的,算不上真正的溫家人,但言辭之間沒有絲毫的卑微,也沒有半點奉承,將溫家的顏麵體現得很得體。


    “多謝溫大當家,但不知道溫老爺和尊夫人為何今日不來?”薛望叢溫道,“闌珊,莫非是你沒有將請柬送到?”


    薛望叢這話顯然是沒有將溫炎華放在眼裏的,敢如此當眾看不起溫炎華的也隻有薛望叢可以做到了。江湖上大多人都知道溫炎華原本不姓溫,他是上門後改姓了溫,名也是隨著溫燁而改。但江湖上的大多人還是不敢當麵表現出對溫炎華的嗤鼻之感,畢竟大家都覺得打狗也要看主人。


    溫燁聽到薛望叢這般說,臉色也是極為難看,溫如玉在一旁摸了摸他的頭。


    而溫炎華裝得一副聽不懂的樣子,淡淡道:“父親和燁兒還有更重要的事。”


    “哦?那如此便不好強求。”薛望叢忍下一絲難堪,笑著將他請到了一旁就坐。溫炎華這是說她自己的壽辰算不上什麽重要之事。


    “請蝶戀花花主,連闕。”


    修韌汐看著連闕走出來,想來自己有好些年沒有見過她了。從她的步伐看來,輕盈有力,走路帶風,看來這些年沒少修煉武功,內力有所精進。修韌汐點點頭,一旁的溫如玉問道:“看來你比較欣賞這位蝶戀花的主上。”


    修韌汐微微一笑,不語。她自然是很欣賞,畢竟連闕是她親手帶出來的人,雖然自己不曾教授她武藝,但連闕很能自己吃苦並四處找人教她武功。連闕也從不會求著修韌汐教授她任何武藝,即使她一開始便知道修韌汐的是個一流的高手。連闕是一個懂得感恩,懂得分寸的人。所以修韌汐願意將蝶戀花交到她的手上。


    連闕叫人將賀禮放在了一旁,那賀禮依舊是滿場出了溫家外最豐厚的,畢竟是不能搶了溫家的風頭。


    連闕抱拳道:“九霄中、一點光明,壽星高照。祝薛廂主壽比南山,海屋添籌。”


    薛闌珊很是滿意地點點頭,道:“蝶戀花的花主果然如江湖上所言,女中豪傑,當之無愧。請入座。”


    接下來又叫了些其他門派的人,大家也都呈了賀禮,祝了賀詞。


    “請風信子門主,秦躍。”


    修韌汐本來漸漸覺得沒多大意思,但聽到這又不由得瞧瞧。


    那秦躍看上去與溫如玉年紀相仿,舉手投足之間透著一股煞人的傲氣。若說溫炎華的賀詞不過是想擺擺平等姿態,那這秦躍的賀詞就顯然是居高臨下了。


    “薛廂主,你的生辰,恭賀了。”


    在座的人聽了不免低聲議論,此人言辭簡短便罷,語氣還如此傲慢。但哪知薛望叢並生氣,反而將他奉為上賓,怕是溫成發親自來了也不過如此待遇。


    “風信子?”修韌汐默默道,然後問溫翊,“你可有聽說過這個門派。”


    溫翊搖搖頭道:“今日第一次聽說。”


    “你該找你那薛姐姐打聽一下,這是哪方聖神,竟叫薛望叢露出諂媚之態。”


    溫翊在下方尋了尋,道:“她正準備歌舞呢,怕是這會沒空。”


    修韌汐“哼了一聲”,道:“怕是她也不知道吧。你看她剛才聽了那秦躍的賀詞,臉色鐵青。想來當著這麽多人的麵,如此不給自己母親麵子,她這大小姐也很是難堪。”


    秦悅就坐後,鍾鼓響起,與方才的琴音截然不同,終於讓在座之人都能感受到壽誕的喜慶。


    伴著鍾鼓之聲,薛闌珊率先從天而降至中央那塊專程空出來的地方,緊接著一群舞女從四麵八方揮動廣袖而來,將薛闌珊簇擁在中間。


    舞勢隨風散複收,歌聲似磬韻還幽。


    千回赴節填詞處,嬌眼如波入鬢流。


    溫翊在樓上看地有些癡,原來她已經如此美豔。


    一曲舞罷,薛望叢先是寒暄了幾句客套話,然後將酒杯往桌上一放,深深地歎了口氣,道:“今日是妾身的生辰,理當是個高興的日子。但我還是想將一事告知諸位。”


    “薛廂主單說無妨。”賓客中有人應和道。


    “想必,諸位都多少聽聞過誅心殺手。”


    “聽過。專殺手無寸鐵的待產之婦,可謂喪盡天良。”


