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剛才說什麽,我沒聽清!”安翌隻覺口幹舌燥,連又問了一遍。


    他要確定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一個新人能殺死大餓嵬?


    這不可能!


    就連大多數預備役,一對一都不是大餓嵬的對手。


    “安隊長你怎麽這麽早就開始耳背了呀,是當初和咒嵬戰鬥時留下的後遺症嗎?”紅糖眨巴著大眼睛,同情地看著安翌。


    “是吧。”安翌一筆帶過,心思全不在這裏,連道:“你說王直殺死大餓嵬是怎麽回事?大餓嵬難道不是陳南殺的嗎?”


    “隊長……”


    紅糖腦袋裏霎時浮現隊長身死的那一幕,滿心的愧疚湧出,情緒霎時間蚌埠住了,哇的一聲又哭了出來:“……隊長是我害死的!”


    “對不起,對不起!”


    “我不是故意的!”


    紅糖嚎啕大哭。


    積攢已久的情緒,在這一刻如山洪傾泄,搞得安翌有些雲裏霧裏,不知所措,。


    人都有點傻了。


    隊長陳南,是紅糖害死的?


    大餓嵬,是王直殺的?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啊!


    “事情都過去了。”安翌深吸一口氣,稍稍平靜下來,安慰紅糖道,“你身上有傷,別太激動了,平複下情緒,然後把全部發生的事情經過,原原本本地講給我聽。”


    “唔……”


    紅糖帶著哭音,收著淚水。


    許久才頷首,堅強地用雙手抹了抹臉,輕聲開口:“事情是這樣的……”


    ……


    良田村,北部。


    王直走在滿是泥濘的土地上,上方有許多雜亂的腳印和殘留的血腥味,但血漬已被雨水衝刷掉,這裏一片狼藉,甚至可以說人間煉獄。


    房屋被摧毀,血肉被撕裂,頭顱隻剩半截……


    餓嵬的殘忍暴戾,是他從未曾見過的。


    救援隊的成員四下忙碌,醫護人員細心照顧著受傷的村民,努力救治著可能已沒有生機的村民,醫者父母心,盡他們所能的全部。


    這隻是人類與嵬族戰爭的冰山一角。


    在大焱國記載的曆史中,甚至有嵬族血洗王都的恢宏戰役,差一點將大焱國都滅了,各大州,各都城,各城池,全都有過嵬族入侵的經曆,百萬傷亡甚至千萬傷亡都曾出現過。


    相比之下,村落被襲擊已是屢見不鮮。


    尤其是良田村位於邊荒地帶,大焱軍都難以顧及的地域,出現這等規模的餓嵬屠村,村民們能幸存大半,已經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如果是已經完全恢複神智的咒嵬主導攻擊……


    誰也別想活著離開。


    “村南毫發無傷,村東和村西都有不同程度的損傷,最嚴重的是村北……”王直目光掃過:“每一間房屋都遭受嚴重毀壞,幸存者廖寥無幾。”


    “餓嵬的老巢,在村北那片山坳處。”


    “去看看。”


    王直順著紊亂的泥濘足跡,往村北走去。


    ……


    ……


    古宅外,醫療車旁。


    安翌人麻了。


    聽著紅糖敘述,像是聽了一個神鬼故事,怪誕詭奇,震撼久久難以平靜。


    讓他對王直的第一印象徹底顛覆。


    善良膽怯的少年?


    是他眼拙了……


    如果紅糖所說沒有過於誇大,80%屬實的話,這個叫王直的新人就太可怕了……


    心思縝密,洞察秋毫,先是在一團亂麻的線索中發現端倪,將隊伍中的毒瘤鄭玉樹鏟除,再是以一己之力力挽狂瀾,單殺大餓嵬及三個餓嵬……


    這是一個初次執行任務的新人能辦到的?


    安翌不相信。


    “安隊長,你說王直是不是炒雞厲害鴨!”紅糖對王直有種近乎盲目的崇拜。


    “嗯,當然。”安翌微笑點頭。


    “我覺得王直很快能超過佳1哥哥,成為18號預備營最出色的準獵嵬人!”紅糖攥著小粉拳,滿是期待。


    “那就有點誇張了。”安翌笑著起身。


    林佳1,18號預備營最具潛力的準獵嵬人。


    初日納靈術三階態,初日刀術全修滿,單憑修煉進度晉升準獵嵬人,已獲滅嵬業推薦,參加年底的獵嵬人考核。


    就算紅糖所說全是真,王直的實力也隻是處於預備役中上這一檔,離林佳1還有十萬八千裏。


    更何況……


    安翌透過車窗望向古宅,虎目精光閃逝。


    他認為這件案子,有很多蹊蹺。


    “紅糖,你剛治療完,身體還很虛弱,先在車上好好睡一覺。”安翌道:“我們大概要等下午點才出發回18號子城。”


    “嗯嗯。”紅糖乖巧地點頭,疲倦地閉上眼。


    經曆噩夢般的一個晚上,連續廝殺,她早已精疲力竭,現在放鬆下來,很快便沉沉睡去。


    替紅糖蓋上白色被子,安翌起身走下車。


    再一次進入殘垣破碎的古宅。


    入目所見是廝殺慘烈的環境,滿地餓嵬屍體,以及鄭玉樹的無頭屍體,彎下腰,安翌仔細查看了下已出現屍斑的屍體,右手一撕拉,材質堅韌的作戰服直接被撕開,安翌用手按壓下去。


    “肌肉細胞沒異化的痕跡。”


    “五髒六腑和常人無異。”


    “皮膚並未變成黑青色,指甲沒變長。”


