塗月在洞口試了幾次無果,叫喊幾次也得不到半點回應,隻得跑去找原逸寧和原逸風,她知道此事耽誤不得。


    “你說什麽?你沒有聽錯?”原逸風聽哭哭啼啼的塗月說了修韌汐的事後跳起來,滿臉不可置信,他覺得她定是傷心得瘋了。


    “島主說的很真切,即使是轉世,她也要同他一起輪回。”


    “胡說,輪回轉世之說與飛仙得道一般,需要機緣,就猶如鏡花水月,沒有強烈的執念是不可能的,而且誰能知道這不是無稽之談……二師兄,我們趕緊去把師叔帶出來。”


    原逸寧還在發怔,被原逸風搖了搖後才道:“她竟……對師兄這般情深。”言語中再也掩飾不住失落。對,他現在更多的是失戀的難過……


    “二師兄,走啊。”原逸風見他表情奇怪,不由得握緊他的手腕,道:“二師兄,你不會也同大師兄那般對師叔……動了情。”原逸風突然覺得自己太不懂兒女之情了,他竟然從未察覺原逸寧的心思。


    原逸寧仿佛被一盆冷水澆醒,看著原逸風道:“走吧,趕緊將她拉出來,她前些日子受了寒氣,再受寒氣侵蝕怕是真要魂歸了。”


    “走。”原逸風也來不及思索,急匆匆地向山洞趕去。


    來到洞前,兩人看到整個洞口都布滿了藍色的螢火蟲,牢牢將那張結界護著。


    原逸風好奇,伸手指著道:“這螢火蟲怎麽都變成了藍色。”指間感受道了那藍螢上傳來的內息之氣,便結了勢一掌劈出,將藍螢打散。雖是打散了,但藍螢又迅速地聚了回去,結界也沒有受到絲毫的損傷。原逸風再次施法,全身之力衝向結界,卻像掉入深淵,沒有任何回應。


    原逸寧與原逸風互看一眼,兩人一起畫天為矛,畫地為盾,手掌間結出印記,左陽右陰,“破”兩人齊聲喝道。卻見兩人的力軟軟穿過藍螢,越過結界。兩人相視點頭,正要往裏走,卻立即被彈了出來。


    “怎麽回事?”兩人對著結界百般施術,終是無果。原逸寧皺著眉將這結界四周仔細探了一遍,突然眉頭一皺,又細細檢查了一番後,神情緊張道:“莫非這結界……”


    “生死界。”原逸風也仔細探了幾圈後接過話道,“除非施法的人用自己的鮮血終結了這結界,其他人無論修為高低,都破不了。”


    原逸寧有些心痛,一拳打在結界上,他的拳頭仿佛碰到極硬的東西,發出一聲悶響,很是不甘心道:“她這是一心要跟著大師兄去了……”


    原逸風直接坐在地上,臉上現出寂寞之色,悲傷道:“師祖仙逝,師父下落不明幾十年,如今大師兄走了,師叔她也鐵了心要隨他去了。我們在紅蓮島上等了這麽些年便是等來這樣的結果麽?”


    “修韌汐。”原逸寧在洞中大喊道,“你給我出來。”叫了好久,原逸寧再也叫不出聲,但他始終隻此一句,別的話,他說不出口。


    “二師兄,別叫了,她故意聽不到的……她故意這般狠心,對自己,對我們……”


    其實,二人不曾有絲毫責怪她沒有守護好原逸為的意思,但她自己卻走不出來。


    “師父。”塗月在一旁看了許久,“島主她……”她雖沒有修道,卻也看得出來,他們怕是破不了這個結界,救不出修韌汐。


    原逸風搖了搖頭……塗月看得心中難受,鎮了鎮,用手擦了擦馬上要掉下來的淚,堅定道:“請允許我以後天天來此,大師伯當年救了我,島主也好心留我下來,我想此後至少將這裏打掃幹淨,讓他們能睡得舒服些……”


    原逸風抬眼看著塗月,她的雙眼在蒼老的臉上熠熠發光,就像當年的那個小姑娘一般,初心不變。


    “麻煩你了。”原逸風歎了歎氣,無奈地看了一眼那結界,“我去悅心閣上看看那滿牆的書中有沒有破解這生死界的術法。”


    按規矩來講,沒有島主的允許是不能上悅心閣的,但如今島上便隻有他三人,原逸寧也沒有任何異議,便任這原逸風去了。


    而塗月當真是日日來此,將洞口打掃得十分幹淨。春日裏的時候,塗月還會采一些小花放在洞口。她記得剛來紅蓮島時,原逸為便天天將修韌汐的房間打掃得一幹二淨,還在她的窗台上插了一朵小野花。她當時便覺得,他心中定是將她放在很重要的位置,也是那時起,塗月便對原逸為不敢再有非分之想,尤其在見到修韌汐後,塗月更加覺得隻有修韌汐可以配得上原逸為了。


    原逸寧也常常一個人站在洞口,每日都先嚐試一下能否打破這結界,然後再一個人對著結界後的洞中喃喃自語。原逸風來後,原逸寧隻是簡單地問他有沒有找到術法破除生死界,原逸風搖搖頭,但還是嚐試去打破那結界。依然無果後,兩人再坐在洞前說一些自己修行的事,一些關於紅蓮島的變化。


    “二師兄。”原逸風突然想到什麽。


    “怎麽了?”


