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領事館在與漪紋聯係上以後,就通知了紫薇的遺囑執行律師到上海交涉有關遺產的手續問題。


    問題非常複雜。首先是漪紋與紫薇之間沒有血緣關係,要證明他們之間的關係反而要美國方麵提供相關的證明。其次,漪紋要去美國一個人肯定是不行的。盡管早年漪紋去國的時候是沒有任何問題的。現在,她畢竟是年愈古稀的老人,沒有人陪伴,是不可能成行的。而世恩如果陪伴她,又需要證明。當然,這也是可以做到的,無非是他們兩人到街道辦事處去登記結婚。但問題不在這裏,而是漪紋對前去美國繼承遺產毫無興趣。


    人在這個歲月中生存下來已經很不容易了,誰還會再去自己惹一身的麻煩。在那個時代,財產就是麻煩。就是再愚鈍的人,也能清楚這裏麵的厲害關係的。於是,漪紋和世恩都有了不想接受遺產的想法。但兩人一商量,這樣也不行,因為畢竟是紫薇的最後的交代,不去接受,本身無法麵對紫薇的遺願。但如果接受,分明又是增加了兩人的負擔。沒有想到,等到紫薇的律師來到上海找到漪紋和世恩時,兩人就是不想接受也不行了。


    律師告訴他們,紫薇還有一個私生子在上海。這些遺產有一些是要通過漪紋和世恩轉交給她的兒子的。


    這個消息使兩個人都有一些吃驚。他們隻知道,紫薇是和徐勖一起同居過,但從來就沒有聽說過兩個人竟然還有一個私生子。而且,竟然在給兩個人的信中絲毫都沒有提過。這是怎麽回事。


    萊瑞律師是一個年過半百的美籍以色列人,以以色列民族的聰明才智來處理像紫薇這樣幾經周折的遺產案當然不在話下。但在漪紋和世恩的眼裏,他當然還是個孩子。但就是這個像孩子一樣的中年的美國人,居然知道漪紋和世恩都不知道的紫薇的秘密。


    萊瑞律師說,其實不用驚奇,他一直是與紫薇小姐書信聯係。她從來就不願意讓律師到她的門上來,有些避免不了的簽字的事情,也是先遞到郵箱裏,等到她簽完以後,再交到郵箱裏。萊瑞律師專門代理亞裔人的私人事務,他所接觸的亞裔人都是很傳統的有板有眼的規矩人,但像紫薇這樣快到生命結束的時候才交代重要的繼承人的事情,他還是第一次見到。


    醫院通知萊瑞去見紫薇的時候,以為紫薇是有了病危。但見到紫薇的時候,她卻顯得比以前更年輕了。據萊瑞介紹,說紫薇在舊金山是一個出名的不願意見人的名人。人們傳說她的財富,可以捐助一個獎學金,但卻不願意給自己買舒服的住房,隻是住到條件簡陋的養老所裏。隻有萊瑞律師知道紫薇到底有多少財產。可是,紫薇的生活方式幾近怪癖,她除了每年要萊瑞到她那裏核算她的財產以外,再也不肯與任何人見麵。這一次見到了紫薇,卻是在她神情很好的時候。就是在這一次,紫薇告訴她,當麵口述,說她的遺產除了已經授權的以外,剩下的全部遺產的二分之一要留給她在上海的兒子,要萊瑞找上海的前嫂子漪紋和朋友世恩去執行。至於能不能找到,就要看漪紋和世恩的能力了。不過,紫薇說,她的兒子有一個很好記的記號,那就是兒子的眉中心有一顆痣。當年能夠在新加坡生下她後就送到了上海,就是想以後兒子是好認的,將來不怕找不到他。現在算起來,兒子也要40多歲了。


    漪紋和世恩聽了這樣的留言後覺得又好氣又好笑又震驚。


    這個紫薇,一生折騰,到最後還是留給了他們一個巨大的難題。國內經過了這麽多年的風風雨雨,誰都不知道能夠發生什麽事情,發生了什麽事情都是可能的。再說,既然有自己的兒子,怎麽能夠拖到最後讓別人來給自己認呢?


    萊瑞看出了漪紋的疑問,他給予了解答。他也將同樣的疑問提問給紫薇,紫薇說,她沒有養育這個兒子,知道去找兒子隻能是自己找麻煩。她對自己的親生母親都缺少思念,主要就是因為她從小就是被奶媽帶大的。隻是不過自己在這個世界上還有自己的骨血,有這樣的條件,總要給自己的骨血做點什麽。所以,找兒子並不是去索取,而隻是表達一個母親的愛意和歉意,這就足夠了。難道還要讓她在經曆了人生磨難將要休息的時候,再去自己尋找煩惱嗎?


    她說,萊瑞強調的說,她說她自己從很小的時候就知道自己是不能與正常人一樣生活的,她並不強求。就是最後漪紋不能找到兒子,也沒有什麽。一切就都捐給養老所。


    這樣一來,漪紋就是不想過問紫薇的遺產也不可能了。可是現在就是過問也不是現實,誰能說明她和紫薇的關係,而且還要去美國辦理所有的手續,簡直就像是天方夜談。


    討論的結果是,一切先放下來,等到能夠尋找到紫薇的兒子再說。


    但漪紋和世恩的事情也要有個了斷了。恰好世恩這一段時間外貿公司要他到技工學校去帶學生。這是一幫子弟學生,需要較好的師資,但經過文革的一段時間後,學校裏有能力的老師已經都走光了。隻有先讓世恩去帶一段時間。漪紋便和世恩商量,等世恩過了這一段時間後,再辦兩個人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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