    ……


    站起身,安翌目光灼然。


    身為一?獵嵬人,他執行過無數次任務,擊殺餓嵬,大餓嵬無數,就連巨餓嵬也曾擊殺過,人類被餓嵬感染已屢見不鮮,所以他很清楚感染的過程和特征。


    鄭玉樹,哪怕輕度感染都不存在。


    “王直所說,鄭玉樹被餓嵬感染,是錯的。”


    “不過王直是新人,是否被餓嵬感染,尤其是輕度感染,許多準獵嵬人都無法精確判斷,從結果上反推是站得住腳的。”


    安翌看著鄭玉樹:“又是一個閆羅國混進來的臥底啊。”


    東玨城位於大焱國之東,屬於邊城,戰爭頻發,嵬族肆虐,時常會有閆羅國新人偷偷混進來,這已經不是什麽秘密。


    畢竟,大家都一樣。


    “但鄭玉樹既然是臥底,殺了伍順,甚至有時間砍下他的頭假扮餓嵬,不可能疏忽大意不將王直趕盡殺絕。”


    “而在王直活過來後,兩人相安無事,所以……”


    “兩人很有可能是同夥。”


    “王直,同樣是閆羅國的臥底!”


    “但又不像。”


    安翌揉了揉腦袋。


    殺死鄭玉樹後,如果王直也是臥底,麵對重傷的紅糖以及奄奄一息的陳南,以他所展現出的實力,能輕而易舉將兩人殺死,然後逃離古宅。


    但他沒這麽做,而是選擇救兩人,最後更是拚死保護紅糖。


    這不是一個臥底該做的事。


    沉思片刻。


    安翌撥通電話:“這裏是18號子城管轄區域良田村,我是救援隊的安翌隊長,麻煩主城刑業部派遣鑒證科同事過來一趟,這裏有一樁命案需要調查取證。”


    “嗯對。”


    “好,就這樣。”


    ……


    良田村外蔓延的一座座大山,有種死氣沉沉的陰森,連清晨的陽光都無法將其照暖,時至深秋,山上大樹落葉紛紛,宛如暮年,花朵早已凋謝,充滿死寂。


    “足跡的源頭,大概就是這裏了。”


    王直站在山坳處,細細看著。


    在一棵枯萎斷裂的大樹幹上,發現了刀痕,用手輕輕觸碰。


    “還有碎屑,是新刀痕。”


    “隊長昨晚就是找到這裏。”


    “墓地……”


    王直看見了一些被雜草覆蓋的墓碑,損壞破舊的棺材,被雨水浸濕的墳頭,不知已有多少年月的香燭,以及一些不知名的骷骨。


    “鈴聲……”


    王直閉上眼,感受到天地間的靈氣流動,但沒聽到任何鈴聲——


    隊長所說,將他從小樹林引到這裏的搖曳鈴聲。


    很安靜。


    不止沒鈴聲,甚至連鳥叫聲都沒有,整片山嶺充滿死寂。


    “難怪暮氣沉沉。”


    王直睜開眼。


    墓地邊上,連花草樹木都全枯萎了,自然沒任何其它生命,除了……


    有最頑強生命力的雜草。


    在墓地四周掃了一遍,王直隨後往山上走去,越往上走,陰森感覺越甚,讓王直很不舒服,骨子裏充滿厭惡。


    這種感覺,和在古宅中感應到餓嵬的出現一摸一樣。


    “有東西啊。”


    站在小山頭,王直眺望四周。


    腦海中浮現出原主的記憶,餓嵬屠村,觸目慟心,大火焚燒房屋,鄭玉樹和原主混雜在幸存的村民之中,被救援隊送到了距離最近的東玨城18號子城。


    “王直,我們一定可以成為最出色的臥底!”


    “相信我,陳南和紅糖兩個蠢貨必定會自相殘殺,嘿嘿。”


    “別怪我……”鄭玉樹陰沉著臉站在房裏,手提初日刀,滴著鮮血。


    “不,不……”


    “你不能殺我!”


    鄭玉樹臨死前震駭的模樣,深深烙印在王直腦海。


    狼人互刀啊。


    打從一開始,王直就已經推測出自己的身份,哪怕那時候還沒有太多原主記憶,但蛛絲馬跡足以推斷,而在殺死鄭玉樹得到《臥底寶典》後更是心如明鏡。


    扉頁臥底日記上記錄的很清楚。


    首先,鄭玉樹殺死原主並沒有獲得任務點。


    當然,當時他也可能隻是把原主打昏。


    但之後,自己能領取隊長陳南死後的任務點獎勵,足以坐實身份。


    加上不久前剛恢複的原主記憶。


    答案已經很清晰了——


    自己,是和鄭玉樹一樣,來自閆羅國的臥底!


    “去年‘救’下我和鄭玉樹的,應該就是安隊長,不知道他還有沒有記憶,估計早就忘了。”


    “不過以他的經驗,現在應該會懷疑我吧。”


    大餓嵬是開局最難的一環?


    不,這才是。


    所以當時他不殺重傷的紅糖和隊長。


    王直淡然自若。


    他不擔心。


    一切盡在掌握。


    關鍵證據已經處理,環境因素重新布置,而且他還有一個最重要的人證——


    紅糖!


    “鑒證科應該快到了吧。”王直看了看時間,微微而笑,腦海中鄭玉樹的大臉漸漸黯淡。


    “鼠目寸光,是臥底大忌啊。”


    “從今天起,我不再是臥底。”


    “我是大焱國遵紀守法,尊老愛幼的好市民——”


    “冰清玉潔?王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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