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特執處標成編號為“t20”的案件,執行人申請打電話來說被執行人回家了,申請人在他家門外守著呢,請求他們這邊趕緊派人過去,左琳彼時正在接待一個另一個來訪的執行申請人,脫不開身,尹東訓和林潔一起去了,於川是跟永嘉還有陸吉安死磕到底了,照常出外勤去盯著他們的一舉一動,特執處剩下個顧小艾,參加院裏的培訓回來,看著剛送走來訪群眾的左琳,目光就帶了點打量和探究的意思。


    左琳被她看的莫名其妙,有點尷尬地笑了一下,“小艾,你幹嘛這麽看著我?”


    “哦!”不知道在想寫什麽的姑娘猝然回過神來,連忙局促地別過視線,左琳分明看見她有一瞬間的猶豫,可半晌之後還是欲言又止地說出來:“琳姐,你知道……院領導為什麽要讓你來做我們特執處的法官嗎?”


    這陣子電視媒體鋪天蓋地的報道,擴大了中院的影響、帶火了特執處和左琳自己的同時,也把她推到了輿論的風口浪尖上,腹誹和不服氣明裏暗裏都聽了不少,左琳隻當她是今天參加培訓又聽到了什麽風言風語的八卦,原本眉宇間的一絲疑慮反而打消了,打趣著反問她,“我不知道,看樣子……是誰知道了,又跟你講了?快來,給我科普一下。”


    “哪兒啊,”小艾尷尬地回過神來,順著左琳給的台階就走了下來,俏皮地吐吐舌頭,“就是別人都問我,我也不知道啊,就順口問問你——反正無外乎就是我們左法官有能力有魄力還有顏值唄!”


    “我說你——”正說著,左琳手機響起來,她看了一眼,居然是張思鵬。


    原本要說的話被打斷了,她對小艾歉意地點點頭,拿著手機出去接電話,“什麽事呀?我這上班呢!”沒特殊事情的話,她和張思鵬是默認在工作時間盡量不打擾到對方的。


    電話那邊,張思鵬的聲音卻異常興奮喜悅,電話剛通,都來不及跟左琳說別的,聲音裏都帶著誌得意滿的笑意,語速很快地對女朋友報喜道:“丫頭,之前是你升職,現在是我們好事成雙,剛剛領導找我談話了,要提我做到證券管理科長了,任命馬上就下來了!”


    “誒?”原本以為他有什麽突發狀況,左琳眉毛都皺起來了,聞言楞了一下,簡直比自己升職還要高興,差點跟著男朋友一起拍大腿,“這麽突然?你們領導捂的也夠嚴的,之前居然一點風都沒透出來——總之太好了,晚上我給你慶祝一下!”


    張思鵬振奮地說:“下班我接你!”


    有的時候事情就是好巧不巧地都能趕到一起,左琳這邊剛跟張思鵬約好一起去吃飯,還沒等下班,那邊有段時間沒聯係的鄭懷山也突然給她打了個電話,說是今晚有他主辦的慈善捐款晚宴,晚上六點,邀請左琳和她男朋友一起去。


    慈善晚宴是好事兒,而且這是重逢後鄭懷山第一次約她和男朋友一起去參加他的活動,左琳擔心這次不去會讓她的鄭老師多想,也就應承下來,轉頭又給張思鵬發微信,倆人一拍即合地改了行程,升遷的特別慶祝就該在了周末去左琳家裏吃飯。


    隻是改來改去,這捐款晚宴也還是沒去成……


    “鄭老師,”左琳給鄭懷山打電話的時候正坐在張思鵬的車上一起往醫院趕,電話一通,那邊熟悉的沉和男聲響起,原本因為突發情況而急到火燒眉毛的左琳又覺得有點抱歉和不好意思,“我這邊臨時有點突發情況,正在去醫院的路上,今天您的活動不能參加了……實在抱歉。”


    “醫院?”原本平和沉靜的男生陡然凝重起來,尾音微微上挑,帶著一點關切和不可思議的意思,“什麽情況?是你出了什麽問題,還是你男朋友?”


    “都不是……老師別緊張,”左琳勸著別人別緊張,自己卻怎麽也輕鬆不起來,“我同事今天出去辦案的時候讓被執行人拿刀子劃傷了,現在人在醫院,我得趕緊過去看看!”


    “……嚇我一跳。”電話裏,鄭懷山明顯鬆了口氣,囑咐道:“活動你們不來也沒關係,去看同事重要,你們開車注意安全,有情況需要幫忙給我打電話。”


    左琳明知道他看不見,還是下意識乖乖地點點頭,“老師放心,思鵬跟我在一起呢,不會有問題的。隻是今天實在遺憾——老師,您這個募捐有最低限額嗎?”