    薛望叢點點頭,道:“最近,誅心殺手不僅僅是對婦孺下手,還四處殘殺江湖人士。”


    “沒錯,前些日子我玄鐵門便有十多名弟子慘死其手。”


    “我白家也有弟子遭了毒手。”


    一時間,在座的人都議論紛紛,修韌汐在樓上聽得眉頭緊皺。


    薛望叢作了手勢,將大家安撫下來道:“諸位,前些日子,我西廂月已經打探到誅心殺手近來已經蟄伏到了鳳陰山。今日我便是想借此壽辰,請願諸位與我同往鳳陰山,殺了誅心殺手,為江湖除害。”


    “薛廂主大義,我等自然追隨。”不知誰起了一個頭,大家便跟著叫了起來,“跟著薛廂主,殺了誅心殺手。”


    溫炎華在座位上冷眼看著薛望叢,她這風頭快蓋過溫家了。若真叫她帶領眾人鏟除了誅心殺手,那溫家在江湖上第一的名號便要拱手讓人了。但偏偏這個時候,溫成發又不在。


    “既然要鏟除江湖毒瘤,我溫家自然是義不容辭。”溫炎華站起來,對著眾人道。


    眾人見溫炎華開了口,雖然他隻是個上門女婿,但也是溫家的人。溫家的人開口了,那其餘的門派自然不敢與他爭那個名頭。


    薛望叢笑笑道:“那便多謝溫大當家。”


    “不必,這也是我溫家的對江湖該盡的職責。我明日便掉撥人馬前往鳳陰山,就先告辭了。”


    “也好。”


    溫炎華正要走,卻聽見又有傳聲道:


    “紅蓮島原筆齊前來拜賀。”


    隨著這一聲落下,眾人都麵露驚訝之色。薛望叢也微微驚訝,但很快便恢複從容,起身迎向原筆齊。


    修韌汐皺了皺眉,往下仔細瞧了瞧,果真是原筆齊沒錯。


    “紅蓮島的人怎麽來了?”


    “紅蓮島素來神秘,很少在江湖上走動,怎麽今日竟還帶了這麽多人,到底是來祝壽的還是什麽……”


    一旁的人低低道:“據說西廂月和紅蓮島是有些淵源的。”


    “什麽淵源?”


    “不,不清楚。”


    薛望叢從那些人身邊經過,那些人便趕緊閉了嘴巴。


    那些話薛望叢一字不落地聽進了耳朵裏,但她也不介意,淺淺一笑,朝著原筆齊道:“師兄,別來無恙。”


    “師兄?”眾人吃了一驚,就連薛闌珊也是滿臉的疑惑。


    “薛主上居然是紅蓮島的人?早就聽聞紅蓮島雖然神秘,遠在天外的一個孤島上,但卻在江湖上勢力龐大,如今看來傳言非虛。”


    “諸位怕是誤會了。”原筆齊高聲道,那聲音中夾雜的內力之勁穿透人的耳膜,叫人難以忍受。待周圍完全安靜下來後,原筆齊才繼續道:“方才傳話的小哥便說錯了,鄙人今日來並非為一個被逐出紅蓮島的人祝壽。況且,從你改姓薛開始,便真正斷開了與紅蓮島的一切關係,剛才那句師兄,鄙人也是受不起的。”


    薛望叢倒不生氣,繼續笑道:“那不知師兄所為何事。”


    原筆齊避而不答,反問道:“若是師父在,你還會繼續尊稱他為師父麽?”


    薛望叢這才微微一怔,身形有些站立不住,握了握拳閉口不答。原筆齊冷笑一聲,道:“看你神色,怕心裏也是極不願承認他為師父了。既然不會,便也不必假惺惺將鄙人喚作師兄。”


    薛望叢深深呼吸了口氣,對著眾人道:“各位,不好意思,突然出了些事故,怕是要先請諸位回去了。隻是方才商量去鳳陰山的事……”


    “薛廂主盡管放心,我等回去便召集人馬前往鳳陰山。”


    薛望叢點點頭,然後對著原筆齊便換了一副口氣,與方才的客套完全相反,字字帶刺道:“方才確實假意與你客套,若你今日來故意找茬,我倒也願意奉陪。闌珊,宴會也差不多了,替娘送送客。”


    眾人原本還想繼續看看熱鬧,卻不想薛望叢下了逐客令,隻得依依不舍地搭上西廂月的其餘小客船暫時離開。


    連闕本來也對薛望叢的私事有興趣,但鳳陰山一事卻叫她心裏有絲說不出的怪異。走到船外,她的腳快踏上小船時,突然被一隻手拉了回來,雖然對方蒙麵,但連闕隻看到對方的眼睛,當下驚喜得熱淚盈眶,趁人多不備,迅速與那人一起隱遁於陰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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