    “這紅蓮島的霧氣這麽多年都還沒有散,是不是她在裏麵還好好的?”


    原逸寧看了看遠處的那片霧林,雖說霧並未散去,但霧氣卻很是稀薄,像了生的尋常霧氣。可這終歸是給了他們一些盼頭,原逸寧望了望洞內,什麽都看不到,帶著期望道:“可能她隻是在裏麵睡著了而已。”


    原逸風看著洞口堆積的落葉,揮了揮手,將它們都清了幹淨,“突然覺得修行是一件特別枯燥特別漫長的事。”原逸寧看著他臉上出現的一絲皺紋,不由摸摸自己,歎了口氣道:“自你徒兒二十多年前走後,這裏似乎髒了許多。”


    原逸風看著洞口那座墓碑,那是他和原逸寧替塗月樹的碑,上麵隻題了“愛徒塗月”幾字。原逸風顯然是有些不服氣的,“我可是天天在打掃呢。你剛才沒有見我將那些落葉都清走了麽?”


    原逸寧想了想,認真道:“可塗月打掃得仔細,你便是靠著修為,也沒有她那般將這裏打掃成紅蓮島最潔淨之地。”


    原逸風歎了口氣,“若是她能修道,便能多與我們相處幾十年。”


    “我記得塗月說過,人生來便是一步一步靠近死亡,我們早該看開這種無法避免之事。”


    “她未曾入道,卻悟得比我們通透。”原逸風自嘲道,“我這個徒兒道心卻是很高深的。”


    “她可能是不想自己的歸去惹出我們的傷心,又或者她的道心是真的在你我之上。”


    “修為了得又如何,道心通透又如何,傷心之處便傷心,悲痛之時便悲痛,你我都未能修得正果,看不破這紅塵才是真正的我們。”


    原逸寧點點頭,很是同意他的說法,然後兩人對視一眼,忽而一同笑起,那笑中的落寞兩人都心知肚明。再望一眼洞口,裏麵沉睡的兩人是否也是如此想法……


    不知時間流逝過去多久。修韌汐躺在冰棺之中,突然聽到一聲呼喚,


    “修韌汐”


    修韌汐緩緩睜開眼,剛才的那一聲,她聽得有些模糊又有些清楚,仿佛近在耳邊,又似遠在天外。修韌汐感覺手中握著什麽東西,一看,是原逸為的手,那手的溫度和冰棺的溫度無異。“小逸?”修韌汐試著叫了一聲,久久沒有回應,修韌汐才覺著剛才竟是夢境,再閉上眼,卻又聽到聲呼喚。這次是真真切切地聽到了,是原逸為的聲音。


    修韌汐睜開眼,轉頭仔仔細細看了看原逸為,修韌汐忍不住伸手摸上他的臉,然後在他的額上落下深深的一吻,有些生澀道:“小逸,是我失約了。”


    掀開冰棺,修韌汐站了出來立即將冰棺緩緩蓋上,又在冰棺旁坐了良久,那聲音再也沒有響過。修韌汐望了望洞口處隱隱透進來的光,起身緩緩走向洞口,生死界攔在洞口,沒有絲毫損傷。修韌汐以指為劍,在手上劃了道口子,取了一滴鮮血將之彈上生死界,然後瞬間手上的傷痕立即消失不見。修韌汐施了術法,混著那滴血將術法展開,覆蓋在生死界上,片刻之後生死界支離破碎。修韌汐踏出洞口,覺得周圍甚是緩和,這世界依舊明亮,耳邊傳來了有些熟悉的聲音。


    “二師兄,生死界破了。這怎麽可能?難道說師叔自己出來了?”


    待修韌汐緩緩走出洞,見兩個白發蒼蒼的老者,驚訝中帶著欣喜地望著自己。


    “你們是?”修韌汐似乎不認識這兩人,但又覺得自己應該是熟悉的。


    “兩百年了,你的模樣竟是一點沒變。而且,看你的修為又上了一層。”


    “師叔果真是得了師祖的真傳,連模樣也是同師祖那般可以永葆青春。”


    “原逸風?”修韌汐對著這個老者道,又轉頭看向另一個老者,“原逸寧?”


    “嗯。”兩人同時嗯了一聲。


    “兩百年?”修韌汐對著原逸寧問道,“難道,我在洞中待了兩百年?”