    鄭懷山說:“沒有最低限額,一分錢也是一份愛心。”


    “那我和思鵬一人捐一千,您幫我捐一下吧,我待會兒給您轉賬。”


    “好,”鄭懷山溫和地答應著,“我顧及著這次線上線下的募捐總額應該會超過四十萬,會全款用於香山寺公益項目的建設。”


    左琳說:“今天沒機會現場看看它的影像資料,等有機會,我一定要親眼去看看。”


    “好啊,我過幾天就要去,到時候叫你。”


    ………………


    …………


    尹東訓和林潔白天去追債,錢沒追出來,林潔不小心被逼到狗急跳牆的被執行人勒住脖子拿刀脅迫,雖然關鍵時刻尹東訓奪刀,被執行人伏法,但是爭執中那把剔骨刀還是割傷了林潔的手臂。


    尹東訓打電話過來匯報情況的時候其實說了傷得不嚴重,但自己的人在執行公務中遇上這種事還受了傷,左琳怎麽也不放心,正好趕上下班張思鵬來接她,倆人就暫停了約好的一切活動,驅車跑到了醫院。


    於川本來就在外麵,聞訊來的比左琳他們還更快些,左琳跟張思鵬趕到的時候,林潔已經從處置室出來了,胳膊端著沒打繃帶,警服上被割開的扣子上染著血色,下麵被白繃帶纏的嚴嚴實實,正坐在處置室外的長椅上,看見左琳帶著男朋友過來了,林潔尷尬得紅了臉,特別不好意思,“左法官你怎麽也來了……這麽點小傷,說了不讓你們來的,不讓尹大哥通知你們,他還不同意。”


    “什麽小傷?”左琳沒親眼看見傷口情況,根本不相信,轉頭去向於川求證,“到底要不要緊?縫針了沒有,縫了幾針?”


    “沒縫針,真沒事。”林潔搶在於川前麵安撫地笑笑,一隻手把左琳扯過來強行按著她在自己身邊坐下,“真縫針了能這麽簡單就處置完了嗎?真沒事兒,傷口很淺,尹大哥身手真不是蓋的,就特別果斷的一招——直接就把刀踢飛了。我這是最開始的時候跟他抵抗的時候不小心被劃傷的。”


    左琳聽著林潔說當時的場麵都後怕,“到底怎麽回事?”


    “無外乎就是老賴被逼到了絕路,為了逼退法警,豁出去的這麽個下三濫手段。”於川冷笑一聲,跟左琳帶過來的家屬禮貌地點點頭,恨恨地咬牙,“拿刀挾警的人已經扭送公安了,這幫人越來越猖獗!”


    “我記得這個被執行人叫朱曉東?送了公安,該怎麽辦就怎麽辦,必要的時候我們自己過去加把火——這事兒絕不能輕描淡寫地掀過去。”左琳深吸口氣又重重地吐出來,一路擔驚受怕的心這會歸了位,“尹哥呢?”


    “去交費了。”經曆這麽一遭,林潔還是那溫柔恬靜的樣子,除了袖子被割破了帶著血,臉色看上去蒼白了些,精神情緒竟然都全然沒有收到任何影響,還有心思再三地跟他們將尹東訓勇猛奪刀鬥歹徒的故事,“真是多虧了尹大哥下手果斷,否則說不準咱就真在林潔同誌的追悼會上相見了。”


    左琳又輕輕拖著她的手臂仔細看看,繃帶纏著看不出什麽端倪,但她真真實實地摸著這個人,看著林潔的狀態,就相信今天這萬幸是沒出什麽大事,“尹哥是咱中院最有傳奇色彩的法警,你當‘傳奇’這兩個字叫著玩兒的?但不管怎麽說,下次在出任務,一定要保護好自己。”


    “嗯,”林潔點點頭,頓了頓,突然有點猶豫又雀雀地問左琳,“對了,我有事想問問你,我想送尹大哥點兒東西謝謝他救我,你幫我參謀參謀,買什麽東西他喜歡?”


    左琳為難地眨眨眼,“這我可不知道。”


    “那要不……”林潔腦筋轉了個彎,“那我買點東西送給他家嫂子?”


    “你可別,”於川本來沒想插到兩個女生說話裏來,但一聽林潔說尹東訓家‘嫂子’就崩潰了,連忙出聲阻止,“尹警官的妻子兩年前去世了。是車禍,當時還是他開的車。這兩年來他心裏一直憋著,沒有從痛苦裏走出來。還自己帶個孩子,生活挺苦的。一你可別瞎問啊,那是人家的傷疤。”


    林潔震驚恍然之後若有所思地搖搖頭,一時無話,處置室外麵,各懷心思的兩男兩女都不吭聲了,一時間安靜得落針可聞……


    另一邊的募捐晚宴此時已經接近尾聲,鄭懷山西裝革履,看了眼大屏幕上不斷跳動著向前衝的募捐善款總額,端著酒杯在一路觥籌交錯的應酬中優雅風流地出如魚得水,他一路寒暄著到了露台邊上,回手把玻璃門關上,看了眼早已經等在那裏的馬太,將酒杯放在了露台的欄杆上,若有所思地看著裏麵殷虹的酒液,“張思鵬怎麽樣了?”


    馬太說:“這兩天就會接任市政府證券管理科科長,春風得意。”


    “是嗎?”鄭懷山看著樓下的小花園,目光順著花園裏昏黃的小路燈一路延伸到更遠的地方,眸光愈漸幽深,頓了頓,竟高深莫測地淡聲輕吟起來:“‘白馬紅纓彩色新,不是親者強來親。一但馬死黃金盡,親者又如——陌路人。”


    這話本身是什麽意思,要表達什麽,為什麽突然說起這個,馬太通通沒興趣知道,他永遠是鄭懷山身邊最稱職的傾聽者,知道此刻的老板其實並不需要任何回應,也就不多說,徑自從衣兜裏拿出個小瓶沒開封的礦泉水,擰開了遞給他,“說半天話了,又喝了不少酒,喝口水緩緩神兒吧。”


    鄭懷山接過水,眼神裏帶著笑意,意有所指地看著馬太,一點陰沉的不懷好意和坐等獵物落網的精明算計在那深不見底的眸子裏漸漸暈開,“哲學告訴我們,任何事物都有正反兩個方麵,生活中的好與壞也總是相伴而來,從無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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