    “沒錯,難得你還活著。”原逸風哈哈一笑。


    修韌汐環顧四周,四周的景物和記憶中沒有太大的變化,隻是,多了三個墳包。其中一個樹了碑,上麵寫著愛徒塗月的名字。修韌汐算算時間,塗月想來已是去世多年了。另外兩個卻沒有樹碑,莫不是為自己和原逸為立的衣冠塚麽?


    修韌汐再次看看原逸寧和原逸風,不禁一顫,整顆心都沉了下去。修韌汐盯著他們道:“這兩座無名的墳包,是你們的?”


    “你如何看出的?”原逸寧問道。


    “小逸說過,你看到魂兮是黃色,原逸風看到的魂兮是白色。而現在,雖然隻是微弱的感覺,但凝神一看,你的身體確實泛著黃光,而他的身體泛著白光,這不是你們靈魂的顏色又是什麽?”


    “哈哈。”原逸風幹笑兩聲,道:“慚愧,我修道隻修了一百九十三年,便修來了自己的壽終正寢,悟不出師祖那般的大道。二師兄到是多修了幾年。”


    原逸寧開口道:“我兩人的思念體在這已經守了幾十年了,如今還能看到你,便可以解了魂魄中的束縛了。”


    “什麽束縛?”


    “沒有紅蓮島島主的許可,紅蓮島上修道的弟子是不能隨意出紅蓮島的。師祖即是紅蓮島的主人,師祖走後,你便是紅蓮島的主人。而這一規定從我們踏上紅蓮島開始修行便刻在了我們的靈魂深處,所以,我們的魂魄一直無法離開紅蓮島。”


    修韌汐不解。


    原逸寧道:“這也是我們歸天後才知道的,可能師祖當年也沒有想到他定的規矩竟會演變成一道禁製。”


    “那小逸的魂不也被禁在了紅蓮島?你們有見過麽?”


    原逸寧搖搖頭,“我們找過他的魂,但他並不在。可能是因為當年大師兄修為被廢,連同這魂中的禁製一起被廢了。”


    “曾經以為轉世輪回之說隻是虛妄,現在看到自己的魂魄還能寄托成思念體,想來師祖以前講的飛升成仙也不是妄談。”原逸風感歎道,“當然,並非所有的人死後都能以思念體的形式存在,我和師兄因為生前有極高的修為,死後才能保證魂魄聚集成型,現在才能和你對話。對了,師叔是在洞中是修煉了兩百年?”


    修韌汐搖搖頭,道:“我哪裏還有心思修道,我隻是沒想到,我連隨他一起去這樣簡單的小事都做不到。”


    原逸寧皺皺眉,道:“你果然是想死。”


    “對。”修韌汐盯著原逸寧,道:“可我現在卻實實在在地活著。”


    原逸風飄到兩人中間道:“那你現在不想死了……”修韌汐看著原逸風道:“我本來以為自己已經死了,沒有任何感覺,甚至沒有任何的夢境。但我方才好像聽到小逸在叫我,我便醒了。結果一出來,這世間竟已過去了兩百年。”


    “所以,我等了你兩百年,你可知道。”


    修韌汐不明所以看向原逸寧,原逸風也作了一個屏息的表情看向原逸寧,原逸風伸手要去捂他的嘴,卻穿過了他的身體。


    “我知道你對師兄的情誼,從一開始,便能看得明白。所以,我後來便一直沒有說過什麽……”


    “二師兄,你又何必給活著的人徒增傷感,現在,整個紅蓮島就剩她一人了。”原逸風在這兩百年間總算是看懂了原逸寧的心思,他果然也愛慕著師叔,甚至不壓於大師兄那般的情感。所以他不曾像自己那樣叫修韌汐作師叔,而是和原逸為一樣叫她修韌汐。


    原逸寧看了看修韌汐,自嘲地歎了口氣,道:“罷了,我等隻是要歸去的魂而已,說得過多也隻是徒勞。”


    修韌汐看著他,心中沒有絲毫的波動,或許在她心中,除了原逸為,任何人對她的私情都與她無關,便轉了話題問道:


    “你們等我解除禁製,那我應當如何做?”


    原逸寧一怔,見她冷若冰霜,仿佛他們之間隔了千山萬水,他努力朝她靠近一步,她便逃開幾十步,不由自嘲道:“是我妄想了。”


    原逸風見他倆之間有些尷尬,趕緊道:“師叔隻需用意念對著我們寫個‘允’字便可,一定要真心實意。”


    “好。”


    真心誠意地寫下“允”字後,修韌汐聽到原逸風灑脫的笑聲:“師叔,保重。”眼看著他二人的思念體開始透明,然後一白一黃慢慢升上空,繞著魂兮旗幾圈便消失不見了。


    環顧四周,修韌汐第一次覺得紅蓮島竟這般大,大得四周離奇地安靜。


    修韌汐轉頭回望洞中,想起耳邊那聲真切的“修韌汐”,她定了定神,一揮手,再次將洞口封印。


    原逸為,我將永生永世地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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